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生长在普通的小村庄里,家庭条件中上,虽然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但也不守吃守穿,后来村庄拆迁了,全家搬到了镇上。对于16岁的陈归来说,住在哪儿其实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法借口和小伙伴有约,然后避开动不动就争执不休的父母,不过她可以选择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也能让她觉得自在些。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有些沾花惹草的风流资本,在慢慢长大的途中,她也渐渐能够领会父母在争执中频繁出现的那些个词汇,类似于“狐狸精”、“不要脸”,她在接受的同时,也会感到有些隐秘的羞耻。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成精的狐狸,和没有脸皮的人,但也暗自祈祷这辈子也不要见到。
陈归有着很好看的眉眼,眉形略弯但很齐整,颜色有几分淡,却让她看起来很温和,眼睛很大,比杏眼略长一些,总是水润润的,让人觉得这姑娘肯定是个软绵绵的性子。陈归二十多年,遇到过几个给她留下印象的男孩、男人,但大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比如小时候那个抓着自己手、甩都甩不开的男生,还有高二遇到的“阳光”。
高二的时候,下午课间操时间到了,学生们难得的放松时间,叽叽喳喳的出了教室。陈归的教室在三楼,随着长队慢悠悠晃下楼梯时,经过拐弯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向斜上方看去,但就是看到了,黄昏的光有些晃眼,他逆光走来,像是铺陈着沧桑的英雄,身后霞光成海,衬得他不可亲又不可侵,这种绚丽的疏离感一下子就撞到陈归的心,想迎着万千阻隔去往他身边。陈归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是哪个班的,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她不断回想起那个画面,浪漫得将枯燥的学习生活都染成了蔷薇色。再次遇见的时候,竟然就在教室门口,陈归在发呆,听见有人叫住他,和他勾肩搭背地走了进去,然后陈归忍不住笑了。
有一天,同桌说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是对面班级的人,陈归心一惊,“我也是。”
“啊?是谁啊?”
“你喜欢的是谁?”
“那我们交换名字好不好?”
“好。”
“我喜欢的人名字是三个字。”
“……我也是。”
“啊,我们喜欢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会吧!”
“那这样,我们分别写下来,然后一起看!”
“好!”笔走白纸只听得沙沙的声音。
“完了完了,你的笔划好像和我一样。”
听着同桌的声音,陈归心下“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刚停笔就被同桌一把扯了过去。
“还好还好!不是一个人。不过你把人家名字写错了,仨字写错了俩。”
“我不认识他的。”
同桌在讲述她为什么喜欢那个人,最后问陈归:“你怎么会喜欢他啊?”
“怎么了?”
“他这个人吧,我比较熟,人品不是很好,比较花心,和我们班好几个女孩暧昧过,现在还在追他们班班长,而且,你别生气啊,初中的时候,他还和我表白过。”
陈归突然就哽住了,为什么喜欢他,同桌口中的他和那个黄昏中撩心的人大相径庭,陈归有些迷惑,她又突然不喜欢这个人了。
年轻时候的喜欢,总是来去得轻易又潇洒。
大学时光就从容了很多,功课压力不大,有很多时间可以看看自己喜欢的书,和舍友出去溜达溜达,找一些好吃的餐馆……总之,大约是人生之中最快乐无忧的一段时日。19岁的陈归对男女感情没有什么需求,所以处理起和自己表示好感的人倒是快准狠,几乎没有留过余地,舍友们对于陈归的处理方式只是叹了声可惜。四个人的宿舍,两位已经有了男朋友,在第三位找到心仪对象要请客吃饭的这晚,三位舍友对陈归说,“小龟龟,好好打扮,他的舍友们长得都很不错,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我们实在不忍心看你孤家寡人一个,怪凄惨的。”陈归实在无语,难道自己看上去很急不可耐?也没理她们,她得先去一趟校门口的书店,跟老板定的口译书到了。对着三位专注于抹脸的精致女性,她打了个招呼,套了件棉服就出门了。
