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麻豆送走这件事,我一直不太赞同,我觉得一个完整的家开始支离破碎,自己有家,还要让母亲和儿子寄居在别人家。么这晚了,大猴子又让我去接,我觉得这是无理取闹,不知我哪来的一股劲,就是不愿意去接。当时,没有任何理智,只有一股怨气。
大猴子恼了,老曹,我求你了,你不要欺负我行吗?我只是想儿子了,我想见一见,特别想。大猴子哭了。岳母见状,非要跟我拼命,你为什么欺负我女儿,成天想着谋财害命,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非给你拼命,成天吃我女儿的,住我女儿家,花我女儿的钱,还欺负我女儿,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还逼我女儿跳楼。
心酸与委屈涌上心头。我没有逼大猴子跳楼,但有一段时间,我们讨论过死的话题,老曹,我真不想活了,太遭罪,肚子涨、吃不下去饭,浑身没有力气,也尿不出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想从楼上跳下去。
我深知,这是大猴子在倾诉痛苦,这样的话,在岳母面前或许也倾诉过,但我真的没有逼她跳楼。我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只有委屈与心酸在心中汹涌,然后,不得不去接麻豆,幸好,麻豆还没睡觉,见到妈妈很高兴。
自从岳父岳母离开之后,又把麻豆和母亲接了回来,但没有过多久,又把麻豆送到大猴子老家,大猴子说,岳母岳母很疼麻豆,肯定能把麻豆照顾好,老家有个大院子,麻豆可以到处玩,更有利于他成长。
就这样,我的家开始四分五裂。
转眼间,天气暖和起来,又到了去青岛拿药的时间,这一次,我们住进了海边的一家宾馆,大猴子喜欢八大观,每次来青岛,都会转一圈。天已转暖,海边的人渐渐多了,迎春花已经盛开。
走在花丛中,真的很惬意,阳光暧暧的,大猴子走的很慢,我们就像一对老人,如果时光真的转移到那个年龄,子孙满堂,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就这样老去,也算是一种圆满。
老曹,我走不动了,想休息一会。找了一片草地,铺了一块垫子。我说,要不,躺下休息一会?大猴子摇了摇,算了,有点不雅观。大猴子一直注重自己的形象,尽量让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把大猴子扶起来,继续往前走,来到海边的围栏处,大猴子双手扶在围栏上,极目远眺,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不舍与依恋,她爱这个世界,她还想留在这个世界,继续向前。
许久之后,大猴子突然问,老曹,你最近是不是又抽烟了?
我莞尔一笑。
大猴子继续说,抽吧,老曹,以前管的你太严,委屈你了,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活这一辈子不容易,不能太委屈自己。老曹,你在我面前抽支烟吧,还没有见过你抽烟,我想看看你抽烟的动作酷不酷。
大猴子讨厌抽烟,更厌恶别人在她面前抽烟。岳父烟瘾很大,但大猴子回家,他从来不在家里抽烟。大猴子说,岳父是一个顾家的男人,从来不在岳母和她面前抽烟,作为农村里的一个男人,她觉得岳父很有担当。大猴子总会叮嘱我,老曹,你应该向爸爸学习,一定要顾家。
跟大猴子在一起之后,就把烟戒掉,从大猴子住院开始,我又离不开烟了,后来,抽烟太严重,有时痰里有血,尤其是起床后第一口痰,血丝很多,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得了鼻咽癌或者肺癌?
