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死魂灵·下》 果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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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九章
  • 第十章
  • 第十一章
  • 第十二章
  • 第十三章
  • 第十四章

续文见上篇:读书笔记:《死魂灵·上》 果戈理

【我的书评】
难怪迅哥儿喜欢他,难怪能成为大家,难怪能写出狂人日记,这也是就是迅哥儿所说的讽刺小说的极致了吧。


第九章

【我的书评】
女孩啊,你们真的不知道在喜欢你们的人面前,你们是有多美。


【原文】
他感觉到整个舞会,连同所有的谈话声和喧哗声,有几分钟的时间仿佛都退到远远的一个什么地方去了;提琴和喇叭在崇山峻岭背后呜咽,一切都蒙罩上了一层像画上随意涂抹的底色那般厚的浓雾。在这片朦朦胧胧的、胡乱涂抹的底色上,显露得清晰而又完整的只有楚楚动人的金发女郎的秀丽的轮廓:她的圆圆的鹅蛋脸,她的很细很细的、只有在女塾毕业后不满几个月的姑娘家身上才有的腰肢,还有她那件轻盈飘逸地衬托出年轻苗条、线条清丽的肢体的月白色的、几乎是一无装饰的素净的衣衫。她整个儿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由象牙精雕细琢出来的玩具娃娃;在晦暗浑溷的人群里,惟独她一个人如高岭白雪,显得分外的莹洁和明亮。

至少他一时感觉到自己全身有一股年轻小伙子的劲头,差一点要像骠骑兵那样勇敢了。

凡是老成持重的、身居要职的人和女士们谈起话来,不知怎么的总有点叫人沉闷。

【我的书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刚刚爆出的N门事件让女人们知道了他们爱慕的坏男人是有多坏,在他们眼中,女人成了一个简单的发泄物。


【原文】
不是讲什么俄罗斯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就是来一句恭维话,那当然是不无风趣的恭维话,可是听起来却有一股挺厉害的酸溜溜的味道;如果他也说句把笑话,那么,他自己会笑得比听他说的那位女士不知要起劲多少倍。

【我的书评】
一大串的人名地名,其实作者完全可以省略不写的,那为什么还写出来,为了造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就像《尤利西斯》里将街头一天的场景照相式的记录下来,让人惊叹。

不管乞乞科夫的社会身份有多高,不管他是一个百万富翁,也不管他气宇轩昂,脸上甚至有一股战神般英武的气概

【我的书评】
纸包不住火,出丑的最佳地点就是在聚会上当着大家的面。同时捅篓子的要么是撇三无赖要么是戴着主角光环的电影主人公。


【原文】
”他嚷着走过来,一边还格格大笑着,笑得他的像春日蔷薇般鲜嫩绯红的脸颊抖个不停。“怎么啦?做成了不少死人买卖吧?您可不知道哇,省长大人,”他立刻冲着省长拉直嗓门喊道,“他在做死魂灵的买卖呀!老天在上,不撒半点虚谎!你听着,乞乞科夫!你这个人哪,我看朋友情分上对你说,好在这儿我们全都是你的朋友,好在连省长大人也在这儿,我恨不得把你吊死,老天在上,说真的,非把你吊死不可!”所有的人听着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一副呆若木鸡的、含有疑问的蠢相。不少女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嘴上挂着一丝尖酸刻薄的微笑,有几张脸上还出现这样一种暧昧不明的神情,使他更加觉得狼狈。

【我的书评】
就像那群听祥林嫂聒噪的大妈们。


【原文】
可是他却立刻会去找第三个人,转告之后还会和第三个人共同义愤填膺地长叹一声:“多么庸俗无聊的谣言啊!”只有等到事情传遍了全城,等到所有的人都把新闻谈腻了,他们方才承认,事情压根儿不值得当真,也不值得去议论。

完全好比一个人穿了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靴,突然一脚踩进了一个肮脏发臭的水洼,总之一句话,糟糕,糟糕透了!

晚餐桌上非常热闹,在烛光辉煌的烛台、鲜花、糖果和酒瓶的衬映下,每一张脸都洋溢着顶顶轻松自在的、心满意足的神情。大声地争论着,他们一边高谈阔论,一边狼吞虎咽鱼肉和蘸满芥末的牛排。可是这回他却像一个心力交瘁的人或者是一个远途归来疲惫困顿的人一样,什么都印不进他的脑子里去,对什么他都没有精力去探讨。

【我的书评】
好疲惫,好自卑,眼睛干涩涣散无光,看见心动的女孩低下头默默走开了……


【原文】
让鬼把你们这批想出舞会这玩意儿的人全都抓了去!”他气愤地说道,“哼!稀里糊涂的高兴些什么呀!省里闹歉收,物价在飞涨,可是他们呢,居然有心思开什么舞会!瞧这鬼玩意儿:一个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在一身行头上花掉上千卢布不算稀奇!可是,花的全是农民交上来的血汗钱,或者更糟,是咱们兄弟昧了良心捞来的钱。为什么接受贿赂,为什么昧着良心干坏事,原因还不都明摆着:就是为了给老婆添置一条披巾,或者买各式各样的圆蓬裙。

【我的书评】
想起了早晨在食堂吃过早饭后去图书馆,因为太早没人的寂寥感,当时对这种重复的事感到失望,现在却成了珍藏的回忆。


【原文】
头脑里简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就像跟一位上流士绅谈过话之后的感觉一样。

被满脑翻滚的思想和失眠之苦搅得六神不安。

当他面前的那支油脂蜡烛火光摇曳,若明若暗,烛芯早已盖上了一段乌黑的烛煤,随时有熄灭的危险的时候,当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随着晨曦的逐渐临近行将转为蓝色,远处已经传来公鸡此起彼伏的啼鸣的时候。

感到有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要尽快把这件新闻去告诉别人。

不管你想出个什么名字,在我们国家的某一个角落里总会有某一个人凑巧也叫这个名字,并且他一定会气得要死,一定要说,作者存心秘密旅行过一趟,为的是刺探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各等官衔的人和各种身份的人都是那样的容易激动,凡是书上印出来的东西,他们都觉得是在进行人身攻击:看来,这已经是目前流行的风气啦。

为了使自己显得极其亲切可爱,她是不遗余力,煞费苦心的。当然啦,在这亲切可爱里面总掺和着不少女性的狡黠和机灵劲儿!并且,有时在她的每一句亲切殷勤的话里面还会安着一根好厉害的刺儿!

所有这一切都被一种只有在外省城市才有的细微精炼的上流社会气派紧紧地遮盖了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高雅优美的,她甚至喜爱诗歌,有时甚至善于沉入遐想似的歪着脑袋。

“还不知道她是您哪一门子的表婶哩:是您丈夫方面的……不,索菲娅·伊凡诺夫娜,我根本听都不愿意听,您这是存心给我这样的侮辱……看来,您已经讨厌我啦,看来,您已经打算跟我断绝往来啦。”

客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看话头要像万箭齐发似的飞射出来了。

虽然她有点儿分量,但却忽然变得娇小玲珑起来,有如一片轻盈的羽毛,只须微风一吹就要飞起来似的。

连带马匹和扬起的马鞭,都凝伫不动,变得有如一团就要引火点燃的火药,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昏黑的前方,眼看就要赶上那只野兽,就要结果它的性命了,不管狂风暴雪冲着他来,把银白的雪花吹刮到他的嘴里、胡子上、眼睛里、眉毛上和他的那顶海龙皮帽上,他不达到目的是决不收兵的。

【我的书评】
贼喊捉贼,就像一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姑娘讽刺身材苗条的女孩。


【原文】
“什么天真无邪!我明明听见她说过一些下流话,我得承认,我简直没有勇气把这些话重复说上一遍。”“您知道,看到目前道德沦丧到这种地步,简直叫人伤心透啦。”可是男人偏偏为了她神魂颠倒。可是照我看,我得承认,我简直觉得她一点也没有什么……她装模作样得简直叫人受不了。”

她还没有把时髦衣服的裁剪样子弄到手,而令人喜爱的太太想到自己还没有把知心女友的新发现探听出半点详情细节来,因此,两人就挺快地讲和了。

论证开始时,学者简直如同一个罕见的卑躬屈膝的小人,口气是怯生生的,恭顺谦让的,提出的是一些最最温和的疑问。

在这之前仿佛是昏昏欲睡的城市,突然像一阵旋风似的,蓦地抖擞起来。流言越传越广,一直传到了最最僻静的小巷里,于是,除了上述所有这一切之外,还逐渐添枝加叶生出了许多说明和修正的细节。

【我的书评】
我国的水浒传 三国 外国的荷马史诗等就是在民间不断流传演绎后由文人编纂成侧,封为经典。


【原文】
还要加油添醋,塞进更多的补充说明。情节一分钟比一分钟变得更有吸引力,轮廓一天比一天显得更完整。

【我的书评】
我不太明白,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呀,现在的高中生呀。故事怎会将她和一个40多岁的老男人关联起来!


【原文】
那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家难得碰到的事。追问,盘诘,训斥,威胁,指责,规劝,倾盆大雨而来,弄得女孩子只有扑簌簌地直流眼泪,嚎啕大哭,一句话也听不懂。

【我的书评】
耳边风呀,所以说才会有那么多宫廷剧。


【原文】
一再地断言,死魂灵只是虚构出来遮人耳目的,骨子里为的是更顺利地完成拐逃的行动。许多男人经不起诱说,倒向了女党,尽管他们遭到同党的强烈指摘,被骂成是女流之辈,是娘儿们,谁都知道,对于男性这是一些实在有失体面的称号。

不知怎么的他们那里的一切都毫无性灵可言;一切都挺粗糙,不像样,不中用,不协调,不高明,脑子里全是一团浆,思想是混混沌沌的。

总之一句话,在一切方面都暴露出男人空虚贫乏的本性,一种粗鲁的、笨拙的、既不善于理家又没有内心信念的本性,一种缺乏信仰的、疏懒的、充满着没完没了的怀疑和无穷无竭的恐惧的本性。

民政厅长回答说,这是胡思乱想,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的脸色也陡地一下子变得刷白。

每谈到自己,他总是闪烁其词,话儿说得十分含糊。

整个人品极力赞美了一番,夹带着还发挥了一些有关友谊和共鸣之类的思想,话到其间,他把眼睛也眯缝了起来。这些思想当然足够说明他内心的一片柔情蜜意。

【我的书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文】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玩意儿,也该确定下来:是一个必须作为不忠不良之徒加以拘留和逮捕的人,还是一个反过来能够把他们全体作为不忠不良之徒加以逮捕和拘留的人。


第十章

【我的书评】
这一章读的时候心境挺灰暗的,大脑空洞,思维困滞,懒得评论,只是看过。

要不然,只是舍不得丢下在下人厨房里铺上皮袄的、靠近炉子给烤得暖烘烘的那个铺位,再有舍不得丢下白菜汤和城里的松软的大馅饼,去换在雨里,雪里,在旅途上可能碰到的任何恶劣天气里,奔波劳累的那份苦罪?

