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都已换成了金银，在岸上的时间寥寥，眼见又到了要出海的时刻。
然而这一次，“纳川”号并没有招揽新的船员。
启航的那一天，岳昇正靠着桅杆读书，太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温暖却不炽热。在他身旁不远处，修正拿着一把砍刀，摆着招式。
“再练半柱香时间。”岳昇不时抬起头看一眼他，然后继续看书：“回去还要再扎马步。”
修咬牙点头，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晶莹的皮肤在柔和的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微光。
“谁让你这么教他的！”
身后，突然传来父亲的怒喝，吓得岳昇浑身一激灵，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爹……我想教他武功。”岳昇极少见到父亲生气，此刻半是畏惧，半是疑惑。
“鲛人的体质，根本不适合这种霸道的招式，”岳许辰走到修的身旁，用手按在他的肩膀，闭目片刻后，皱眉道：“运气的方式也不对，岳昇，你想害死他吗？”
岳昇瞪大了眼睛，惊道：“怎么可能？爹你当初不就是这么教我的吗！”
“你从小就壮得跟头牛似的，这么练当然没问题，”岳许辰扶额：“但是鲛人天生体弱，照这方法练气，根本撑不了几天。”
“何况他们在力量上不占优势，若要练功，也不应该走这条路子。”
岳昇低下了头，羞愧万分。
“自己都没学成呢，就急着教别人，你可真是出息了。”岳许辰又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拍拍修的肩膀，沉声道：“以后别跟着这小崽子练。走，叔叔教你……”
直到两个人肩并肩，消失在岳昇的视野后，他才恍然察觉：不对啊，怎么感觉修像亲生的，我才像是捡来的？
※※※
直到傍晚，修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一进门就被岳昇如狼似虎的眼神盯住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说！我爹他教你什么了？”
修哭笑不得：“先是教了我运气的方法，然后传了我一套鞭法，让我这两天好好练。”
“鞭法？来来，快打给我看看。”
于是，本就筋疲力尽的修又被他强行拽起来……
末了，岳昇不由钦佩起父亲来。这套鞭法，和他当初学过的一套刀法本质上十分相似。然而换成了用鞭，原本霸气的招式突然变得诡秘而莫测，将鲛人灵巧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岳叔叔说，等我熟悉了这套鞭法，还要教我轻身的功夫。”修累得趴在地板上，一动不想动。
岳昇又把他拽起来：“快起来，刚练完功不能趴在地上，容易将气凝滞在肌体中。水都给你烧好了，赶紧去泡着。”
随后，岳昇连拖带拽，才把他光溜溜扔进了木桶中。
隔着朦胧的雾气，修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岳昇，道：“你的武功也是岳叔叔教的吗？”
“是啊，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教我武功。”岳昇叹了口气：“那时候练功都是在船上，我一开始站都站不稳。”
修：“岳叔叔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海盗，倒像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
“哈哈哈哈，没错啊。”岳昇笑着，眼中闪过几分骄傲神色：“我爹他原本是武林世家中最有资质的后代，只是后来为了娶我母亲，才脱离了家族，离开了陆地。”
“真没想到……我越来越佩服他了。”修动容道：“那你的母亲呢？”
岳昇目光黯淡下来：“我的母亲，听说她生下我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对不起……”
岳昇轻轻扯了下嘴角，道：“没事，其实我那时候还很小，对母亲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他的目光瞟过方才给修脱下的衣服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那件蓝色的里衣呢？”
“我把它收起来了，”修慢悠悠换上了岳昇的寝衣，道：“它不应该属于我。”
※※※
这一次的航行路线，断断续续走了三个多月，而当它到达最终目的地的时候，船员们都不由发出了一声欢呼。
这是一座在海盗中十分有名的岛屿。它离大陆不算太远，但由于常年没有进行过有效的管理，已经发展成为了海盗们的乐园。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没有法律与制度，人们看重的只有力量与金钱。当然，在它的内部，也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动着它的运行，建立了一套只属于这里的规则。
此刻，岳昇正独自坐在船头，看着渐渐靠近的陆地，心中却没有往常的兴奋。这里，似乎是他最不愿踏上的陆地。
“岳昇，”岳许辰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我要下去办点事，你随我一起吧。”
“那……修呢？”
“我让他待在船里不要出去，”岳许辰笑了笑，道：“就分开这么一会，你都不放心？”
岳昇脸微微一红，起身随着父亲走下了船。