外面寒意森森,陈归把脸缩在围巾里,垂着被冻得几欲流泪的眼睛,加快了脚步,心里就想赶紧到地方。“呀!”撞到别人,却被弹回来摔坐到地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坐在地上的陈归羞窘万分,被撞到的人似乎被自己的强健惊讶到了,一时间也没了动作。
“对不起,你没事吧?”终于,陈归看清了扶自己起来的人,是个男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白净的耳朵、脖子都露在外面。
“没事,对不起,是我没看路。”陈归回过神来道歉。
“没事,你没摔到哪儿吧?围巾都掉了。”男生似乎笑了一声,简直八十一个监介(尴尬),陈归很想一走了之,于是回了句“没事”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可是当陈归看到餐馆里的情形时,她真的很想掉头就走,因为那个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就坐在那一桌。硬着头皮走进去,舍友拉着陈归卖力地介绍,她只好跟大家笑笑。一顿饭吃得陈归有些消化不良,那个男孩子总是瞅着她,似笑非笑。终于结束了,舍友提议去唱歌,陈归跟大家道别,舍友不放人,“你唱歌多好听,让大家享享耳福嘛!来吧来吧。”看吧,命运就是以此为乐。
坐在昏暗的包间里,喝着白开水,听他们挑战极限,吊着嗓子唱《死了都要爱》、哭嚎《离歌》、扭曲着唱着《嗨歌》……“振聋发聩”。杯子里水喝完了,正准备去倒水,旁边有只水壶凑了过来。
“啊,谢谢!”道完谢,陈归才发现,蔺祥,那个黑色羽绒服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那个,白天的时候对不起啊。”
“嗯?你不是道过歉了吗,不用放在心上,说起来,你比较严重。”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咳,不好意思。”
包厢里暖气很足,他脱掉了羽绒服,露出一件灰色的毛衣,陈归不想脱外套,因为她今天也穿了灰色毛衣。
“诶,小龟龟,到你的歌了!”
“啊?我没点歌啊!”
“我们帮你点的,快!”手里被塞了话筒,瞄了眼屏幕,真是不遗余力的好友。
“呜呼!棒!”“呦呵!”“看不出来啊,陈归你爆发力不错啊”……
陈归呼了一口气,想把话筒放到桌上,蔺祥伸过手来截住话筒:“下一首我的歌!”手指碰到了一起,陈归立马把手抽了回来。
“陈归,你声音很好听。”他靠近陈归的耳朵说。
不知道是暖气开得太足,还是他离得太近,陈归觉得有些难受,也或许是唱歌出了些力,感觉流汗了,没办法,只能把外套脱掉,她脱得小心翼翼,不动声色。还好没人注意到,听到隔壁的男声流入耳中,不得不说,这声音实在好听,像种诱惑,让人想贴近他的胸口去感受一下胸腔的共鸣,一曲终,陈归也跟着拍手。
“怎么样?”他带着笑转向她。
“很好听!”
“突然觉得蔺祥可以和小龟龟合唱一首啊,怎么样!”
大家起哄,陈归约摸知道这位红娘的意思,格外别扭,“不……”
“广岛之恋可以吗?”蔺祥问。
“好好好,我帮你们点。”
前奏已经想起来了,不能驳人家面子,陈归站起来走去长桌另一边拿话筒,而且也不打算坐回原位,站着唱比较自在。
“呦呵,你俩这是情侣款毛衣?”
“才发现啊,天哪!”
“缘分!”
就知道这群人不会放过这个调侃机会,陈归也不说话,等前奏结束。
“不要说了,没见陈归不好意思了啊!”蔺祥站起来走到陈归身边。
陈归心想你要是不说话,不走过来,大家就不会说什么了。对唱是件很暧昧的事,但是陈归被蔺祥的声音带着,觉得也不难熬。总之,这晚大家都算尽兴。
筋疲力尽的众人回到宿舍后,兴致不减,开始了茶话会。
“龟龟,你觉得蔺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发展发展,长得又帅,难得声音跟你也很配,考虑考虑呗!”
“我很滞销吗?”陈归扶额。
“不是啊,我们是不忍心看你明珠蒙尘呦。”
躺在床上,陈归有些睡不着,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谈朋友,自己不顺应会不会有点突兀,这个男孩子挺有礼貌的,声音很好听,那要试试谈朋友吗?但要是以后吵架了怎么办,自己是没有一点兴趣去处理这种事。
第二天下午,收到一条短信,“你好,我是蔺祥,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空的时候咱们能聊聊吗?”陈归看完了短信,就把手机搁在一边了,都不用猜,肯定是舍友给的号码。接下来两天都会收到他的短信,总在絮絮叨叨一些日常琐事,有的长些,有的短些,陈归鬼使神差地在最近的一条短信里回了个“哈哈。”于是,就有电话打了过来,陈归接通了,也不说话。
“喂。”
“嗯。”
“呵,小龟龟,你在干嘛?”