【我的书评】
看来作者对社会上这类事情义愤填膺呀。


【原文】
我们立刻就想到要庆祝一下这样一桩值得赞扬的善举,于是举办了一次午宴,邀请城里所有第一流的官员光临出席,不用说,这就花掉了一半捐款;剩下的钱呢,立刻用来给委员会租下一幢富丽堂皇的装有暖气设备的房子,还雇着好几个看门人,这么一来,给穷人总共就只剩下五个半卢布啦。

他的谈吐中也没有一点迹象显示出他是一个行为粗暴横蛮的人。

忽然,已有好几分钟陷入某种沉思默想的邮政局长,由于一阵灵感袭来使他心头豁然开朗。一经邮政局长妙不可言的推测的启发,他们的想像力都活跃起来,发挥得并不比他逊色。在许多聪慧颖悟、各有千秋的假设。

都是国家大事,要火速去执行的,——一分钟的耽误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可是,眼下偏偏有一个死乞白赖的鬼家伙跟他纠缠不休。

对诗人的清晰明朗如同白昼,字里行间渗透着和谐,渗透着崇高淳朴的智慧的创造,却偏偏急不可待地扑向一个狂妄之徒极尽歪曲、臆造之能事。瞧呀,这才是对心灵奥秘的真知灼见!

要是在官员们的推断里可以看出有多少犹豫和胆怯,那么,在他那里就有多少果断和自信。

人们方才不胜惋惜地知道,死者的确是有过一颗灵魂的,虽然他秉性谦虚,一直没有让这颗灵魂显示出来。

因为用起傻瓜这个字眼来,人们总是挺慷慨大度,一天之间可以把它奉送给诸亲好友有二十回之多。

读者从自己清静安逸的高楼一角往下冷眼观察,是不难评头品足,议论一番的,因为下面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可以一览无遗,而底下的人所能够看见的却只是近在身边的事物。

尽管大路近在咫尺,人们却在深沉的黑暗中摸索前进。不知有多少回他们已经得到上苍降赐的智慧的启迪,但随即却又一个趔趄偏离了方向,竟然在青天白日重新陷入难以通行的荒山野林,大家七嘴八舌,重新茫然不知所措,只是跟随着幽幽磷火蹒跚行进,一直要走到万丈深渊的边沿,方才惊恐失色地互相问道:“哪里是出口?

制造假钞票,诱拐省长的女儿,好像由他引起的检察长的暴死,总督的驾临——所有这一切使他着实感觉到骇怕。

他跨着慢吞吞的、只有想象中才能够有的慢吞吞的脚步,从楼梯上往下走,让他那双肥大的靴子在被人踩得已经往下倾斜的梯级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并且用手在后脑勺上搔了好长时间。

要不然,只是舍不得丢下在下人厨房里铺上皮袄的、靠近炉子给烤得暖烘烘的那个铺位,再有舍不得丢下白菜汤和城里的松软的大馅饼,去换在雨里,雪里,在旅途上可能碰到的任何恶劣天气里,奔波劳累的那份苦罪?


第十一章

你打算把我害死?啊?你是想杀了我?你这个强盗,你是打算在大路上把我杀了,你这个该死的蠢猪,阴阳怪气的恶鬼!

这匹马暗射说真格的,巴维尔·伊凡诺维奇,它只是看样子挺精神,实际上是一匹最狡猾不过的马了;像这样的马哪儿也没有见过……

说真格的,巴维尔·伊凡诺维奇,它只是看样子挺精神,实际上是一匹最狡猾不过的马了;像这样的马哪儿也没有见过……

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骂他们是骗子手,是强盗,是拦路抢劫的匪徒,甚至还提到了末日的审判,可是说什么铁匠们也无动于衷,他们完全能够沉得住气:不仅在价钱上寸步不让,甚至干起活来还磨磨蹭蹭,讲定两个小时的活儿足足干了五个半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他饱尝了任何一个出门旅客都熟悉的那股滋味:箱子已经理好,房间里扔下的只有麻绳、纸团和各种各样的废物,人既不能够算已经上路,但又不能够消消停停地坐着,只有眼看窗外过往的行人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谈论着自己的小本经营,还不时带着某种愚蠢好奇的神色抬起眼皮来瞅他一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害得可怜的没法上路的旅客心情更加焦躁。

并且会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废话,说不定还会添上这么几句,说什么‘本城孤儿寡妇无不哀恸欲绝,挥泪相送’云云。

【我的书评】
这可以单独抽出来作为一篇优美的散文诗。


【原文】
你贫瘠,凌乱,荒凉;你既不愉悦眼睛,也不惊心动魄,没有大胆奇妙的天然景色在大胆奇妙的人工景色的烘托下显得美奂绝伦,没有在悬崖峭壁上筑起嵌着无数窗棂的巍峨宫殿的城市,没有喧腾的、水珠飞溅不息的悬瀑掩映在秀美如画的林木和环屋盘绕的藤萝之间,没有层层叠叠悬于空中的岩石引人翘首仰望,也没有重重的拱门被密密的葡萄枝、常春藤和数不清的野蔷薇遮掩得暗沉沉的,把远处耸入银白纯净天空中的明丽的、绵延不绝的群山衬托得光辉耀目。你的一切是开阔、空旷和平坦的;在大片平原中间,像一些黑点,像一些符号,稀稀落落毫不醒目地散置着你的矮小的城镇;没有一点东西能够引诱和迷惑人的眼睛。可是,究竟是什么不可捉摸的、神秘的力量把我往你的身边吸引?为什么飘荡在你山川平原上的忧郁的歌声总是在我的耳边回响缭绕?这里面,这歌声里面,蕴含着一股什么力量?是什么在呼唤,在呜咽,在紧紧地揪着我的心?是什么音律在灼热地吻我,闯入我的灵魂,萦回在我的心头不愿离去?俄罗斯!你究竟要我怎么样?究竟有什么不可捉摸的联系深藏在你我之间?你为什么这样凝望着我,你的一切为什么都向我投来满含着期待的目光?……当我还充满困惑,木然不动地站着的时候,一片森严可畏的、预示着风雨将至的浓云已经罩在我的头上,我的思想变得哑然无语,默默地对着你的广漠的土地。这片一望无垠的土地将给我什么启示?是不是只有在这里,在你的身边,才能够产生无限广阔的思想,因为你本身是无边无际的?是不是只有在你的身边才能够成为一个勇士,因为你有让勇士尽情驰骋的地方?也就在这个时候,壮阔的土地气势凛然地把我搂入胸怀,以令人战栗的热力将自己的姿影刻印入我的心灵;我的眼睛被一种超乎自然的魔力照亮了:哦!俄罗斯!你是一片多么光辉灿烂、神奇美妙、至今未被世间认识的异乡远土哟!……

马车带着隆隆声,卷着尘土,像幻影一样消隐不见了。

旅途!在这个字眼里包含着多么奇异的意味啊,又诱人,又奇妙,又令人遐想联翩!这旅途本身就有多美:晴朗的天空,秋日的落叶,寒冷的空气……快快把旅行大氅裹得更紧一些,把帽子拉下压到耳边,往车厢的犄角里靠得更近一些,更舒服一些!四肢上流过最后的一阵寒颤,接着就涌来令人愉快的温暖。马匹奔驰着……睡意那么甜蜜诱人地悄悄袭来,眼睑闭阖上了。马蹄的嘚嘚声,车轮的辚辚声,都已经是在睡梦中隐约听见的了,你已经打着鼾。

一觉醒来,五站路已经过去,抬眼只看见一轮明月,一座陌生的城镇,三三两两带有古式木头圆穹顶和乌黑尖顶的教堂,一幢幢暗沉沉的圆木造的房屋和雪白的石砌的房屋。到处是皎洁的月光:仿佛在墙上,石子路上,街面上,都飘拂着一块块雪白的亚麻布头巾;煤炭般乌黑的阴影又像一条条斜纹纵横交叉地把它们割裂开来;木头屋顶在斜泻的月光下像发亮的金属一样闪耀着光辉,到处看不见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在一个什么地方的窗户里还透露出一盏孤灯的亮光;不知是一个小市民在缝制一双高统皮靴呢,还是一个面包师在烘房里熬夜忙碌——何必去管他们呢?看看月夜吧!看看这造物的魅力吧!上天在塑造一个多美的夜晚啊!那空气,还有那片天空,多么远,多么高,深邃莫测而又那么广无边际,和谐清明!……可是,夜间的寒气冷飕飕地吹拂着你的眼睛,催你入眠,于是,你来不及把夜色欣赏就打起盹来,一边迷迷糊糊,一边发出阵阵的鼾声。

【我的书评】
有点电影镜头蒙太奇手法的感觉,一个个转瞬即逝的画面拼接成了旅途的场景。


【原文】
等到你睁眼醒来时,在你的面前已经又是耕田和荒地了,极目望去,不看见别的,到处只是一片旷野,一切都是袒露无遗的。标有数字的路程碑飞快地扑进你的眼帘;天色渐渐破晓;在冷凝的、发白的天幕上出现一条苍白的、泛着金色的光带;晨风变得更凉更刺骨了:把温暖的大氅裹得更紧一些!……多么惬意的寒风!那重新拥抱你的睡意又是多么的甜美!车身猛地一晃——你又被惊醒了。太阳已经升在高高的天顶上。

太阳照得水面明晃晃的,宛如一个铜盆的底;一座村庄,一片小山坡,上面农舍纵横错落;乡村教堂的十字架像颗孤星在一边闪烁;耳边传来正在聊天的庄稼汉的话音;肚子里饥肠辘辘……天啊!这遥远遥远的旅途有时是多么美好!有多少回我有如一个落水的有灭顶之灾的人,紧紧抓住了你,而你每回都慨然伸出手来拯救了我!你孕育过多少神妙的灵感、充满诗意的梦幻,又留下过多少奇异难忘的印象啊!

旅途,你孕育过多少神妙的灵感、充满诗意的梦幻,又留下过多少奇异难忘的印象啊!你孕育过多少神妙的灵感、充满诗意的梦幻,又留下过多少奇异难忘的印象啊!