那一段时间,不管里里疼痛,不管哪里出血,我都会与癌联系在一起,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死亡得到救赎,但我不敢自杀,我非常害怕死。
面对大猴子的要求,我点了一根烟,但离大猴子很远。大猴子看到我抽烟的样子,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大猴子说,老曹,抽吧,但别抽太多。
听到这样的话,我内心突然一阵翻滚,她的温柔让我感觉到那股神秘的力量离我们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将大猴子带走。想哭,却哭不出来。
曾经,我们形影不离。有一段时间,我去威海工作,大猴子毅然辞掉工作,跟我去威海,大猴子说,她不喜欢两天分居。她害怕孤单,我讨厌独处,不久之后,便把大猴子接到威海。那一段时间,她没有工作,每次下班后,大猴子都会去接我。
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而且都在海边,沿着海岸线,半小时就可以走回家,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不久之后,大猴子找到一份工作,在另外一家楼盘做销售,很快,她交到第一个朋友,在工作当中对大猴子非常照顾,又是本地人,给我们介绍许多好吃与好玩的地方。
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很慢,海岸线很美,我们开始享受这座城市的节奏,到处吃,四处玩,有一天,大猴子说,老曹,要不咱们在这里买套房,以后就在这里定居。
很快适应了这里,我们正慢慢爱上这座城市,但不久,我便被辞退了。当我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大猴子,她表示不满,老曹,你又把事情搞砸了,咱们刚刚把生活稳定下来,我的工作也开始又点起色,又得跟着你折腾。
八个月之后,大猴子不得不跟我离开威海,再一次奔波。我始终没有给大猴子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个安全的家。每次在海边漫步,美好的事情总会浮现在眼前,大猴子离我很近,非常清晰,我能感受到她,却无法将她拥入怀中。
我深知,大猴子害怕孤单,她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将如何面对漫长的没有我的岁月?
大猴子的话打断我的遐想,老曹,跟你商量个事,我想让儿子也来青岛玩几天。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有顾虑,但我还是支持大猴子,并帮她实现这个想法。
大猴子跟父母打过电话,他们也犹豫过,但在大猴子的坚持下,他们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来青岛。前一段时间,一直跟小姨联系,让小姨在岳父母面前多沟通一下,尽量满足大猴子的想法,不管她的想法有多古怪或者无理,一定要顺从。或许,小姨的话,起了作用。
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到青岛,我把他们接到宾馆,相聚在一起,麻豆开心,大猴子更高兴。麻豆在路的上表现挺好,他是一个话唠,稀奇古怪的想法总是说个不停。大猴子问,麻豆晕没晕车?岳母回答没有,她说,麻豆很兴奋,就喜欢出门,两只眼根本不够使,就喜欢看外面的风景。
很少带麻豆出远门,小小年纪,他就晕车,十分不方便。休息片刻,我们又去了八大观,在海边,麻豆玩得很开心,但大猴子怕累,一直坐着,看麻豆和姥姥姥爷玩,没有大猴子参与,我提不起兴致,一直陪大猴子坐着,看麻豆玩耍。
父母看孩子,总感觉看不够。然后,我们又去了五四广场,那是第一次三代人一起出行,大猴子感到很满足,那一天,不知哪来的力量,她陪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而且没有疲惫感。
那是春节过后,大猴子最天心的一天,回到宾馆,大猴子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同返回烟台,大猴子又住进了医院。生物治疗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医生问,要不要继续,我不再下结论,跟大猴子商量,大猴子说,要不算了。
又陷入了迷惘,经过化疗、佛教法事、中医治疗、民间偏方、风水救赎,驱鬼除妖、生活治疗,一次次希望着,又一次次失望,我们再制造怎么样的希望,重新建立活着的信念?其实,那时,我们不奢求活着,只希望吃得下,排得出来,就可以。
翻遍了网络,也咨询了所有的朋友,找不到一个新的方向,一个偶然的机会,老家二姨说,济宁南阳那个地方有个老中医,上下三代都是医生,专门看肝、治腹水,你们可以去试一试。
如获至宝,但不敢独自作出决定,我曾不止一次地咨询过医生,在毓璜顶医院也问医生,医生说,大猴子的肝已经不好了,处于衰竭的临界点,中药的成份不太确定,怕对肝有伤害,不如就这样维持,维持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医生已经不再给我们开药,就让我们回家等着,不打化疗,还占着床位,这让医院非常不满意,毕竟还有很多人排队打化疗,因为只有打化疗,或者做生物治疗,才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不能一直在家呆着无所作为,那位医生,三代为医,而且专门治肝,用中药治肝,应该不会对肝脏有损害。或许,是医生多虑了,是药三分毒,西药吃多了,对肝也有损害。我跟大猴子说,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治疗腹水,要不尝试一下。大猴子表示赞同,我又跟大猴子的小姨说,我们想去那个地方试一试,小姨建议,最好跟大猴子的父亲商量一下,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万一出现意外,到时不好交待。
小姨读过大学,见多识广,而且,跟我和大猴子说话很投缘,我们都喜欢跟小姨交往。听从小姨的建议,跟岳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决定前往济宁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