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年味儿

过年读汪曾祺,应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民以食为天,过年头等大事就是“吃”。从腊八一气儿吃到小年儿,蒸的、炸的、煮的、腌的,直吃到你胃里泛酸!不过如果跟着汪曾祺,准保你能在各种油腻中吃出另一番滋味儿。

读汪曾祺的文章,总是读着读着就会觉得饿,而且饿的有意思。他写山西人爱“喝”醋,别处过春节,都供应一点好酒,太原的油盐店“供应老陈醋,每户一斤”;写切脍,从《论语》写到《红楼梦》,在千年文字里品鱼虾本味;信手拈来的绿豆、苋菜在他的笔下成了令人神往的美味,就连国人爱吃的臭豆腐也能从城墙上找到“最高指示”。拿汪老先生的散文当菜谱是可以做出一桌年夜饭的。

有人说汪曾祺是作家里面的美食家,美食家里的生活哲学家,是真正懂生活,有滋味的人。汪曾祺的滋味源自他对生活和美食的兴趣和热爱,他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他不爱逛商店,爱逛菜场,看看那些碧绿生青、新鲜水灵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悦。

“暮冬岁首百花凋,岁朝清供淡香飘”,过年总是要摆弄些花草,以花供奉、以花装饰房间、以花招祥祈福。家中过年这样摆着,各式各样,屋子里瞬间就多了许多生机,可要比岁朝清供,总还是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岁朝清供”贵在一个“清”字。一坛老酒、一瓶梅花、一丛幽兰、一茎水仙,摆在岁首案几上,烟火浓重的年味儿就清雅起来。汪曾祺在其散文《岁朝清供》里描写了这样一幅旧画: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在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供”!瞧,跟着汪老先生,年味儿又雅了几分。

不过,现在年味儿确是越来越淡了,最浓的年味儿大概永远在记忆里。翻开汪曾祺就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总是年三十儿晚上就等不及换上过年新衣裳,初一天不亮就被提溜起来跟在爸妈身后去给老人磕头拜年,收拾齐整了先要对着族谱给祖宗们磕头,然后是自己爷爷奶奶磕,最后才是街坊里其他老人磕,这顺序不能乱。年味儿最浓的是各种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炮仗:“砰——磅!” 的是双响炮,满地乱窜的叫地茅,铺满天的焰火总是能引得几十双眼睛一齐朝着一个方向看,人们的眼睛一会儿睁大,一会儿眯细;人们的嘴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合上。家家户户都要放的鞭炮在汪曾祺的老家叫“遍地桃花”,放了之后,地下一片红,真像是一地的桃花瓣子。如果是下过雪,花瓣落在雪地上,红是红,白是白,好看极了。汪曾祺的文字是清淡而细腻的,平凡琐碎的生活在他的笔下展开,不疾不徐,寻常日子里的那些有趣就被锁嵌在了行间字里。

我从书里抬头,哭闹的小侄儿刚被哄骗着抿了口白酒,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红烧肉。年味儿大概就是这团圆的味道吧。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你可能感兴趣的:(汪曾祺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