【我的书评】
作者承认,他为此感到挺高兴,总算可以抓住机会谈一谈自己的主人公了;因为在这之前,如读者看到的,他受到不断的干扰。因为在书中 电影中我们总是处于上帝视角,认为一切都微不足道,而在现实中,这却会引起我们心境的巨大改变。


【原文】
忽而是舞会,忽而是女士们,忽而是城里的流言蜚语,最后还有千百种渺不足道的小事在干扰着他,其实,那些事情只有在写进书本里之后方才显得渺不足道,而当它们在上流社会流传的时候,可被人当作了不起的大事哪。

发胖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们的主人公无法获得宽宥的,绝大多数的女士见了会把身子一扭,说道:“呸,这么恶心!”唉

【我的书评】
就像很多低能的作者所写的一样,主人公不仅在才能上,更是在道德上简直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参见《斗罗大陆》里的唐三,这完全已经失去了艺术真实,成为了作者自嗨的宣泄物,人物描写失去了复杂生活里所造成的多面体,写成了单一类型简单化的人物设定,也造成了情节脱离合乎情理的轨迹,变得滑稽可笑,矫情造作。


【原文】
就在这部小说里也许会响起另外一些至今还没有被拨动的心弦,会出现无比珍贵丰富的俄罗斯精神,会有一位天赋神明般德行的大丈夫上场,或者出现一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绝妙的俄罗斯少女,她凝聚着女性心灵的全部的惊人的美,整个儿充满着高尚的情操和自我牺牲的勇气。

【我的书评】
就像《金瓶梅》一样,把我国小说里的主人公从王侯将相切换到市井平民,故事主旨从歌颂忠义到讽刺揭露,坏蛋改上场了,现在很多日本动漫如《东京喰种》美国电影《死侍》主人公要带着坏坏的感觉才会讨观众喜欢,因为正人君子大家已经腻了。


【原文】
那是因为终于到了该让可怜的品德高超的人歇歇腿的时候了;因为“品德高超的人”这个字眼在大家的嘴上用得太随便了;因为人们把品德高超的人当成一匹劳役的马,没有一位作家不骑上他,用皮鞭和随手抓到的东西驱赶着他趱路;因为人们把品德高超的人磨折得不成样子,在他的身上原先是肉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人生一开始就对他冷若冰霜,好比透过一扇雪封的昏暗的窗户吹来的一股寒气:在童年时代他既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伙伴!一间狭小的屋子,几扇无论冬夏都不打开的狭小的窗户,病病歪歪的父亲,披着一件羊羔皮衬里的长大褂,赤脚趿着一双绒线拖鞋,在房间里兜着圈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孩子整天价坐在长凳上,手里握着鹅毛笔,手指上甚至嘴唇上都沾着墨水,眼前始终是一张习字的仿格,上面写着“汝毋妄言,应敬尊长,胸怀美德”;耳边永远是拖鞋在房间里移动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响声;如果孩子对单调的功课实在觉得腻味,在字母上添加一只钩子或者一条尾巴,那么立刻会听见熟悉的、始终是严厉的声音:“又在捣蛋啦!”接着从背后就会伸来长长的手指,用指甲把他的耳朵掐得痛楚万分,这时心里照例涌起一股委屈难受的感觉:这便是他早期童年生活的悲惨写照,如今在他的记忆里只勉强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孩子的眼前豁然一亮,城市的街道显得出乎意料的富丽辉煌,使他张大了嘴愣了好几分钟。

【我的书评】
资本主义积揽时期的个人利己主义。


【原文】
要是你能够博得上级的欢心,那么,即使在学问上面你没有什么成就,即使上帝不曾赐给你什么才华,你还是能够走运,能够出人头地的。别跟同学们来往,他们不会教你做什么好事情;不过,如果非交朋友不可,那么,得拣有钱一些的来往,必要时就可以得到他们的照应。不要为谁破费,请谁吃喝,最好让人家来请你吃喝,顶顶要紧的是把钱省下攒积起来。

市集上买了好多吃的东西,上课时坐在有钱同学的旁边,只消一发现那个同学开始无精打采了,那是饥饿袭来的征兆,他就仿佛无意似的从椅子下面露出姜饼或者小圆面包的一只角,逗引一番之后,他就根据嘴馋的程度讨价收钱。

至于说到对待上级的态度,那么,他显得更加聪慧颖悟啦。上课的时候谁都不能够坐得像他那样斯文。必须交代一下,教师是一个对课堂的肃静和学生的良好操行十分注重的人,他容不得聪明而又调皮的孩子;他总觉得他们一定会嘲笑他的。只消谁被他发觉有一点儿机灵调皮,只消谁挪动了一下身子,或者偶尔不知怎么的抬了一下眉毛,就立刻会招他的嫉恨。他会一个劲儿地刁难这个学生,狠狠地惩罚他。“老弟,我要把你收拾得身上不留一点狂妄自大、桀骜不驯的脾气!”

【我的书评】
多亏了这种老师,才有了麻木不仁,思维僵化的青年。


【原文】
教师还经常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原先执教的那所学校里课堂上是如何如何的鸦雀无声,甚至连一只苍蝇飞过都听得见,整整一学年内,没有一个学生在上课时咳嗽过一声,擤过一回鼻子,不到打下课铃,谁也无法知道,课堂里有没有什么人。

递过风帽之后,他第一个走出课堂,设法在路上和教师巧遇三两回,每回不住地脱帽敬礼。这办法果然完全奏效。在他求学的几年里,他始终得到教师的青睐,结业时各门功课名列前茅,文凭之外还获得了一册印有“敦品励学 此奖”烫金字样的书。他离开学校时,已经是一个外貌相当动人的青年,下巴颏少不了得用剃刀加以修饰了。

就在这当口,那位注重课堂鸦雀无声的秩序和学生良好操行的可怜的教师,不知是因为他过于愚蠢,还是因为犯了别的过失,被学校革职撵了出来。教师开始借酒浇愁,最后潦倒到连喝酒的钱也没有了;他贫病交迫,孤苦无援,住在一间冰冷的、无人过问的小破屋里。他原先的一些学生,也就是他总以为桀骜不驯、狂妄自大的聪明调皮的学生,一听到他的悲惨境遇,立刻为他凑集了一笔钱,甚至还典卖了许多自己必需的物品。

【我的书评】
“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上帝还要让我大哭一场。”


【原文】
可怜的教师听见自己原先的学生这样慷慨解囊,他双手捂住了脸:昏花的眼睛里泪如泉涌,他哭得像一个孱弱无能的孩子那样伤心。“在我行将就木的时候,上帝还要让我大哭一场。他本来是一个多么温驯善良的孩子,看不出有半点的粗野横暴,简直像缎子一样的柔软呀!我们的主人公生来是冷酷无情、没有心肝的,绝对不能够说,他的感情已经麻木迟钝到了丧失怜悯心、丧失同情心的地步。

【我的书评】
于连无耻上爬的道路就是基于此。


【原文】
在他的身上还没有一种纯粹为钱而爱钱的欲念,他还没有被铢锱必较、一钱如命的恶习所控制。不,并非这些恶习在操纵他,而是他梦想将来过一种万事不愁的优裕生活,享尽人间的富贵荣华,出门有马车代步,住的是舒适讲究的府邸,吃的是珍馐佳肴,这便是他头脑里朝思暮想的东西。往后他有朝一日非要尝遍所有这一切乐趣不可,正是为了这个,现在他才把钱一文一文地攒积起来,甘愿自己省吃俭用,也忍心看别人吃苦受罪。

【我的书评】
彼可取而代之。正如楚霸王说的一样,不止于艳羡,有人还能实现。


【原文】
每当一个富翁乘着轻快漂亮的马车,由套着富丽的挽具的骏马驾着,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他总像被钉在地上似的停住了脚步,过了半晌方才如大梦初醒似的说。

整个儿扑在公家的文书上,他不回家,就睡在办公室里的桌子上,饭有时和看门人一起吃,但同时却能够保持仪表的整洁,始终衣冠楚楚,脸上带着令人愉快的神情,举止中甚至含有一种高雅的风度。

他的科长不巧是一个老古板,铁石心肠的化身;他始终冷冰冰的难以接近,一生中脸上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甚至从来不向任何一个人问一声好。

说不定有一回他对某一件事情表示过兴趣吧;说不定有一回他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之后又哈哈大笑过吧;甚至说不定有一回他趁着酒兴像强盗那般放荡地寻欢作乐过吧。

【我的书评】
绝对一般人。


【原文】
既没有恶的,也没有善的,但正是在这种一无所有里面潜藏着一种挺可怕的东西。他的一张大理石般冷漠无情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不端正的地方,也没有和任何东西相似的痕迹;轮廓线条都显得很匀称,挑不出半点儿差错。

傻头傻脑的申请人这才敲着脑门子,把时行的规矩、严究受贿的措施、官场上温文尔雅的谈吐举止,统统臭骂了一通。“以前,你至少还能够知道该怎么办:给长字号递过一张红票子,事儿就十拿九稳了,而现在呢,每人一张白票子,还得折腾上一个星期才能够猜透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说什么廉正无私,见他们的鬼去吧!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乞乞科夫方才开始稍微放松一点禁欲和苦行的严酷戒律对自己的约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对长期守斋般的生活方才有些倦怠,这下可看出,他和形形色色的世俗享乐并非永远格格不入的,只不过他在火热的青年时代善于抑制自己,而一般的人在这样的年龄对自己无能为力罢了。

对文官耍的花样了解得还不透彻,不懂得其中的全部奥妙,隔了一段时间,另外有一批官员因为貌似廉正和善于见风使舵,博得了他的垂青,于是将军很快地落到了一些更加卑劣的狐群狗党的手里,而他却根本不把他们看成骗子手;他甚至还挺得意,以为自己终于物色到了一批人才,并且常常要一本正经地吹嘘一番自己的洞烛幽微、辨别良莠的本领。官员们一下子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和脾气。他手下的官员个个成了扑杀不正之风的令人丧胆的猛将。

一旦他脑子里起了一种念头,那么,这个念头就像一枚铁钉一样牢牢地安在他的脑子里。

我顺竿爬了一阵,摔了下来,这不用怨天尤人!泪水消不了灾祸,必须脚踏实地去干。说着他就决心重起炉灶,重新忍辱负重,重新在各个方面节制自己,尽管他一度是多么的如意,多么的阔绰。