陈归皱了皱眉:“老师来了,要上课了。”
“哦,好的,那回头我再找你。”
陈归挂了电话,思考了很久。晚上回到宿舍,打开抽屉,拿出一条手链,这是蔺祥去云台山带回来的,昨天晚上刚让舍友转交给她,陈归现在决定物归原主。“今晚有时间吗?可以陪我去寄个快递吗?”短信发出去了。陈归和舍友们打了招呼,拿着钱包手机出了门。在校门口,看到了等在那儿的蔺祥,陈归和他笑了笑,寄完快递返回的路上,蔺祥问她:“小龟龟,要不要喝奶茶?”陈归摇了摇头。快走到宿舍了,陈归站定转身:“蔺祥,给。”
蔺祥看着手链:“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是,手链很好看,我很喜欢,但是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这很便宜的,你收着吧,以后送你贵的东西,你再说不收好了。”
“这不能收,以后,你的东西我也不能收。”
“你的意思是……”
“嗯,我暂时不想谈朋友,这个你收回去吧,送给喜欢你的姑娘。”
沉默了好一会儿,蔺祥笑了笑:“好吧,那还能做朋友吗?”
“可以。”
“那你记得,要是你想谈朋友了,先考虑我呗!”
蔺祥伸手想摸摸陈归的头,陈归下意识地躲开了,尴尬地笑了笑:“嗯,快回去吧,怪冷的。”
回到宿舍,陈归还没说话,就听到舍友放下手机问:“小龟,你拒绝蔺祥了?”
“嗯。”
“为什么呀?”
“因为他叫我小龟龟。”
“啥?就因为这个?”
“嗯,我和他不熟,他就这么叫我,还叫过什么小笨蛋,我觉得他有些轻佻。”
“你也真是笨蛋,人家想和套近乎才这么称呼你的。”
“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们都觉得他挺好的,你呀,就是太挑了!”
挑吗?挑什么?陈归压根儿没想过谈朋友。其实,陈归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拒绝了他,只是想到就这么做了,至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而且怎么看怎么都有点过分,这种事短信电话里说一声就行了,还特意把人约出去再拒绝,陈归有点愧疚。不过想想,最后他说的话倒让人很感动,如果过段时间真的想谈朋友了,也许自己也可以试试去追求他。
其实大学男女,交往分手实在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是鉴于陈归从来没有接触过,而且还因为男生的一些话暗戳戳地感动了好些日子,到被打脸的时候,也就觉得格外地疼了些。拒绝事件后的一个星期,陈归从图书馆回宿舍,这几天被雅思弄得有些心力憔悴,冷空气一吹,觉得格外神清气爽。今天陈归难得的盘了头发,穿了长靴,上身是嫩黄色的小棉袄,看起来又神气又活力,出门之前舍友笑她是不是春心萌动了,不然扮什么俏。当然是晚上要和舍友一起吃火锅,美食当然要配好看的衣服啦,不然怎么有仪式感?哼着歌顺坡往宿舍走,只见迎面走来一对情侣,黏黏糊糊地搂着,陈归最近视力下降了,看不清人的长相,只觉得这男生有些眼熟,越走越近,是蔺祥啊。陈归突然觉得后脑勺连着牙关有点涨,啧了啧,直接擦肩而过。看得出来蔺祥也认出了陈归,眼神有些闪躲,不过无所谓了。
饭桌上,四个女孩吃得丧心病狂,辣椒和醋让人在冬天里简直满足上了天。
“我今天看到蔺祥了。”陈归垂眼啜着大麦茶。
“咦?小龟你突然想通了,要找个男人?”
“要不我再组个局?叫上他们?”
“搂着个姑娘。”
……
“什么?真的假的!”
“这么快就有新欢了,花心男啊!”
“小龟,天哪,亏得你没答应。”
“你不开心了?”
陈归撸了下思路:“也算不上不开心,只是有点难过,那天晚上他和我说,要是我想谈朋友,一定要先考虑他。”
“小龟,不会当真了吧?”
“有些的。”
“你,也太天真了,这种话怎么能信?”
