《神父》第一节

                       

  时间到了春天,他又活了过来,从大公测的花格窗望出去,天空终于又变得澄澈了起来。谁想到,自己如今要忍受这陈旧肮脏的痛苦。六七年前,他早就不用干这个了,又或者他可以继续干这个,但是会有人付他薪酬,而如今,一切都没有,离开的,逝去的,只是他的青春最好的一部分。nothing  else,无意中他想起了这句,这正合他的意,正是如此地恰合他的身份——nothing  else.

现在,他走出了大公厕的右边的永久敞开着的水泥门,现在刚刚两点半,大概仍然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

如此糟糕的工作,不,任务让他对时间有了进一步明确的认识,他得倒垃圾。他计算着,每隔二十天多一点就该他倒垃圾了,这又是得三天。这让他又要更加精细地计算,接下来的一百天里,他还需要倒多少次垃圾,这让他对时间又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当他又一次飘飘然,忘乎所以地到处宣扬说自己尚且年轻,尚有时间可用来嚣张时,那个人,有一丁点儿权力,告诉他说,去吧,去倒垃圾!于是他连同秋天的落叶一起再次爬行在了湿软的泥地里。

操场里并不算亮,只是有三四盏大灯,那几乎是太阳能灯,他说,还有十多天就要考试了,我们去图书馆上自习吧!

这是一个怎样的提议,他来找他。他在校园羽平乒社里,认识了不少人,当然也并不多,大一大二的时候,经常代表校队去一个小时左右外的经贸大学去打比赛。他娇小,且黝黑,不,是娇小且苍白。他给他看自己以往的照片,那上面他头发是多么茂盛,俨然一只从未剪过刺的小刺猬,他头上的头发半立着,不,是多半立着。

他又敏感起来,当旁边的人用隔着衣服的肘刮了他的大胳膊后,他浑身有些难受。

他看着他的照片,又看看他,他那浮夸的笑啊!啊,这绝不是他一个人这样认为!啊,他那浮夸的笑啊。他来到他的宿舍,站在了他的旁边,他控制的人物有了一个失误,一次愚蠢导致的被击杀后,他发出想要击破宿舍里一切东西的笑,击碎那些没有被牢牢地固定在桌子上的物件,比如仇的工艺七彩瓶,比如他橱柜里的蓝墨水——那支派克钢笔早已不知所踪,他想击碎那些被单纯地立起来的,没有支架固定的小物件,比如被埋在贴床下称尘土中的黄色乒乓球——也许它们随着他们六人的迁移来到了四栋和无穷尽的蟑螂做起了朋友。他的声音一旦发出,却被阻止了,但他的耳朵里充满了空气,这自私的忠诚的空气啊,它们在它们主人的耳朵里呆的够久,它们懂主人的心思,它们如怪兽般吞噬了外来的烦躁的声波。

“哈哈哈哈,阿杰,你这个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啊,真是……”他间歇了一下,缓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啊,阿杰,太好笑了,你的操作真的是太溜了”。

他也会不耐烦,尤其在这种时候。但年轻的他啊,永远在心里,在脸上,在表情上,表现出他的情绪来,而灯光已早早地离开了这个六人的房间。有人在看手机,有人在玩电脑,他笑完之后又转过脸挪动一两个日字,他的眼睛里也有空气,让他无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

他和他一起走在操场上,操场上大灯还亮着,因为还没有十点或九点五十,因为一到十点或九点五十,那个管球场的大叔肯定会招呼大家赶紧出去。若是你不出去,想赖在里面,那也并不好受,因为虽然会凉快一会儿,但总归有凉到让你感冒的时候。

他们拿着书本概要的几张试卷,后天似乎是道路桥梁的考试,他不想说却又不能忍住不说,他这样感叹道,老天爷,这个东西我根本看不懂啊!他又压低了声音:“老天爷,你会帮我吗?”他转了一圈回来了,他们的打算与计划被他的忧虑与无趣毁掉了,于是他,看起来还不错的他——可是你又能指望什么呢?都这时候了,你难道还指望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帮你的人吗?他和你谈天谈地,他笑的那样大声,他那种想要用笑声——那无论是否合乎时宜的笑声,来驱赶一切与笑声难以相配的东西,只留下那些与那浮夸的笑声紧密联系着的东西。

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还要背一会儿,他走出了操场,从什么时候起,他时刻能感受到自己倒霉令人为难和难过的命运,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它就等着自己,而自己呢,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者妄图装作不知道,都无法摆脱等在前面的命运,它对他笑,他扭过脸装作看不见,于是它就朝着他走来的方向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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