虽然他在涉世之初不得已也在卑污的社会里混过,可是他却始终保持着心灵的纯洁。

喜欢那儿的一切都显得高尚优雅。他从来不容许自己在谈吐中漏出一个不体面的字眼儿,如果在别人的谈话里发觉对他的官衔和身份缺乏应有的尊敬,他总感到蒙受了奇耻大辱。

并且在许多场合下他的神经都显得像姑娘家那样的娇弱敏感;也正因为如此,重新落到酒气熏天和举止下流的那些人群里去,对他来说可真是活受罪。

像他这样的机灵劲儿,这样敏锐犀利的眼力。他简直生着狗一样的鼻子:看见他有那样好的耐心去捏摸每一颗纽扣,并且态度始终极端冷静而又难以置信的彬彬有礼,谁都不能不觉得惊讶。每当被搜查的人气愤极了,发起脾气来,恨不得打烂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的时候,他总是面不改色,举止依旧彬彬有礼。

他会去搜查车轮子、辕杆、马的耳朵,还有任何一个作家都万万想不到而只有海关官员方才有权伸手去掏摸的稀奇古怪的地方。因此,可怜的旅客通过国境之后有好几分钟还不能够恢复神智。

他简直是带来绝望的灾星。他的正直和廉洁是不可动摇的,几乎到达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甚至连各种各样的没收的货物和扣留下来的零碎小件东西,尽管那是省得再一次登记入册而没有上缴归公的,他都不曾染指过,不曾让自己借此发一笔小小的横财。

之所以不愿意和那帮人沾上任何一点关系,因为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能够分到手的不会很多,可是现在……现在可大不相同啦:他可以逞自己的心意开条件啦。

他的一位同事,也拖下了水,后者尽管已经两鬓染霜,却抵御不了诱惑。条件讲定了,走私集团开始活动了。活动一开始就成绩辉煌。

所有这一切都像晴天霹雳一样突然一下子降落在他们的头上。

不管办案的上司的嗅觉是如何的灵敏,他还是设法隐藏了一部分钱。他使出了一个深谙世故人情的老手的浑身解数,见机行事,在有的地方他谈吐娴雅动听,在有的地方他言辞凄恻感人,在有的地方他恭维奉承一番,但又从来不过分以致弄巧成拙。

这也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为了维护真理在仕途上遭受的挫折。

他的性格里含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力量。换了别人,所有这一切遭遇如果不能够把他毁掉,那么也足够使他永远冷静和心平气和了,然而乞乞科夫身上的那股不可思议的热情却没有熄灭。他痛苦过,懊恼过,抱怨过整个世道,对命运的不公正、对人间的不公正都深感愤愤不平过,可是,他却不能够放弃卷土重来的愿望。总之一句话,他隐忍着,和他的隐忍相比,德意志人缓慢迟钝的血液循环所分泌出来的麻木的耐心真是渺不足道的。乞乞科夫的血,相反地,剧烈地奔流着。必须有莫大的理性的意志,方才能够把他全身奔腾欲出的、要求自由泄泻的热血牢牢地控制住。

【我的书评】
有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也是一个废物,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活在世界上呢?


【原文】
既然知道自己成了世上的累赘,我怎么能不感觉到良心的责备呢?

我们的主人公这样抱怨叹息了一番,并且淌了好些眼泪,可是在他的头脑里活力怎么也不曾死灭;那里始终存在着一股要有所建树的欲望,只差一个规划去把它成为现实罢了。

重新从整洁体面的地位降落到卑污低贱的生活里去。

【我的书评】
这部浩瀚的小说的神秘杠杆将如何转动,此外,小说的轮廓将展开得更广阔,整部小说将具有庄严的、抒情的色彩。


【原文】
我们已经没有卑鄙无耻之徒啦,有的尽是正直规矩、亲切可爱的人,要是还能够找得出不知人间羞耻、涎皮赖脸、讨人唾骂的那种人来,那也只不过有三两个罢了,就连这寥寥的几个人,现在也在大谈美德懿行啦。

最公正的办法是把乞乞科夫称为:掌柜的,一心想发财的人。利欲——这是所有一切罪恶的根源;正是利欲生出了上流人士所说的不干不净的事儿来。在这种性格里面的确存在着令人憎厌的因素。

聪明人见了任何性格都不会嫌弃,相反地,却会投去探索的目光,对它进行揣摩研究,直到弄清它的原始的成因为止。

连负有建立卓著功勋的天命的人的身上,也往往不仅会勃发豪迈的激情,而且会滋生出追求渺小目的的卑微的情欲,使他忘却伟大神圣的义务。

人的情欲有如大海中的泥沙一样多不胜数,彼此又是不尽相同。只有给自己选定一种最美好崇高的情欲的人方才是幸福的;他的无可估量的幸福会随着每一分钟、每一个小时不断地增长和扩大,他会越走越深地登入自己心灵的天堂。可是,也有一些不由人取舍的情欲。这些情欲是和人在同一瞬间诞生的,人并不赋有力量去摆脱它们。它们是上天旨意的产物,它们含有一股永恒的、终生不息的召唤力。

如果作者不去进一步窥探他的内心,不去搅动沉积在他心底里的、躲避阳光的那些渣滓,不去暴露人人不愿意向任何一个别的人透露的隐秘的思想。

只要读完小说之后,心灵一点儿都不激动,并且能够重新坐到整个俄罗斯借以欢娱的牌桌上去就行了。是的,我的善良的读者,你们很不愿意看见人的赤裸裸的可怜相。

他的聪明才智本来也许可以发掘到一个意外的巨大财源,现在却在睡大觉;而在这个时候,榔头咚的一响,他的田庄给拍卖掉了,从此,地主老爷只得到行乞生涯里逍遥自在去了。因为穷愁潦倒,他的心灵也堕落到愿意去干从前他见了准会厌恶骇怕的种种下贱事儿了。

【我的书评】
典型人物,作者道明。


【原文】
他立刻会推推站在他旁边的人的胳膊肘,并且差一点扑哧笑出声来,对后者说:“你瞧,你瞧,这就是乞乞科夫,走过去的就是乞乞科夫!”后来,他还会忘记了于自己的身份和年龄来说应有的礼貌,像孩子似的钉住那个人跑,在他身后嘲笑他,喊着:“乞乞科夫!乞乞科夫!乞乞科夫!”

【我的书评】
当作者渐入佳境的时候,当人物摆脱作者的手腕自己活动的时候,当主人公叫嚣着要跳出书页和作者争吵的时候,一个典型人物就这样跃然纸上,一部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经典书籍就这样产生了。


【原文】
对读者来说,乞乞科夫会不会生他们的气,没有多大的了不起;可是作者就不同啦,作者是无论如何不该和自己的主人公闹翻脸的:他们两人还有不少的路程必须携手同行;往后长诗还有两大部分要写——这可不是无关宏旨的小事情。

马儿都加了劲,把轻巧的折篷马车像一片羽毛似的带着向前飞驰。如果在这驾车疾驰中蕴含一种激奋、神妙的感觉?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你托在它的一翼翅膀上,于是你就向前飞去。黑黝黝的枞树和松树密林挟着伐木声和乌鸦的啼叫从两旁飞过,整条大路在飞,朝着逐渐隐消的远方不知道飞向哪里,这飞速的闪动真有点令人害怕,任何东西都来不及显示自己的形貌就飞逝不见了,仿佛只有头上的天空,片片的薄云,隐露的一弯新月才是静止不动的。

只消他抬起一下身子,挥动一下马鞭,悠扬地哼起一只歌子来——马儿就会像一阵旋风似的飞奔起来,轮轴闪成了一个光滑的圆圈,只有道路猛地震动了一下,还有一个行人停下脚步,惊骇得尖叫了一声!车儿已经往前飞去,飞呀,飞呀!……一下子只能够远远望见有一件东西在卷起尘埃,钻进空气。

旁观者被这上天创造的奇景骇呆了,停下了脚步:这可别是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吧?这样怵目惊心的步伐意味着什么呀?是什么样的魔力潜藏在这人间未曾见过的马儿身上?哦,马儿,马儿,多么神奇的马儿呀!你们的鬣毛里是不是裹着一股旋风?你们的每条血管里是不是都竖着一只灵敏的耳朵?你们一听见来自天上的熟悉的歌声,就立刻同时挺起青铜般的胸脯,蹄子几乎不着地,身子拉成乘风飞扬的长线,整个儿受着神明的鼓舞不住地往前奔驰!

只有车铃在发出美妙迷人的叮当声,只有被撕成碎片的空气在呼啸,汇成一阵狂风;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旁边闪过,其他的民族和国家都侧目而视,退避在一边,给她让开道路。


第十二章

为什么一味地描写贫穷,描写我们生活中的不完善,尽从穷乡僻壤里,从我们国家的偏远角落里去挖掘人物呢?

它们巍峨壮丽,高耸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之上,有时猛然崩裂,形成断崖绝壁,上面纵横交错刻画着雨水侵蚀的痕迹,有时宛如青翠碧绿的秀丽的圆坡,覆盖着从砍伐过的树干上萌发的幼嫩灌木,望上去仿佛披着一层羊羔皮,有时又像幸免于刀斧之灾奇迹般留存下来的黑黝黝的茂林。

【我的书评】
真是个懒洋洋的人呀。青史留名的作者能够具有像鹰般锐利的洞察力,观察描写到入木三分,而一般的作者,只能做个宏观概括,还是竭尽全力了的宏观概括。


【原文】
每天早晨他醒得很迟,并且在抬起身子之后还要许久地坐在床上揉擦眼睛。因为眼睛不幸生得挺小,所以,揉擦它们的工夫就特别的长,在这整段时间里,下人米哈依洛拿着脸盆和毛巾站在房门口。这个可怜的米哈依洛站了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后来到厨房里去转了一圈,后来又走回来,——可是老爷还在揉擦眼睛,还端坐在床上。终于他下了床,洗了脸,披上了睡袍,走进客厅去喝茶,喝咖啡,喝可可,甚至还喝刚才挤出来的鲜牛奶,所有这一切他都只啜一两口,倒把面包捏搓得粉碎,并且把烟斗里的灰烬信手磕得到处都是。在茶桌旁他一坐就可以坐上两个钟头。这还不算,他还端起冷掉的茶杯,懒洋洋地走到面对院子的窗口。就在这窗下每天都要发生如下的情景。

【我的书评】
软弱无能,这都能忍受得了,下人们已经让这个家鸡飞狗跳了,跃升成为主人了。


【原文】
除了这场喧嚣的舌战之外,一个家奴的孩子挨了母亲一个耳刮子,正在死命地哭喊,还有一条细腿猎狗蹲在地上在尖声嗥叫,那是因为厨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把滚烫的沸水浇了它一身的缘故。总之,四周是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嚎哭和尖叫声。老爷把一切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只有等到这种情况发展到忍无可忍的程度,甚至到了什么事也给干扰得做不成的时候,他方才派人出去吩咐,把闹声压低一些……

