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立与他的猫及其他】
猫。
马立的生命里有一只猫。这真奇怪。他其实不喜欢猫。白猫有如夜半突发的尖叫,黑猫是深海沉船,黄猫,黄猫实在令人厌倦,就象厌倦一堆烂泥巴。
它是一只黑白花猫,尾大如帚,杀手般镇日蹲踞于门梁上,待人走过,忽地跳下来,像一道无声闪电,鬼气森森。
每一天,猫都蜷缩在窗台上,凝望窗外。三十九层的高楼,远郊的风景出现在它开阔无碍的视野里:一面湖水和一片森林,大概是公园。奇异的远离城市的公园,马立从没去过,相信它亦没去过。
这是猫和马立唯一的共同之处。
有时候马立会跟它一起眺望风景,编造一些公园奇遇记,大多是春上村树那个路数的。有时候不,要忙工作,养活它和自己。
写方案往往在深夜。疲倦的时候,去厨房冲一杯咖啡。他刚进门,一道黑影小旋风一般刮进洗衣机后面。是老鼠!他兴趣奇大。三十九层的高楼上也有它们的踪迹?当然,在传说中会有一只勇敢的老鼠能攀上随便多高的楼,并不感到头晕,而且不犯恐高症。
他与它商量:“喂,你藏在那后面有什么意义?来都来了,总要见见主人,才合礼仪。躲在阴暗角落里可不是有建设性的举动。”
那老鼠果真从洗衣机后冒出头来,与他一照面,立刻又躲回去。
它是白白胖胖,长着两只圆圆的大耳朵。之前他还以为只有迪斯尼卡通才出产这种圆耳朵老鼠呢。
他切了一碟火腿肠放在洗衣机前,出去时顺手关上厨房门。猫已经闻到了老鼠的气味,悄悄扒着门憋着劲想往里钻。他一脚将它踢开。猫不肯罢休,又冲上来。他只得把它拎起来,做了几个扇耳光的姿势,然后说你要是敢动它一根毫毛,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猫生气地呜噜一声,挣扎开他的手,跳到窗台上望向窗外,再也不理他。
如此,马立有了一头猫和一只鼠。他感到安慰,生活得热闹,会比较健康,不容易忧郁。
【二 马立与温小花】
马立的固定女朋友姓温,名字不大固定,时而叫小花,时而叫花花,行业里大家习惯叫她花儿。心情不好的时候,马立对这一点予以否认。因为他不准花儿搬来跟他一起住,也不准花儿为他采购生活用品,总之,他的房间里没有花儿的痕迹。但他的安全套有一多半是为花儿消耗的,这却无法否认。
他认识花儿的时候她才刚从学校毕业,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当时公司要拍一个床上用品广告,手下找来一排女孩让他选。第一眼他就看到了褐色短发的花儿,身材高挑,细瘦得似个没发育的小男孩,但嘴唇却红艳艳的,像秋天的红富士,使人不自觉的想张嘴咬上一口,咬上了准保嘎嘣脆。不知道她有什么那么高兴,老是咧着个嘴笑,牙却有点黄而且不整齐。这一点让他不太满意。他喜欢牙白的女孩,接吻会感觉清洁。
他问她拍过广告没有。花儿说没有。他又问那你以前做过什么?花儿嘴里嚼着口香糖,没心没肺地说什么都不做,玩儿。他最受不了人一直嚼口香糖,总感觉口水滴答的甚为龌蹉。他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两颊,掏出口香糖扔掉。
以后不许再吹这玩意儿,很难看,很没礼貌,会让人反感。想做我们这一行,必须注意形象,明白吗?他顿了一下,又笑着说,而且唇型会变丑,我就不想吻你了。
两年来他为当初这句轻佻的调笑付出了代价,花儿缠得他紧紧的。花儿坚持说是他先来挑逗她,否则就如何如何,否则就不会如何如何,反正无论如何,先主动的人就该倒霉,就跟先动手的人活该理亏是一个道理。
花儿的新潮是有选择性的,在于己有利的地方新潮,于己不利的地方则坚持传统。他认为这是极为正确的人生态度。他已经到了犯懒的年纪,没精力再跟糊涂女孩搅和,跟花儿这样头脑清醒的女孩在一起,不会将自己带入尴尬的境地,省去了许多麻烦。
两年来花儿从一名街头少女成长为小有名气的广告模特,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更瘦,头发更短,牙齿做了烤瓷更白更整齐,却笑得少了,钟爱扮酷,跟行内其他人一样,说一句话总会蹦出几个带地方口音的英语单词。
只有他们的关系没有变化。两年来始终保持原地踏步的状态。
每天凌晨三点,花儿都会打来电话,告诉他一天的鸡毛蒜皮。他已经习惯了,在听到花儿那声唯一发音标准的good night以后,安然地睡去。
(待续)
杀猫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