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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步行道

1、

“哇!好漂亮的路呀!”

四岁的儿子一边骑着他的小车在沿江大道上嬉戏,一边啧啧地赞叹。

的确,这是一条极漂亮的路。路以草砂为底,上面铺着一层塑胶,人行其上,格外舒服。路依沅江而建,和路隔江相望的,是沈从文笔下那一峭黛青色的石壁,宛如一幅长长的山水画渐次展开。路掩映在绿树丛中,若逢春日,路旁的樱花放肆地开放,这路,便被装点成了樱花的长廊。

嬉闹的孩童,休闲的老者,依偎的情侣,健身的人们,或疾走、或徐行、或接耳交谈、或驻足观景。轻风拂过,花雨阵阵,任花瓣飘落在发梢、肩头,人们全然不去理会,各自漫步在花的海洋中,沉浸在浓浓的春意里。

2、

在我远离的县城的乡下老家,也有一条路。这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是一条镶嵌在历史深处的古驿道。

这路有多长?没人说得清。只知道它一头连着古镇浦市,一头通向乾城和凤凰。沿着浦市,上可至云贵,下可达南京上海;顺着乾城凤凰,可入川蜀,可上湖北。谁能说得清它有多长呢?

这条路的历史有多久,也没人说得清。只知道铺路的青石板已被过路的人们踩得光溜照人。

路,从老家的寨子穿寨而过。爷爷说,这条路曾繁华一时。迎亲嫁娶的队伍在这条路上走过,那美丽的花轿常常在青山绿水间摇曳;放牧的人们在这条路上走过,牧童悠扬的笛声久久地萦绕在树梢林间;赶路的挑夫在这条路上走过,那粗犷的号子仿佛至今还隐隐回荡在山谷溪涧。

后来,这条路没落了、沉寂了,只留下一蓬蓬衰草和被牛马、被人们踩得七零八落的石阶。

3、

我们兄妹四人上学,繁重的学杂费让父母苦不堪言。

父母亲常常望着这条路叹息。光靠几亩薄田,已无法负担我们兄妹读书了。家中自产的辣椒晒烟,在老家集市上也卖不出好价钱,得把他们挑到浦市去。

可这路,已破败成这样,还能走否?再说,从老家去浦市,往返近两百华里,还得挑着百把斤的担子,能走得到不?

要强的父母亲暗下决心:路,是人走出来的。

于是,某一个星夜,我们兄妹还在熟睡中,父母亲挑着辣椒,背着晒烟出发了。借着隐隐星光,我的父母亲翻山越岭。露水打湿了他们衣服,茅草割破了他们的手臂,他们依旧疾步前行。渴了,喝一捧山涧的泉水;饿了,啃几口干硬的糍粑;累了,就靠着路旁的老树稍稍歇息。这条沉寂了多年的路,如今,又在我的父母亲脚下延伸。


路_第2张图片
青石板古道

4、

翌日,一整天没有父母亲的消息。天黑了,我们兄妹四人围在火坑旁,静候父母亲回来。时间已到午夜十二点,刚刚八岁的四弟已哈欠连连,尽管爷爷奶奶再三催促,但我们都不愿睡去,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寨上的狗叫起来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们打开门一看,正是我的父母亲,他们回来了!他们已经卖掉了家里的山货,换回了浦市特有的鞭炮。父亲说,明天就赶集了,把换回的鞭炮在集市上卖了,能赚点钱。母亲的背篓里,放着浦市柑橘。我们迫不及待地剥开,轻轻一咬,汁水四溢,那滋味,真是甘甜。

以后,每逢赶集日的前一天,父母亲总会披星戴月赶去浦市,卖掉山货,换回鞭炮;次日,再在家乡的集市上卖掉鞭炮换钱。就这样,靠着父母亲的肩膀和双脚换回的血汗钱,我们兄妹四人均大学毕业。

数年后,学体育特长的四弟非要亲身体验一下父母亲当年走过的古驿道。便邀上寨上小伙子,踏上了去浦市的古道。然后,正值年轻的他们,空着双手仅仅走了一个单边,就已累得趴下。真不知,父母亲当年百把斤的担子在肩,是如何走回来的。


路_第3张图片
古树下的村寨

5、

十八年前,师范毕业的我,也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前行。陪伴我的,是我的父亲。

在师范,我品学兼优,是所在班级的班长。毕业后,同学们有的留在县城,有的分在乡镇,而我,却被分配到离乡镇三十多里山路外的一个极偏僻的小山村。

父亲挑着行李走在前面,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跟着。

父亲仿佛洞穿了我的心思。我们来到一棵柏树下歇息时,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山村小学教师虽然辛苦,但要知足。我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你能当个小学老师,已经很好了。想想当年我和你妈去浦市贩卖鞭炮,两头摸黑,你这点苦算什么!路,得靠自己走出来!”

是啊,路,得靠自己走出来!我这点苦,和父母亲当年比,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我浑身充满力量。

6、

工作中,我兢兢业业,悉心教导每一个学生。山村偏僻,放学后没有去处,我就挨家挨户家访,额外为学生们“加餐”。一年过后,我任教的班级全部名列学区前列。

之后,因教学成绩优秀,我调进了乡镇完小,继而考进了县城小学,接着又改了行,成为一名财政干部。后来,又相继调进县纪委、县委办,如今成了一名乡镇干部,正和乡亲们在脱贫致富的阳关大道上一路前行。

每当工作中遇到挫折想放弃时,父亲的话总会在我耳边回响:“路,得靠自己走出来!”

我相信,我脚下的路,会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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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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