【我的书评】
停于空想的理论是灰色的。


【原文】
午饭前两个小时他回到自己的书房,为的是潜心撰写一部皇皇巨著,这部巨著必须从各个角度——从民情、政治、宗教、哲学等等角度——综观整个俄罗斯,解决时代向她提出的许多棘手的任务和问题,并且清晰明了地规划出她伟大的未来,——总而言之,洋洋大观,包罗万象,就像现代人喜爱立下的著书规模那样。不过,这件浩大的事业多半只限于构思的阶段。

【我的书评】
碌碌无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一天,我不配嘲笑他,因为我和他一样。不过我是一个平民阶级,经济压力让我的选择有限,但是他是地主阶级,本可以拥有奇妙的体验机会,却被他怕打破习惯失去了。


【原文】
汤啦,调味汁啦,煎肉啦,甚至馅饼啦,都一一端上来了,他却始终手不释卷地读着书,因此,好几道菜凉了,而另外几道菜压根儿一碰都没有去碰。接下去是抽烟斗和喝咖啡,自个儿跟自个儿下跳棋,至于后来一直到晚饭为止他做了些什么,那的确很难说啦,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我的书评】
我跟她讲道理,她说:你居然凶我…哭得更大声了。女孩真是个小动物。


【原文】
这个三十三岁的人就这样在整个世界上形单影只,成日价披着睡袍,也不系领带,独自坐着打发时间。他不想游逛,不想走路,甚至不想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把新鲜空气放进房间,任何一位来访的客人都不能漠然视之的美妙的乡村景色,对主人本人却仿佛并不存在。

【我的书评】
好像现在的众多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宅男。我的女友是个宅女,宅在宿舍里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旅程,周末拖出去玩竟会哭了起来。


【原文】
这个三十三岁的人就这样在整个世界上形单影只,成日价披着睡袍,也不系领带,独自坐着打发时间。他不想游逛,不想走路,甚至不想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把新鲜空气放进房间,任何一位来访的客人都不能漠然视之的美妙的乡村景色,对主人本人却仿佛并不存在。

【我的书评】
树熊 考拉 大熊猫 乌龟 蜗牛……


【原文】
在过去他们倒是冠有懒汉、瞌睡虫、旱獭等等雅号的,而现在,我的确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们才好。

当他还是一个十二岁的聪敏伶俐的、既有点爱好沉思的气质又有点病态的孩子的时候。

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教育界的奇才,赋有洞察人的本性的锐感。他多么了解俄罗斯人的天性啊!他多么了解孩童啊!又多么善于诱导啊!没有一个顽童在淘气胡闹之后不自己跑去向他招认一切过错的。这还不算。学生受到了严厉的训斥,可是,离开他的时候并不垂头丧气,却是昂首阔步的。

淘气胡闹自行消灭了。哪一个学生不渴求上进,他就会受到同学们的蔑视。已经成年的蠢笨如驴的学生不得不忍受着年幼学生给他们取的最最刻薄的绰号。

所有富有才华的学生都在他那里加修另外一期课程。对许多顽皮行为,他都不加以压制,因为他在其中看到精神素质发展的萌芽,照他的说法是,对于他这是极为有用的。

终生心怀感激之情的学生,每逢这位早已长眠地下的良师的生辰,一端起酒杯,总不由得阖上眼睛,流下眼泪。他的极其微小的鼓励就能够使学生的心战栗、快乐和震颤,激发起一种渴望出人头地的雄心。

只有在那里,他才要求学生达到有些教师极不明智地强求幼年学童达到的境界,——即要求具备一种最高超的智慧,也就是说,能够不嘲笑别人,但却有隐忍任何讥讽的度量,能够宽恕愚蠢的人,绝不激动发怒,不失去自制力,在任何情况下绝不以怨报怨,始终心平如镜,冷静而又矜持。凡是能够把人培养成为一个坚忍不拔的男子汉的方法,在这里都一一加以运用,并且由他亲自和学生们进行不断的试验。

他既不用学究式的术语,也不发表华而不实的见解和观点,而善于阐发学科的精髓,因此,连幼年的学生都能够明白,这门学科对他是极为有用的。从每门学科里他只选取能够把人造就成国家公民的有用部分。讲课的大部分内容是关于青年的前程,他又善于这样引人入胜地描画出年轻人施展才华的全部远景,以致当年轻人还坐在课堂里的时候,思想和心灵都已经在向往为国效劳了。

一个人在生活道路上必然会遇到的一切痛苦和障碍,蛊惑和诱引,他全都把它们赤裸裸地集中展示在他们前面,丝毫不加掩饰。他一切都知道,仿佛他对沉浮荣辱都有过一番亲身经历似的。

这一块儿真知灼见太多了,评论不过来。总的概括为这是作者心目中教育的理想国,就像鲁迅呼吁年轻人像火像光一样,就像梁启超呼吁中国少年一样,就像龚自珍呼吁九天风雷降人才一样,作者也在呼吁着俄罗斯的德才兼备的年轻一代。

这个为俄罗斯人所熟稔的、对他敏感的天性会产生如此神奇效果的召唤,反正年轻人一跨进这个班,就一心寻求困难,渴望从事困难的活动,从事有更多障碍的、必须显示更大的心灵力量的活动。从这个班结业的人数固然不多;但这都是经过磨砺的人。任职之后,他们能够在最不稳固的位子上屹立不动,而许多人,连比他们聪明得多的人,都沉不住气,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个人恩怨而放弃一切,或者变得消沉、怠惰、丧失理智以致荒唐堕落,落到了贪污犯和骗子手的掌心中去。可是,他们却一点都不动摇,并且因为对人、对生活具有真知灼见,因为聪明练达,他们甚至能够对行为不端的人施加强烈的影响。

渴望荣誉的孩子只要一想到他终于也将进入这个班级,他的一颗火热的心就怦怦地跳动起来。

学生开始暗暗胡闹起来。白天人人都循规蹈矩,可是到了夜里就恣意饮酒作乐了。

【我的书评】
反其道而行之,就像八股文一样毫无生气,让行云流水般的思维变得像铅块一样僵硬。


【原文】
他们具有新的见解、新的评论事物的角度和观点。他们向学生灌注了大量新的术语和用词;他们的讲课既显示了缜密的逻辑联系,又显示了他们自己如痴似醉的热情;只不过令人可叹的是,学科本身没有丝毫的生气。僵死的学科通过他们的嘴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的心灵连在睡梦中也感觉到自己是天之骄子。

所有这一切在他的头脑里只留下一堆模糊不清的、零碎片断的印象。

【我的书评】
我怀念我初中的物理老师,中考物理我几乎拿了满分,在高中胖子物理老师的熏熏教导下,高考物理我不及格,拖了我所有成绩的后腿,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原文】
于是,他经常怀念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时时觉得这样的忧伤,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够摆脱这份苦闷惆怅。

时时觉得这样的忧伤,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够摆脱这份苦闷惆怅。

那是我们热情如焚的年轻人从俄罗斯的四面八方竞相投奔的所在——为了找一份差事,为了一鸣惊人,博得赏识和提掖,或者纯粹只是为了学一点无聊的、冰冷的、虚情假意的处世诀窍。

好像御前最高级的重臣们常在这里开会碰头,商讨整个帝国命运大事似的,看见一大群漂亮士绅歪侧着头在振笔疾书,弄得鹅毛笔沙沙地响,并且他自己也被安置在一张办公桌旁,立刻受命誊抄一份文书。

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直袭毫无经验的年轻人的心,仿佛因为一件过失他给从高班降到了低班一样。坐在他周围的那些先生,他觉得都活像一群小学生。除了外表相似之外,他们中间有些人还在偷偷阅读荒唐无聊的翻译小说,他们把小说夹在正在处理的公事的大张纸页中间,装成聚精会神办公的模样,一见到上司出现就吓得浑身哆嗦。

蓦地像活的一样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差一点失声痛哭起来。房间开始旋转,官员和桌子搅混成了一团。

“得着手公务,不管刚开始的时候它显得多么琐屑渺小。”他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决心按照别人的样子去履行职务。

尽管街上是零下三十度的严寒,天凝地冻;暴风雪这北国孕育出来的女妖呼啸着,掩没掉人行道,粘封住行人的眼睛,把毛皮领子、人的胡髭和毛茸茸的牲口的嘴脸都抹上了一层白色。

原来四层楼上一个舒适的小房间里点燃着几支简朴的硬脂的蜡烛,茶炊咝咝地喧响着,三两知己正在进行暖人心脾的谈话,或者吟诵一位俄罗斯诗人的欢乐明快的灵感之作。

年轻人的一颗青春纯真的心怀着崇高的热情在怦然跳动,那样的热情连在南国的晴空底下都不会有的。

他们本性善良,可是,行为却违情悖理,要求别人宽容自己,却半点儿容不得别人,他们激烈的言论和对社会的崇高的仇恨方式,都对他起了极为强烈的影响,在他的身上唤醒了易于激怒的神经和气质,使他对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种种细微琐事都加以注意了。

整个儿都变成了甜得发腻的蜜糖,而当一个下属向他请示的时候,他却变成了令人皱眉的酸醋。

文官惊诧得只是张大了嘴愣在那儿。他想不到侄儿会滔滔不绝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苦罚自己待在不开化之地受苦一辈子呢?

【我的书评】
就像托尔斯泰一样,抱着无限热情希望改革乡村,却因为制度遗留问题失败告终,变得郁郁寡欢,找不到出路。


【原文】
他开始觉得乡村是一个自由的栖身之处,是孕育深邃思想的源泉,是有益活动的惟一天地。连关于农业的最新著述他也已经搜集齐了。

【我的书评】
初来乍到的充满感情的自白,和现在麻木不仁的冰冷的心形成了鲜明反差,果戈理不仅要写出一个人的性格,更好写出这个人性格的形成过程,将堕落的丑恶毫不留情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原文】
一股新的感情在他的身上震颤起来。往昔的、许久不曾浮现的印象,开始在他的心灵里渐渐苏醒过来。

迄今为止我不是一个傻瓜吗?命运指定我做人间天堂的主人,可是我偏偏叫自己成了专拟刻板文书的奴才。

【我的书评】
纸上谈兵终觉浅。


【原文】
情愿舍弃真正的管理,而去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省份进行这种纸上谈兵的、纯属臆想的管理,我的足迹从来没有到过那里,所以我只能够做出一大堆不切实际的、愚蠢荒唐的事儿来!

