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机谈情

0·

「黄赶蠕独居峡谷深处，电和信号尚未进入此间。每周都要往窄口走一趟，用村中的电话机，呼叫远在另一端的神秘莫测亲近者。」

黄赶蠕：

你好，土壤，今天，你要如何称呼你自己？

神秘之“你”：

我愿自称太阳能，十二点半于广场集合，听烈日领导布置新的任务。

今天，是领导的节日。

黄赶蠕：

那是什么节日？

神秘之“你”：

劳民伤财节，权威展示节，理念宣传节。

黄赶蠕：

我们恐怕还是不要这样愤世嫉俗。

神秘之“你”：

你看，你在犹豫，你这是不能够劝说我的。

黄赶蠕：

那就听你的吧。

「神秘之“你”在电话机的另一端，念诵恶毒的咒文。黄赶蠕一句也听不懂，只听出一种单调的旋律，重复的音节。」

1·

「黄赶蠕独居河滩，河水曾数次冲走他无心落下的物件。假如有一天，河面突破新高度，他的小屋子也将不复存在。图方便，总也招来风险。街子日，黄赶蠕到村子里购买新的物件，将就着用小卖部电话机，呼叫远在另一端的神秘莫测亲近者。」

黄赶蠕：

……

电话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黄赶蠕：

……

电话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黄赶蠕：

……

电话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黄赶蠕：

……

电话机：

我第四次跟您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黄赶蠕把新买的货物，放到肩上，顺着河岸，悠悠走回峡谷中。」

2·

「雨季来临，持续时间很长，河水上涨，淹到黄赶蠕的床边。水漫过枕头，黄赶蠕不得不爬上屋顶。」

黄赶蠕心中有想法，并直接用嘴巴讲述出来：

完了，今天刚好是街子日，这水一时退不下去，怕是过不去了。

「黎明，曙光乍现，有人驾小艇缓缓驶来。引擎声与水声相合。

是小型售贩部门的老板。」

老板：

黄赶蠕，啊呀！我就知道你怕是要被这水困住了。所以我专门过来接你。

黄赶蠕：

真是感谢你，老板！

对了，电话机还能不能用？

老板：

昨晚，电话机一遇水，便融化了。

但我还有移动电话机——接好！

「老板朝黄赶蠕抛掷移动电话机，黄赶蠕手滑，电话落入河中，无影无踪。」

老板：

到村里去，那里，还有更多。

「河水刚好淹到吊脚楼下四公分处。四十艘小船在村广场滑行，人照旧上街。

黄赶蠕到碉楼上寻找信号，拨打电话。」

黄赶蠕：

你好，水鬼，今天，你要如何称呼你自己？

神秘之“你”：

我愿自称粑粑丝，今天，我们这里风和日丽，厂里举办企业文化节。

十四位老员工聚在公寓下的小院里，切粑粑丝、煮粑粑丝，吃。

有说有笑。

黄赶蠕：

很好！

神秘之“你”：

来，听好，我用电话机让你闻一闻这种气色。

「粑粑丝黏着菜叶、黏着汤汁。一双筷子插入其中，来回搅动。」

3·

「夜色深沉。黄赶蠕用白天爬到峡谷顶端，用夜晚在崖边散步。

身边是树林。脚下，是河流、河滩、小屋。

出门前点亮的灯，现在，看到了。

黄赶蠕猛然想起神秘之“你”。

大片乌云遮住月亮，少量光线外泄。风吹树叶，风吹灌木。某种动物暗中活动，踩响枝叶。

河水在岩石身上分叉。登山鞋厚底摩擦沙石。

黄赶蠕猛然忘记神秘之“你”。」

4·

「颠颠簸簸，坐于卡车后背，绕够十四里山路，穿过窄口的前大门。」

大树菠萝售贩者：

又来赶街？

黄赶蠕：

是！

「黄赶蠕到早点店里端了一碗米线，到旁边的小卖部，边吃边打电话。」

黄赶蠕：

你好！肉片，今天，你要如何称呼你自己？

神秘之“你”：

我愿自称电子单车，我现在骑着摩托车，不方便讲话——

「挂断。」

5·

「黎明前走入村庄，无人苏醒，集市无人摆摊。

绕村庄外围行走十四圈，吸引犬吠，然后，天亮了。」

黄赶蠕：

你好，人形狗，今天，你要如何称呼你自己？

神秘之“你”：

等一下，我先刷牙洗脸。

……

好，我愿自称破烂杯，刚才，我在卫生间里，把刷牙的杯子打坏了。

黄赶蠕：

好，我像热爱人民群众一样热爱着你！

神秘之“你”：

？

「黄赶蠕立刻拔掉电话末端的线，冲出小型售贩部门。」

6·

「黄赶蠕到村中叫来四人，帮助他搬运建筑材料。

他们拆除小屋，打算将之改造成吊脚楼。因为下一个雨季就要来临。」

黄赶蠕心中有话，他用嘴巴将之说出：

等到房子建好，我要打电话过去通报一下，分享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