“我以为可以信的。”
“哎,老板娘,来四瓶啤酒。小龟,这是你得到的第一个教训,记住了。”
陈归第一次喝啤酒,大脑有点迷糊,但是心里的失望却更明显,不是对蔺祥失望,而是对自己看不清男男女女的关系感到悲哀,从厌烦到平淡,又从平淡到觉得可悲,陈归觉得孤独,发自内心的难过,小时候那些事儿又泛了上来。舍友有些亢奋,打了电话给男朋友:“你们宿舍那蔺祥真是花心,不是说要等小龟的吗?怎么就谈起恋爱了?虚伪的人,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要是我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也能立马找个别的?啊?”陈归笑了,四个人坐了会儿,两个被男朋友接走了,另一个要去市中心参加 Club 午夜 party。陈归在隔壁奶茶店要了杯红茶拿铁,然后穿过步行街准备回宿舍。
到了校门口,又拐弯去了操场,走到半圈,听见有人在身后喊自己:“陈归!”一回头,是蔺祥。转过身继续走。
蔺祥追了上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交了女朋友。”
“那该说恭喜。”
“陈归,你喜欢我吗?”
“不吧。”
“那我有了女朋友,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啊!”
“那你舍友在电话里说你很难过。”
“我是很难过,但是不是因为你有女朋友。”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很多话不值得相信,我对自己分辨不出来很失望。”
“你……”
“蔺祥,我和你不熟,看到的你都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但是现在我也没什么想继续了解的兴趣。”
“陈归,你真的很果断,一点希望都不给人留的。”
“留了又怎么样?你该谈朋友的时候还是会谈,我要回去了,再见!”拿铁太甜了,陈归忍着喝完了,把纸杯丢进垃圾桶,慢悠悠地走回了宿舍。
于是,直到研究生开学,陈归都没再回应过任何人,但是到了研究生之后,却遇到了一个她应对不了的人。
这是一个步入社会的男人,粗糙、成熟、目的性极强,他想找一个妻子。
陈归是在展会上认识他的,他是展会的主办人,叫林木,她是展会的兼职翻译,面试的时候加了他的微信,陈归当时只觉得他的微信头像特别好玩,是一只咧着嘴的哈士奇。他不懂英语,面试的时候,只觉得陈归面相和善,说的很流利,就定下来了,一天350,包午饭,很公式化的开始。展会有三天半,前两天都是陈归满场溜达,跟外国客户介绍产品,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到第三天就轻松多了,有时间和林木说上两三句,当然也就真的只有两三句。
“不是本地人吧?”
“嗯,江苏的。”
“什么专业的?”
“翻译。”
“嗯。”
……
最后一天结束了,林木付清了工资,还额外给了陈归一个微信红包。
“谢谢老板。”
“不客气,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辛苦了。”
“我还得回学校,就不吃了。”
“没事,吃完了我开车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就好。”
“那走吧,饭店已经定好了。”
陈归摸不清套路,什么时候答应一起吃饭了?吃完饭,同样的,不知道怎么就坐在林木的车上了。
“平时上课忙吗?”
“还好,课不算多。”
“周末休闲都会做些什么?”
“看看书,逛逛街,找找好吃的。”
其实林木看上去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因为他长得就很大气,眉毛浓密,眼睛不大,但是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些严肃,会让人不自觉地很紧张,嘴唇有点薄,通常都习惯微微抿着,头发是很朴素的板寸,他不爱穿西装,因此这最后半天,穿的是牛仔外套,白色T恤,一条黑色休闲裤,一双板鞋,看上去很青春,一点看不出比陈归大九岁。反倒是陈归,套着一身职业西装,头发盘在脑后,有点小老太太的造型,淡淡的画了口红,显得更成熟了点。
快到学校的时候,林木说:“今天周三,周末有空吗,有些订单可能要你帮忙完结一下,你经手的你比较熟。”
“哦,好的。”
“那周六9点,我来接你。”
“我自己过去吧,您给个地址就行。”
“工厂有点偏,不大好找,到了。”
“哦,谢谢!”
到了宿舍,陈归总觉得今天自己似乎很没有决定权,什么事都被安排好了,但意外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就这么过了有大半年,林木在一次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停下车递给陈归一个礼盒,是一条金珠手链,他拉过陈归的手把手链带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为什么?”
“太贵了,我也不要你的礼物。”
“带好了,然后我们把关系扶扶正吧!”
“啊?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啊。”
“你说谈朋友吗?”