不知怎么的他开始嫌他们的谈话肤浅乏味,而那种欧洲式的坦率态度,喜欢拍拍对方膝盖的习惯,还有那股既卑俗又放肆的腔调,他也开始觉得未免过分直爽和坦率了。

他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已经青云直上身居国务要职的或者施展抱负为科学和人类事业作出应有贡献的老同学的名字的时候,淡淡的惆怅曾经暗暗涌上过他的心,他也不禁对自己的碌碌无为生出过无言的、淡淡的怨愤。

过去的学生时代异常鲜明有力地复活了,并且突然像活着的那样出现了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的音容笑貌……他泪如泉涌,嚎啕大哭了几乎整整一天。这嚎啕大哭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久患痼疾的心灵以此痛诉自己可悲的病因?——是不是因为一个高尚的、蕴含内在美的人虽然在他的身上已经初具雏形,却来不及成熟和茁壮起来?是不是因为丰富伟大的感情纵然已经燃烧得有如一块灼热的金属,却不曾受最后的一道淬砺?是不是因为对他来说,不平凡的导师离世过早,现在,在整个人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够扶植起他那被不断的震撼所动摇的力量和丧失韧性的稚弱的意志,没有一个人能够向心灵振聋发聩地高呼前进这一激奋的口号。

【我的书评】
原来这里的导师指的是像列宁那样引领俄罗斯民族前进的导师,刚开始我竟没察觉到。


【原文】
知道我们天资的全部力量、全部特性和全部深度,挥手之间就能够产生巨大的魔力,指挥我们奔赴崇高生活的人,又在哪里?知恩的俄罗斯人将用怎样的热泪,怎样的深情去报答他啊!可是,时光流逝,俄罗斯人仍旧像一个尚未成熟的青年,沉溺于可耻的疏懒和缺乏理性的活动之中……上帝始终没有降赐一个能够发出这一字眼的伟人!

他钟爱女儿到了发狂的地步,因此,他所能做的只是一味地娇纵她。

【我的书评】
我觉得喜欢的那个女孩在我眼中真是闪闪发光,如群星璀璨。


【原文】
她没有一点秘而不宣的念头。在任何人面前她都不怕暴露自己的思想,当她想说话的时候,任凭什么力量也不能够使她缄默不语。她那迷人的、特别的、只为她一人独有的步履是这样的落落大方、自由洒脱,以致所有的人都身不由己地给她让路。见到了她,心地不良的人不知怎么的会觉得窘困不安而说不出话来;最最肆无忌惮、能说会道的人会找不出对答的话头而张皇失措;可是,腼腆羞怯的人却会一反常态,和她侃侃而谈。

她的这些轮廓线条他仿佛在哪儿已经见到过,那是发生在十分遥远的童年,在故乡的一幢老宅里,在一个欢乐的黄昏,当一群孩子愉快地游嬉的时候;打这之后,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生中冷静理智的壮年于他就显得枯索无味了。

一种难以解释的新的感情渗入了他的心。他那百无聊赖的生活一瞬间给照亮了。

要说融洽无间,他们两人可没法办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往往以争辩结束,给双方留下一种挺不愉快的感觉,因为将军不喜欢听到反对和辩驳。

这终于使他气愤极了。可是,尽管他的脸上气出了红斑,心里火冒三丈,他还是硬着头皮,咬紧牙关,沉住了气,用非常恭敬温和的口气回答,

【我的书评】
有时候会有天使降临在你身边,化作某个人与你展开一段邂逅,一起感受爱情的蜂蜜是有多甜,虽然最后走散了,但是使人们还能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不就是隐现的那一点点欢喜吗,活下去,尽管烂泥一团,也会有闪光出现。


【原文】
自然啦,他们之间的交往从此中断了,爱情刚才萌发也随之夭折了。光明只闪现了一分钟,就隐灭了,因此接踵而来的黑暗显得更加阴沉。

在年轻时候他卷入过一桩荒唐的事情。两个酷爱哲学、读了许多各种各样小册子的骠骑兵,一个没有结业的学美学的大学生,还有一个输得精光的赌棍,凑在一块儿想出了筹备一个慈善协会的主意,这协会由一个老奸巨猾的骗子手和共济会会员,也是一个爱好纸牌的赌棍,但又是一个巧言善辩的人担任总会长。

这两个朋友属于郁郁不得志的那一阶层的人,他们心地善良,但是由于为科学、为教育和为将来鞠躬尽瘁造福人类举杯频繁,后来终究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

这准是一位好学不倦的、致力于科学的教授,他之所以周游俄罗斯,也许是为了收集一些什么植物标本,或者是为了收集一些化石。他立即向来客表示十分愿意在各方面竭尽绵薄。

可是,来客谈及的多半是内心世界的事情。他把自己的身世比喻为茫茫大海中的孤帆,到处被背信弃义的狂风所驱赶;他提到了自己不得不多次更换职务,为了维护真理又屡遭挫折,甚至生命都不止一次险遭敌人的暗算。

紧接在后的是飘出一股馥郁的香水味儿,那是在把麻纱手帕轻盈灵巧地一抖的时候无形中所散发出来的。

他的财政状况看来也并不美妙。可是,那神情、礼貌、态度,却依然如故。他的举止和谈吐甚至显得比以前更加可爱。说话声调更加低柔悦耳,言谈措辞更加审慎温和,仪态风度更加优雅潇洒,在各方面都更加有分寸了。他的衣领和硬胸比雪还要白净,尽管他刚才长途跋涉而来,却不见一丝尘土沾在他的礼服上。连空气也仿佛变得高雅起来:飘逸着一个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常常更换内衣、常常上澡堂洗澡、每逢星期天总要用浸湿的海绵给自己擦身的男子的令人愉快的气息。

对主人的恬淡明哲的不慌不忙的作风他赞不绝口,说这可以使人延年益寿。关于幽居的生活他也讲了一句极其悦耳的话,那就是:这可以在人的头脑里培育伟大的思想。参观了一下藏书室并对藏书通体赞美过之后,他又指出,书籍可以使人免于闲怠。话儿讲得不多,可是句句很有分量。在举动中他也显示出比以前更为知趣得体。他准时露脸,适时告退;当主人懒于开口时,他从不盘问,以免主人难堪;他很乐意陪主人下跳棋,也很乐意沉默不语。

被严寒长久阻滞的春天突然花团锦簇地来临了,于是,到处洋溢着生气。乡间土道泛出了绿色,方才破土而出的青草鲜洁得宛如绿宝石,衬托着一簇簇嫩黄的蒲公英。

处处是散步和玩赏的自由天地。他有时在平坦的山冈顶上信步漫游,眺望那横陈在脚下的溪谷,溪谷里到处还遗留着冰雪融化而成的大片湖水,还耸出着黑黝黝、光秃秃的树林,望上去有如一座座的岛屿;他或者探寻幽暗的去处,走进林谷里去,那儿密密地聚生着树木,树梢上载着沉甸甸的鸟窠,那是聒噪的乌鸦的世界,它们纷纷飞扑着把天空都遮得暗沉沉的。

自然啦,在他的脑海里甚至还立刻浮现出年轻美貌、白净脸儿的未来娇妻的姿影。

好让大家知道,他的的确确生活过,存在过,不像一个什么影子或者幻象那样,在人世间一晃就消逝不见了。

高大苗条的姑娘——那是眼下人烟炽盛的村子里都很难找得到的——使他常常接连几个钟头站着看傻了眼。

全都是雪白的胸脯,雪白的脖颈,个个长着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含情脉脉,走起路来骄傲得像孔雀,发辫一直拖到腰眼里。

眼睛里闪闪发光,声音里透着一股感情蒙受侮辱后的激愤。

他的全部生锈发霉的、沉睡不醒的思路变得活跃不安起来。神经的兴奋唤醒了全部感情,突然一下子袭击着这个至今沉溺于无忧无虑的怠惰中的懒汉。

他一会儿坐到长沙发上,一会儿走到窗口前面,一会儿抓起一本书,一会儿渴望思索些什么。这个愿望落了空!在他的头脑里硬是没有思想。他一会儿拼命什么都不想——这努力又落了空!某些零星片断的类似思想的东西,思想的余波和尾声,偏偏一个劲儿地钻出来,从四面八方直往他的脑袋里面挤。


第十三章

三匹骏马在半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里载着乞乞科夫风驰电掣地驶过了十里路程。

既有关键时刻的大度,勇猛,无比慷慨,处事机敏,却又掺杂着任性,虚荣,自爱和当一个俄罗斯人赋闲没有事干的时候所难免滋生的种种小心眼儿。

凡是在官场上比他走运的人,他一概不喜欢,提起他们来总是竭尽讥刺挖苦之能事。

攻击他颁布的任何一道政令,在他的一切措施和行动中都看出登峰造极的愚昧无知。总之,他喜欢稍微卖弄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把一切归罪于某一个敌对的派别,而毫无宽宏大度之心在哪件事情上谴责一下自己。告退之后,他仍旧保持着那种英武伟美足以入画的气派。穿上常礼服也好,穿上燕尾服也好,穿上睡袍也好,——他始终不失英雄本色。在他的身上,从嗓音开始一直到最微小的一个动作为止,全都是威风凛凛的,命令式的,在小官员的心里如果不能够引起尊敬的话,那么,至少也能够引起胆怯。

我的一生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我本人即所谓忍耐的化身。至于从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的仇敌手里所蒙受的苦难,则既非言语,也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因此,在垂暮之年我只求一隅之地,聊以安度余生。

如果在一间昏黑的屋子里,有一幅透明的画一经后面灯光强烈照射突然焕发光彩的话,这幅画的不期出现也不如这个人影那样能够使人震惊,因为这个人影的来临好像是为了辉耀整个房间似的。仿佛有一道阳光和她一起飘洒进了屋里,将军沉郁的书斋仿佛也绽露出了笑容。

像这样纯净、高雅的面部轮廓,除了古代玉石雕刻饰物之外,在哪儿都寻觅不到的。她的身材挺秀、轻盈,像一支箭,使她仿佛比谁都高。可是,这是一种错觉。她长得根本不高。这都是身体各个部分之间非凡的谐和匀称所造成的印象。她的衣衫显得那样合身,仿佛最高明的裁缝在一起商量过怎样更好地打扮她似的。可是,这也只是错觉。其实她穿着并不讲究,只是自有一股风韵罢了;一块未经精工裁剪的一色素净的衣料,只消在三两处给缝上几针,经她一穿,周身自会如行云流水般飘垂着这样一些褶裥,如果把它们和她一起搬上画布,准叫所有那些衣着入时的闺秀相形见绌。如果按照她的模样和她那合身的衣衫上的全部褶裥雕成一尊大理石塑像,人们准会说这是天才杰作的复制品。