这里空气中，混合着海水的咸味，女人的脂粉味，还有淡淡的却无法忽视的血的气味。穿过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父子二人见到了这座岛屿上，最为宏大的建筑。类似于陆地上的钱庄，这里专供海盗们储存自己掠夺的钱财和物品。
没有人知道，这里藏了多少名高手。但是所有的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钱放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岳昇看着父亲摘下颈间的海螺挂坠，递给了柜台前的青年。很快，那人拿出了一个模具，将海螺放在其中。确认了严丝合缝后，青年拿出一把钥匙，与海螺一并交到了父亲的手上。
他们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有无数个柜子的房间。父亲拿出钥匙，打开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柜子。岳昇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一切都很新奇。然而看到了父亲柜子内的东西时，他倒吸了口凉气。
“爹，咱……这么有钱呐？”
岳许辰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装满了金银的袋子，放入了柜中。
直到离开了那里之后，父亲才开口道：“岳昇，你听清楚，有些话，我只会说一遍。”
岳昇从刚才就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此刻也不敢多言，只点了点头，凝神看向他。
“咱们这次怕是遇到棘手的麻烦了。上次劫船，咱们的手下杀死了钱家的大公子。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跟踪咱们。”
“钱家？”岳昇皱眉，疑惑道：“他们很有势力吗？”
“其实也不算，他们家族世代从商，算是为富一方。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他们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到底。我发现，这三四个月来，总有一只小船，潜伏在我们船只的周围。他们藏的非常隐蔽，非功力深厚之人，绝对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莫非他们想复仇？”岳昇皱眉，声音透出几分冷意：“那就来啊，咱还怕他们不成？”
岳许辰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或许是复仇，亦或有其他阴谋，但我能感受到，他们对这件事非常执着。那艘小船看似不起眼，但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者和有着多年航海经验的舵手。”
“那我们要怎么做？父亲，您尽管安排便是。”
岳许辰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我现在也没有想好对策，只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多少有个思想准备。”
岳昇咬牙，目光中流露出凶狠而明亮的光：“放心吧爹，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他们要来就尽管来，只要有我们并肩战斗，还没有什么能是解决不了的！”
岳许辰重重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儿子……”
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其中一个身影瞬间吸引了岳昇的注意：“是修！”
只见，在街道旁边的屋顶上，修正在拼命地奔跑。在他的身后，有五六个手持刀剑的人，正在奋力追逐。
“爹，修有麻烦，我先过去了。”言罢，岳昇猛地跃起，向着他们追逐的方向急掠而去。
岳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岳许辰的目光却久久徘徊在那里，茫然中带着淡淡伤感。然而没过多久，他的目光便重新凝聚起来，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儿子……我们不需要道别。”
※※※
话说当时在船上，修原本正好好地待在房间中，准备再温习一遍昨日学的拳法。突然，只听门外一阵嘈杂，伴随着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他心生警惕，将鞭子攥在了左手，缓缓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然而，就在这一刻，门被人从外边猛地拉开。门外，有十余个人正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的厌恶。
门被堵着，在狭小的房间中打斗，鞭法施展不开，又发挥不出轻功的优势，实在是对自己最不利的局势。修暗暗吸了口气，镇定道：“有什么问题咱们出去说，别在这屋里动手。”
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给他让出来一条狭小的通道。
然而，还未等他走出几步，就感觉背后有尖锐的风声入耳。他抬鞭一挡，截住了对方的攻击。随后，其他几人将他包围起来。
双方陷入了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