“谈朋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挺可爱的,好啊。”
“什么好啊,我是在问你的意思?”
“我知道,不是答应你了吗?快回去吧,这里不方便停车。”
陈归被赶下车,看着他驶入车流,手上套着手链有点懵。到了宿舍,迫不及待地连通了大学的舍友们:“这是什么情况?我该怎么办?”
“哇塞!霸道总裁啊!帅呆了!”
“小龟龟,还犹豫什么,上啊。”
“小龟,你竟然没有拒绝。”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呢。”
“不是,我说的是你竟然没有拒绝和他出去,还是那么多次。”
一语惊醒。陈归有点难以接受。这大半年,林木大半的理由是订单需要她帮忙,但是每次去了发现没有那么多事情,反而和他吃了饭也压了马路,后来他直接找自己吃饭或者出去玩,也是应的多,拒绝的少,现在想想简直不可思议。所以这是怎么了?看着手腕上金珠,陈归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
林木似乎也知道陈归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消化,所以这几天都没联系她。陈归经历了两天的波涛汹涌,终于平静了点,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拒绝,也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有个男朋友。陈归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进步,毕竟她以前是觉得自己不需要男朋友的。但是陈归仍旧选择拒绝,她给林木发了微信:“林木,谢谢你的礼物,但是我还是不能收,我觉得我们目前的关系就挺好,不用进一步,你看,是你过来拿手链,还是我给你寄过去?”
一连三天,一直都没有回应。
再见到林木是一周后的周五,他站在宿舍门口,等陈归下课回宿舍,陈归和舍友道了别,朝他走过去。陈归发现自己像是很久没有见他了,不到400米的距离,她像是走了场马拉松,心如鼓擂、手脚无措,还有一点点想念。陈归一面震惊于自己潜藏不住的雀跃,一面仍是决定待会就当面把话说清楚。
林木制止了要开口的她,领着她上了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座公园。
秋天的阳光特别舒服,陈归走着走着就想睡觉了,感觉脸颊被晒得有点烫。突然带点凉意的手指贴到了自己脸上,陈归被吓了一跳,是林木的手。
“犯困了?”
“嗯,嗯。”陈归没有躲开,直到林木的手不再凉。
“想好了吗?”
“啊?我不是给你发了微信吗?”
“我觉得不可信,所以来找你。”
“可信的,还有我不知道你要来,手链没带在身上。”
“我没打算收回来啊,而且我只接受你做我女朋友这个答复。”
“不行的。”
“说个理由。”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陈归一时间说不出来,“……不知道。”
“哎,你倒是,真的实诚。”林木憋住笑。
“那就做我女朋友吧。”
“不好。”
“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要不要拒绝你。”
“那就不要拒绝。”
“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不想拒绝。”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是个犹豫的人,你要是不喜欢我,早就拒绝和我出去了,这条手链都轮不着上场。”
“是吗?”
“是的,别害怕,也别拒绝,谈朋友试试吧,我很好的。”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活得很简单,我又学不会,就想蹭一蹭你的生活。”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很蠢吗?”
“嗯,某种程度上!哈,咳,好了,不逗你,就是喜欢和你相处,觉得再舒服不过了,每次一想到你就开心,这个理由合格吗?”
“嗯,还行。”
“来,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林木,你的男朋友”
林木握住陈归的手,笑着说。陈归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照到心底的阳光,缓和的让人想放松下来,顺便舒展一下四肢。
“你好,我是陈归。”陈归抑制不住地笑了。
“还有呢?”
“没了。”
“嗯,我认识你的,你是林木的女朋友。”
其实,林木和蔺祥的性格是有点像的,陈归有时候想,为什么她能接受林木,但那时候却拒绝了蔺祥?
