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面阳光明媚,一片翠绿无边的草地,蓝天和白云。贪婪的阳光向室内伸出了触手,我们看到了透进窗内的一道道阳光。
顺着光线我们看到了窗前的一个玻璃瓶。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透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阳光,一丝丝的。
瓶子里面装着一条鸭脖,那是一条空的鸭脖,它的皮是深棕色的。
这支深棕色的鸭脖明显是被卤过的,可能吃起来有点咸香,但他就是静静地放在那里,接受着阳光的沐浴。
外面春风微吹,窗帘被扬起了漂亮的弧线,让房间里面的光线一闪一闪的。
窗前的桌子铺着一块青色的格子桌布,这个画面有点美,我看呆了。
我托着腮帮,静静地坐在窗前。
那是一瓶,一鸭脖,一桌布,一扇窗,一缕光,陪着我。
这是一场关于鸭脖的腥风血雨。
不吃鸭脖派和吃鸭脖派相互对视,两手抱胸,气氛僵持了好久,蓄势待发。
突然两者扔起了鸭脖,“我让你吃鸭脖啊,让你吃啊,咸死你。”软绵绵的鸭脖带着卤汁水涂满了他们的脸。
“你妹的,鸭脖这么好吃你居然拿它扔我?”
“我就是要扔你怎么着?我扔死你!鸭脖就是垃圾!!”
他们冲刺着,呐喊着,脚步踩在地上溅起了水花;天上乌云密布。
相方势力不相上下,眼看着他们在鸭脖中枪林弹雨。
地上留下了好多鸭脖,它们一只只无力地摊在街道上。
我坐在地铁冰冷的座椅上,不锈钢的灰色映上了我的脸。
我静静地坐着,犹如其他坐着低头玩手机的人一般,但我并不想看手机。
我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的鸭脖店,总有人在急急忙忙拎着一袋鸭脖埋单,收银员在噼噼啪啪地敲着收银机。
我紧紧地抓着拳头,咬紧了牙关。
我忍无可忍,这么难吃的食物为什么都有人去买?
我不服,鸭脖明明就这么难吃。
但是眼前一盒盒鸭脖总是挑起我的视线。尽管它只是装进盒子里面,再用塑料袋装着,我还是能看到的,无需隐藏。
我在冰冷的地铁里,坐在座椅上摇晃着,在冰冷的低着头的人群中被冰冷地挤着,注视着眼前的周黑鸭。
那是对我无声的鄙视。我决定来日一战,荡气回肠。
抖动的车厢吹乱了我的头发。
鸭脖是一个丑陋的染坊。
淋巴结一味,死鸭尸体一味,大肠菌一味,工业色素一味,防腐剂一味,亚硝酸盐一味,工业色素一味,增色剂一味,加入染缸中,用大勺速速搅匀。
染缸里面转起了土棕色的漩涡,一滚一滚地。
粗壮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搅拌着染缸中的物体,发出了狡猾的笑声。
他一边笑一边搅拌着,喘着粗气;胸前的白褂子染上了亮起了土棕色的光。
他喘着气搅拌着,脸上滴着黄豆大的汗水,滑过他油晃晃而又粗糙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妖魔鬼怪的汗臭味和染缸中的肉腥味。
桌子上悬挂着死去的鸭子,他们歪着脖子,翻着眼珠子。
我们的绝味鸭脖制成了。
鸭脖从柜台的玻璃柜里被人选中,再装进盒里。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意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在兄弟面前被选中了。
他被架子夹了起来,腾空的时候,他看着碟子里面兄弟们躺着的脸,他们用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离开。
是的,他们的兄弟又少了一个。当所有兄弟都少掉的时候,店就可以打烊了。
于是他们一众兄弟,静静地躺在玻璃柜里,歪着身子,盯着玻璃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有的匆匆离去,有的驻目停下。
他好不容易扭过头来,稍稍换了一下姿势,盯着旁边鸭脖兄弟的侧脸。
心想,“我终于有机会看到你的侧脸了,可你什么时候转过脸来看看我,同为鸭脖的我们。”
玻璃柜里死一样地寂静,没有任何一支鸭脖吭声,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所幸进入了一个塑料盒,他被拎起来,进入了一个人的血盆大口。
他静静地闭上眼睛,让脑袋慢慢地投入那个人的口腔,再被慢慢地研烂。
这就是他们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