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钟

老人家的时间走得莫名地慢,他们动作慢吞吞的,仿佛是要把时间挡在后头。

奶奶房里的时钟却快上了五分钟,她自己调的。当时和我说着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发着呆,眼神放在发黄的墙上,看着欲掉不掉的老墙皮,看着小时候贴上去的蜡笔画,胶都没了黏性,右下角还被撕了一小块,在这昏暗的老房子里,颜色却十分鲜艳,手摸上去,没准还能粘上点蜡笔粉。

“你没回来的时候她天天撕日历算日子呢。”我想起了姐姐是这么说的。她心里是想着让我多理解老人家的苦心,好多点耐心去陪着。

我有耐心,很多,却总在看着她那似乎没半点水份的脸,心里升起了火。还嫌时间不够快吗?我怕,我怕死了。还想着时间赶快过去?在想什么呢?

我恨不得坐在灶头给她烧一辈子柴火,火在我手里,我保证它不灭。饭香飘起来了,她掀起锅,蒸汽涌上来,藏起了她的脸,我莫名的安心。我听着她手上的动作,快速有力,她的声音,透着精神气。

如今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又重又冷的被子,嘴里和我搭着话,眼睛瞟着时钟,让我五点过了叫她,免得睡着了忘记喂鸭,说罢,房间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钟咔,哒,咔,哒,我有些慌张,连忙看向她,还好,胸口起伏着,还有力气撑起那死重的被。我下床开了电视,动作有点急,想赶紧感受点人声,热热闹闹的人声,而后心里默默地记着她应该懂的笑点,好等会儿可以聊得久些。

五点五分,我叫她,她柔声怨我叫晚了。“没呢,正好五点。”我指着手机屏幕,知道她看不懂,但知道她明白。

我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她慢慢吞吞的动作,一边和她聊着电视。目送她出门后,我跳下床,踮起脚一把捞过时钟,往前调了五分钟。我们是应该过一样的时间的,我们活在同一个时间里,我心里想。这样有点幼稚,没有意义,但我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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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墙上的时钟还是在走,看房子却变了个样。

我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咿呀作响,主人不在,床不在,只有一堆破木板,一股湿冷的风欢迎我。咔,哒,咔,哒,哦……还有这存在感极强的时钟,我摘下它,“哐当”一声,原来是钉子掉了,也是,这墙都快塌了,哪能撑的住什么。

我的房间里,书桌朝着窗子,窗开了半扇,风呼呼地刮,吹起厚重的窗帘,搅乱了桌面。我明明知道,却把这钟,放在桌上。借着怀念的名义,放在自己的面前,不准人扔它,但我也不看它。想它消失,又怕它消失,想它摔坏,又它怕再也不走了。

干脆坏了好,我心里头想着,这样也许留得住时间,也不用听这咔哒咔哒声心烦。可留不住啊,于是我收回了想把时钟放在桌沿的手。

我心里头仍是怨恨的,这时钟怎么还好意思往前走,你的主人都没了,你怎么好意思。想不透。于是从桌前爬起来,半身侧坐在窗台,一脚搭着窗沿,一脚踩着书桌,看书发呆,思考这无聊的问题。

台风天,阵阵大风,偶尔不稳,可能会就这么掉下去,凡事不愁。想想又觉得别人会因此而愁,所以一双手还是扒着桌角,努力生存,感受生命的摇摇欲坠。另一只手上卷着《皮囊》,看里面那亲切的称呼“阿嬷”,看作者对海莫名的眷恋。

潮起潮落,带去了多少东西,海却静悄悄的,它该是看得多了,惯了,它什么都藏得住。可这钟它不懂,咔,哒,咔,哒,是想提醒别人什么呢?这孙女是被盼回来了,等待者又消失了。

这钟再快,什么也盼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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