研究生就要毕业了,林木和陈归已经分别拜访过两边的家长了,关系稳定,就等陈归点头确认结婚时间。在研二的时候,林木提过很多次希望能和陈归先领证,把自己的位置再扶正一点,陈归都没答应,林木还为此生过气,一米八几的个子,窝在车座上,一句话都不说,还嘟着嘴,陈归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俊不禁,真的是老气的幼稚,别扭的可爱。终于,在陈归工作稳定的三个月后,领了红本,林木把两本红本都塞进自己的包里,笑得很是餍足。
陈归也搬进了林木的公寓。房子不大,两居室,客厅很明亮,一厨一卫,陈归很满意,两个人生活会很安静,相互再迁就迁就,她自信能过得很舒心。
“林家小妞,我今天有饭局,晚上别等我吃饭了,哦,冰箱里的酸奶午睡前拿出来散散凉气,睡醒再喝。热水壶里的水是我早上烧的,最近别喝凉水,对了,你要是不想烧饭,冰箱里有前两天我去菜场买的馄饨,不许不吃饭,听见没?……”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话真多。”
“嘿,我为了谁啊?小白眼狼。”
“是是是,为了我陈大美女。”
“最近可劲儿锻炼脸皮的效果不错啊。行了,我尽量早回来,挂了。”
“嗯,少喝点酒,拜拜。”
初冬的太阳还是很照顾人的,这是一个舒舒服服的周六午后,陈归挂了电话,觉得阳台上的懒骨头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扑过去把自己陷进海绵里,脸上还挂着笑,半梦半醒之间,她若有所悟。
其实她当初对蔺祥是有好感的,不愿意他第二次就自来熟地喊自己陈归,其实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理这种超越同学朋友的亲密,如果一周后,他不是搂着那个姑娘,而是重新和陈归再联系,再提出建立关系,或者在陈归拒绝后,不受影响继续保持联系,他肯定会是陈归的初恋,因为陈归的性格很容易摸清楚,外表坚定不易亲近,内心柔软见不得别人难受,只要别人示弱,几乎就能攻略她,而且陈归是个很懒的人,一旦接受,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她就是一个不愿意再改变的人,对周围的人、事、物都是这样,保持周围环境和人事的不变更,她就能活得很自在。所以,大学的蔺祥和陈归,是败给了前者的不坚持或者说是游戏居多的态度,后者的潜意识恐惧和无知懵懂,还有周围泛爱环境的浮躁吧。
那么林木呢,他的身上杂糅着大男子主义和孩子气,他掌握了陈归的性格,所以该柔情的时候澎湃汹涌,该强势的时候也毫不犹豫。陈归觉的迷茫了,那他会耐心地给她分析各项选择的利弊,也能够一针见血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问题;当然,在陈归不能顺应他的要求或者想法时,他也会撒娇,来发泄不满或者博取怜惜。对于陈归而言,虽然做不到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份关系,但是有了林木,她却能好好享受这段感情的酸甜,大部分时候,听林木的,成了她内心的指导。在林木的陪伴中,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成长。和林木走到一起,一方面是林木的用心,对于陈归这个小姑娘暗戳戳地进行“谋划”,不时地给予略微强硬的引导,一方面是陈归在慢慢长大,懂得了自己的需要。林木的呵护与情愫,每每想起,都会让陈归忍不住勾起嘴角,压都压不住,以往父母的那些争吵和纷闹,还有对于感情的可有可无甚至厌恶的观念都在渐渐消退。
陈归其实还是恐惧的,她从来没有隐瞒过林木,也说过很多女孩都说过的一句话:“林木,要是哪天你有了别的心思,别瞒我,我不会和你吵的,我只是想我们能好好分析一下还需不需要继续在一起。”
“我呢,不想也不能和你保证什么,因为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娶你呢,不是为了伤害你,这点我会一直记得,所以要是以后有什么变数,我不会瞒你。”林木的回答,让陈归很踏实。
陈归不喜欢别人许诺,那种听起来恨不得付出全部身家来表衷心的话,她从小就不喜欢,可能是听的太多了,发现从没生效过,所以都产生抗体了,几乎别人一说,她就能想象到结局。她不希望自己和林木有一天也会两相生厌,所以从来不说“一辈子”、“永远”、“一生一世”这些话,林木也不是好听话满嘴飞的人,他更愿意关心陈归吃了多少饭,有没有多穿件衣服,哪家餐厅的虾合她的胃口……
父母年纪大了,生活也平静了很多。陈归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唠唠叨叨,爸爸坐在一边指点江山,也会觉得很开心,渐渐淡忘了那些记忆里扭曲、陆离的画面和人物。看,时间和佳人就是疗伤的良药,而且这大概是世间最好的两剂良药了,不苦口,甚至还会有些甜。哦,佳人就坐在自己身边,边玩手机边撸猫,“嘿,林佳人,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嗯?哦。”林木起身去倒水,有点奇怪这个新称呼的由来。
陈归顺理成章地把猫抱过来,感受着掌下的顺滑和震动,哼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