这时他已经重又置身于广阔田野和茫茫大地之间,一切都消隐不见,只剩下寥廓的天穹和天际的两朵白云了。

平稳的、装着柔韧弹簧的轿式马车微微颠簸着,继续小心翼翼顺着难以觉察的斜坡往下驶,最后终于沿着牧场奔驰起来,越过一座座水磨,带着轻微的辚辚声穿过几道木桥,悠悠摇晃着走在坎坷不平然而松软的低洼地上。

嘴里咒骂着混账的树和栽树植林的主人,可是偏不愿意把帽子缚牢,或者用手按住帽檐,却一心希望这已是最后的一次,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倒霉事儿了。

不同寻常的俊美,秀长匀称足以入画的身材,还未消退的青春的鲜嫩气色,细腻光滑的脸庞的处女般的纯洁,使他惊叹。

尽管一丝讥讽的微笑有时赋予这张脸些许生气,它始终还是有点睡意蒙眬的样子。

为了生活丰富多样起见,我有时倒挺希望有一点儿什么波澜:喏,哪怕有一个人惹我生气发怒也好——可是连这个都没有。沉闷,就只是沉闷。

很快在托盘和长颈玻璃酒瓶四周摆上一圈各种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侍仆敏捷地来回走动着,不断用扣着盖的盘子端上一道道不知什么名堂的菜。

他心地挺善良。可是,俄罗斯人就是喜爱尖酸刻薄的字眼儿,如同喜爱喝一杯伏特加酒增强一下胃的消化功能一样。有什么法子呢,天性如此:他不喜爱任何淡而无味的东西。

他那沉重的身子顿时变成了铁匠铺里的风箱,开始通过张大的嘴巴和鼻孔眼发出一阵阵连新派作曲家都很少能够想象得出的音响来:又有鼓声,又有长笛声,又有一种时断时续的、十足像是狗叫的呜呜声。

他们消受了一个惊人美丽的春夜。主人安排了水上泛舟的娱乐。十二名船工挥动着二十四支桨,引吭高歌,载着他们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飞驶。从湖里他们驶进了一望无际的、两边岸壁微微倾斜的大河,船儿不断碰到横截河面的捕鱼的绳缆。

有时,船工们手里的二十四支桨同时插进水中猛划了一下之后,突然全部往上抬起,于是,小船像一只轻盈的鸟儿,贴在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上,自动地向前飞速滑行。

他的嗓音清纯、嘹亮,把最初几段引子唱得如诉如泣,恍如夜莺的啼啭,五个船工应和着,再加上六个船工帮腔烘托,于是,歌声在空中弥漫飘荡,像俄罗斯大地一样无边无际。

昏暗中但听得低低的嘈杂的人声和不知从邻村哪儿传来的一阵阵犬吠声。月儿冉冉升起,笼罩在黑暗中的四周开始给抹上一层亮光,接着一切都给照亮了。

主人在向厨师点明天的菜,名义上是早餐,却完全抵得上一桌午餐。而且点菜点得多么津津有味哟!连死人听见了也准会垂涎欲滴的。

他的思想不是坐在安适的圈手椅里,在壁炉前面烤火的时候预先从容不迫斟酌的结果,而是在工作的地方出现在头脑中的,并且在哪儿出现,也就在哪儿付诸实现。

指点奥妙呀。指点如何掌握经营农业那把难掌的舵,指点如何获取可靠的收入,拥有并非梦想中的而是实有其物的财产,从而既履行了公民的义务,又赢得同胞的尊敬。

多么清晰的头脑,在几分钟里把一切解决得多么透彻。

农民过的生活实在简朴单调;必须使他们见识一下奢侈的享乐,在他们的心中激起高于现状的需求。

【我的书评】
对突然兴起的资产阶级,作者带着鼓抵触,不理解,但是又意识到了这是社会的进步,被迫接受的无奈情绪。这是时代带给作者的思想短板。


【原文】
至于工厂,那是自然而然会办起来的,不过,该办一些合理的工厂——制造这儿所必需的、为当地老百姓所必需的东西,而不是去满足各种各样销蚀现代人的力量的那些要求。不该办往后为了维持生存,争夺销路,用尽各种各样卑鄙下流的手段去腐蚀、毒害不幸百姓的那些工厂。尽管你把它们说得天花乱坠,在我这儿绝对不办任何刺激奢望的行业,烟草也好,食糖也好,我都不去制造,哪怕损失百万的利益也在所不惜。如果世风日下,那么也别让人说是我造成的。让我在上帝面前扪心无愧吧……我和老百姓一块儿生活了二十年;我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说什么乡村生活愁闷死人,这是凭空捏造——如果我在城里哪怕待上一天,像他们那样在那些愚蠢无聊的俱乐部里,饭馆里,戏院里消磨时间的话,我倒真会活不下去,愁闷得要上吊的。

因为你看见一切都起源于你,你是这一切的创造者,是从你的手里,就像从一个魔法师的手里一样,向四面八方撒下富裕和幸福之花。这时他昂着脸,皱纹也消失不见了。恰似庄严的加冕日里的一位国君,他神采飞扬,眉宇间仿佛射出一道道光芒。上帝以创造为己任,把这看成高于一切的乐趣,并且要求人也成为这样的创造者,为周围的世界造福。可是有人却把这叫作枯燥乏味的事情。主人侃侃而谈,乞乞科夫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听天堂里极乐鸟的歌唱一样。他嘴里咽着唾沫。眼睛发亮,露出一股心神荡漾的表情。他巴不得不歇地听下去。

可是,在他的动作中已经缺乏原先的那股灵巧劲儿,因为他的头脑全被一些真正至关紧要的思绪活动所占据了。他的兴致更高了,仿佛他自己心里被自己的谈话煽起了一股热情,又仿佛他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从善如流的人。

繁星在沉睡的花木梢顶上空闪烁,从花园里向他们窥望,这时刻乞乞科夫大有得其所哉之感,此种心情是他许久不曾有过的了。仿佛他长年漂泊异乡,现在重新返回到老家的屋檐底下,他历尽沧桑,终于获得了他所冀望的一切,可以扔掉那伴随他四处流浪的手杖,说一声:“够啦!”这样令人陶醉的感觉,是殷勤好客的主人的一席明智的谈话在他的心灵中激发起来的。

在一个偏远的、被人遗忘的穷乡僻壤,在一个寂寥荒凉的地方,会遇上这么一个人,他那暖人心肺的谈话使你忘掉了自己,忘掉了路途的坎坷,忘掉了投宿客店的不舒适,忘掉了现时代的淫秽不堪入耳的调笑声,也忘掉了许多骗人勾当的狡猾奸诈。这样度过的一个黄昏,从此永远生动地镌刻在你的心间。不仅记住了那间可爱的、朴素无华的屋子,笼罩在聪明的主人的脸上的宽厚神情,甚至还记住了房间的糊壁纸的花纹,也记住了从门外向他们窥望的春天的夜空,那夜空支在树木梢顶上,满缀着星星,充溢着夜莺从苍翠树丛深处传出的高声啼鸣。

【我的书评】
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精明的商人阶级开始迈上历史舞台。


【原文】
恰恰相反,几千块是很难不犯罪过而得到的,但是,积攒起几千万来却挺方便。百万富翁不必去走邪门歪道。他只要笔直地走过去,不论前面路上放着什么,尽管搂就是了。别人反正是拣不起来的。哪个人也没有这个能耐,所以,也就没有对手。您听我说,他的幅度大:一赚准叫本钱翻一番,或者翻两番。可是,一千块能有什么赚头呢?至多赚上一成二成罢了。

像着了魔似的坐着;他的思绪在憧憬和幻想的金色漩涡里旋转。兴奋不已的想象在未来收益的金色的挂毯上接二连三绣出金灿灿的花纹,他的耳边回响着这样一句话:“黄金将会源源不绝,源源不绝地涌来。”只有乞乞科夫一人无法入睡。他的思想正处于亢奋的状态。他在琢磨怎样成为一处并非梦想的,而是实际存在的田庄的主人。

发家致富的可能性看来是那样的显然存在。经营田产这一颇为棘手的事情,现在变得那样的轻而易举和明白透彻,显得那样切合于他的本性!

既灵活,又审慎,在没有琢磨透一切陈规之前,绝对不贸然采用什么新的章法,万事都亲自过目,庄稼汉个个都认识,严于律己,排除一切过分的享乐,而把全部精力投入劳作和田产的经营中去。

他已经预先尝味到一旦有条有理的制度规定下来、经营管理的机器的全部发条迅捷运转、卓有成效地相互推动的时候他将体会到的那份愉快。那当口,活儿将干得热火朝天,各种残渣废料有如麦粒在一座灵巧的磨坊里飞速给辗磨成面粉一样,将源源不绝地变成一笔笔现金。

在整个俄罗斯这是第一个值得他钦佩其人格的人。在此以前,如果他尊敬一个人,或者因为对方是达官显贵,或者因为对方是豪门巨富。仅仅为了才略他还没有钦佩过任何一个人。


第十四章

甚至连乞乞科夫也不能不无惊奇地发现,这个人虽然没有写下什么造福全人类的规划和论著,却如何默默地、毫不声张地做了许多好事,而居住在县城里的人,那些擅长在嵌木地板上敲响鞋踵鞠躬行礼的风流人物,客厅里殷勤献媚的能手,或者隐居在我国偏远角落里的一间破屋里口授治国妙方的清谈家,又是如何一无裨益地在消耗自己的一生。

头发蓬乱,脚上是一双已有破洞的长统皮靴,睡眼惺忪,落拓不羁,然而神情之间还是透着一片善意。

他们为见到一片仿佛是寒碜贫困和光彩耀目的最时髦的奢侈小玩意儿驳杂纷呈的景象而惊呆了。

变得既可爱又机智,满口的俏皮话和趣闻逸事。他的谈话显示出他是这样地通达人情世故!他对许多事物观察得这样透彻和正确!他只用寥寥数语就这样精确而又轻巧地勾勒出邻近地主的面目,把每个人的弱点和谬误观察得又是这样清晰明了。他又是这样善于匠心独到、妙趣横生地刻画出他们最最微小的习癖。

有些日子穷得连一点面包屑都找不到,过些日子——却盛宴款待全城的演员和艺术家,还慷慨解囊送给每人一份赏银。有时日子这样艰难,换了别人处在他的地位上早已上吊或者开枪自杀了;可是他却每回得救于宗教情绪,这种宗教情绪是和他的荒唐生活奇异地混糅并存在他的身上的。在这些痛苦的时刻里,他阅读磨炼自己的精神使之超脱尘世烦恼的殉道者和苦行僧的生平。这时他的心灵整个儿给柔化了,精神受到了感动,眼眶里饱噙着热泪。

那是因为他对人的处境,就像对待世界上一切事物一样,素来只投去懒洋洋的、迷迷糊糊的一瞥。见到别人受苦,他心里挺同情,也挺难受,可是,不知怎么的印象并不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坎上。

他一时变得沉思寡语,盘算和思想也变得审慎起来,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层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心里想的是怎样按部就班地播种,怎样摒弃一切愚蠢的念头,怎样天天早起,日出之前就作出安排,等到看见自己的田庄一步步发达、繁荣起来的时候是怎样的欢喜,有朝一日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又是怎样的欢喜。乞乞科夫的脸仿佛也因为这些念头开始变得更加端庄体面了。的确,只要思考思考合乎情理的事情,就已经会使一个人平添不少高贵的气概的。

真是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倒并不是乞乞科夫想出来的,而是它蓦地一下子自动冒出来的,它挑逗他,狡黠地微笑着,眯缝起眼睛朝他瞅着。

他之所以心满意足,那是因为他现在成了一个地主,一个不是幻想中的而是现实中的地主,一个已经既拥有耕地和可供多种经营的资源,又拥有奴仆的地主。奴仆也不是虚无缥缈仅仅出现在想象中的,而是活生生存在着的。

亭亭玉立的白桦树像围墙似的在左右两边延伸开去。野生白桦和白杨的树干白得耀眼,宛如一排晶莹洁白的雪凝成的栅栏,在不久前才绽出的树叶的嫩绿颜色的衬托下,挺秀而又轻盈地伫立着。夜莺争先恐后从树林里面传来嘹亮的啼鸣。野生的郁金香在绿草丛中泛出点点的黄色。

他内心里说了一声“上帝啊,赐福予我吧”,果然就感觉到勇气和力量开始在渗入他的心灵。他的智慧也仿佛开始苏醒过来,萌生了一线自己可以挣脱悲惨绝境的希望。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洋洋自得的神气一再重复说道。

等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反正闲着,他就在镜子里左右顾盼起来,有如一个演员对镜自我欣赏、怀着爱心一样。顾盼之下,发现自己身上的一切仿佛比以前更美了:面颊更加鲜嫩可爱,下巴颏更加圆润迷人,雪白的衣领和面颊相映成趣。

【我的书评】
对着镜子顾影自恋的无耻行为。


【原文】
往右转过身去——好!往左转过身去——更妙!身段之美,可以和御前侍从或者一位咬着舌头说法国话的士绅媲美,那位士绅甚至在盛怒的时刻都不会用俄国话骂人,而只用法国的方言俚语来一泄心头之恨。口味之高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呵!他试着把头微微侧向一边,摆出仿佛在向一位受过最时新教育的中年夫人发问的姿态:嗨,简直是一幅图画。艺术家呀,赶快抓起画笔,描摹下来吧。

【我的书评】
很多女孩自拍照让我以为混进了网红圈子,集体照又仿佛是一群妖魔鬼怪,要不是见过平凡无奇的真人,我就真信了,自恋到连自己都欺骗,是为了寻找微薄的存在感?


【原文】
屉柜抖动了一下,一瓶香水噗的一声滚落到了地上;可是,这丝毫没有引起他精神上的烦躁不安。

用血去争得微贱的生存呀。每走一步都是诱引和蛊惑……都是仇敌,都是一心想毁灭我、侵吞我财物的人。我的一生真是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或者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任凭风浪抛掷。

他的眼睛里突然泪如泉注。他不顾一切地扑到公爵的脚下;不顾那身纳瓦里火光加硝烟色泽的燕尾服,不顾天鹅绒坎肩、锦缎领带、缝制得妙不可言的裤子,也不顾精心梳理、散发出最高雅的香水的馥郁芬芳的头发。

一间发霉潮湿的杂物间,卫戍士兵们的皮靴和包脚布所发出的臭气,一张没有上漆的桌子,两把东倒西歪的椅子,一扇钉上铁槛的窗,一只破旧的炉子,一条条隙缝里只是冒烟,却没有送出半点暖气,这便是我们这位穿着纳瓦里火光加硝烟颜色的雅致的、簇新的燕尾服,刚刚开始尝味到生活的甜意。

他扑倒在地上,无法摆脱的忧伤像一条嗜血的蛆虫一样盘缠在他的心口。这忧伤开始越来越迅猛地侵蚀他那颗毫无防御的心。他再也无法抑制重新涌上心头的悲哀,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穿过牢狱的重重厚墙,在远处隐约地回响着。

如果有谁把涓涓清泉注入一个被焦渴所磨折、满身盖着旅途的灰沙尘土、疲惫困顿、身心交瘁的行人的干裂的喉咙里,——那时,他的精神未必会如此为之一爽。

您就娶一个并不富裕的、心地善良的、安于本分过惯简朴生活的姑娘。忘记这喧闹繁华的世界和它那一切五光十色的玩意儿。

一些至今不曾尝味过的、陌生的、他自己无法解释的感情,涌上了他的心头。仿佛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东西,一种遥远的东西,一种被严酷僵死的教诲、冷漠而毫无生趣的童年、寂寥凄凉的老家、缺乏家庭之乐的孤独、穷困以及早期人生的贫乏的印象过早在童心中所窒闷的东西,想要苏醒过来,仿佛在他的身上,那被命运透过污浊的、盖满严寒冰雪的窗户向他投来的阴沉冷酷的目光所压抑的东西,想要冲出来,飞向自由的天地。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呻吟,他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

父亲尽用一些劝善之言来教训我。他打我,督促我摹写那些道德戒条,可是,他自己却在我的眼前偷窃邻居的木料,还叫我帮他的忙。

对于罪恶我没有强烈的憎厌:天性已经变得粗糙麻木了。

哪怕是一个最刚强的硬汉子,一旦跌进苦难的熔炉,当苦难日显淫威,以灼热难熬的烈火烧炙着他那刚强性格的时候,硬汉子也会动摇的。

我自己心灵麻痹,感觉迟钝,可是我将竭尽全力,使别人眼明心亮;我自己品德恶劣,一无所能,可是我将竭尽全力,使别人走上正道;我自己是个坏的基督徒,可是我将竭尽全力,不去诱引别人。我将劳动,到乡村里去汗流浃背地干活,正直地,这样正直地经营田产,以求对别人产生良好的影响。怎么啦,好像我真的已经完全不中用似的了。我有的是经营田产的才干;我具备节俭、机智灵活、头脑冷静等等品质,甚至还有恒心。只要下定决心就行啦。

凭着那半睡半醒的灵智,仿佛已经有所领悟。他的本性仿佛开始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一种责任是人活在世界上必须履行的,也是在任何地方,在每个角落都可以履行的,不论发生怎样的情况,怎样的动荡不安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变迁。于是,一种热爱劳动的生活,一种脱离都市的喧嚣,断绝人因为忘记劳动、耽于安逸而萌生的欲念的生活,在他的面前发出这样强烈的魅力。

可是,他却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看作和敌军的炮垒一样的东西,必须利用每一个薄弱环节,每一个缺口或者每一个防备不严之处,冲杀过去……

告密信层层叠叠积成了一大堆,逐渐揭发出一桩桩天底下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案,甚至还揭出了一些本无其事的案件来。

丑闻、诱骗和五花八门的事儿都和乞乞科夫的案情,和死魂灵,混糅纠缠在一起,结果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两桩事情中间哪一桩格外荒唐:看来两者不相上下。

因为如果不对一切都冷静地加以考虑,头一回见面就大加呵斥,那么,你只能够把他吓唬住,却不能够使他真心地坦白认错;可是,一旦你关切地细细盘问他,像兄弟之间谈心一样,那么,他自己会把一切和盘托出,甚至并不要求宽容,对谁也不耿耿于怀,因为他看得很清楚,不是我,而是法律要惩治他。

在他那张年轻的、还很鲜润的脸上,显露着忧虑和劳累的痕迹。看得出来,他并非名不副实地担负着专员这个职务的。他既不热衷功名,渴求厚禄,也不存效尤之心,他之所以供职,只因为深信自己的位子必须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别的地方,深信自己是为此而生的。调查最复杂难解的疑案,逐步地进行剖析,等到掌握了全部线索之后,把案情阐述清楚,这便是他的职责。如果案情终于在他的面前逐渐明朗,隐秘的关节慢慢儿暴露出来,并且他感觉到自己可以简短扼要、清晰明了地表达出案情的始末,使任何人都能够一目了然,那么,他的劳苦,他的努力,他的许多失眠之夜,都已经得到了丰厚的报偿。可以说,当一个学生茅塞顿开,读通了一句什么异常艰涩的句子,咂摸出伟大作家思想的真谛的时候,学生的那份高兴都比不上当一件最复杂难解的案件在他的面前疑团冰释的时候他所感到的那份高兴

何况关于他的丑闻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避免和任何人相遇,只悄悄地找了卖给他纳瓦里火光加硝烟颜色呢料的那个商人,重新给燕尾服和裤子剪了四尺料子,再亲自去找上回的那个裁缝。裁缝开了双倍的价钱,决心加一把劲,于是叫铺子里的全班人马在烛光下用针、用熨斗、用牙齿赶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燕尾服果真缝制好了。

这是先前的乞乞科夫的残痕遗迹。可以把他的内心状态比为一座拆毁的建筑物,这座建筑物之所以拆除,目的是改建成一座新的;可是,新的建筑物还没有动工,因为建筑师没有交出定稿的图样,叫工人都莫名其妙地干等着。

他的目光和他的步履一样的坚定。全体到会的官员都鞠躬行礼,许多人一躬到地。

如同在必须挺身而出拯救祖国于危亡之中,每一个公民都忍辱负重,牺牲自身一切的关键与神圣的时刻一样,我必须发出呼吁,向胸膛里还跳动着一颗俄罗斯的心,向或多或少能够理解崇高这一字眼的人,发出呼吁。

也许,多余的猜疑使我疏远了你们中间一些真诚希望有益于我的人,我也不可能就此不听从他们有益和睿智的规谏。

制定出自己的条件,给一切都标上了价格,甚至使这些价格到达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地步。这种邪恶风尚,是任何一位国君无法加以纠正的,纵然他比天下所有立法治国的君主都贤明,纵然他设置监察专员竭力限制品格恶劣的官吏的行动,也无济于事。只要我们每一个人还不知醒悟,觉得自己应该如同起义时代人民武装反抗入侵之敌一样,奋起反抗不义,一切都将是徒劳无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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