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106】赏罚与领导力。2021-02-14

二年(公元478年)

1、

春,正月一日,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出动全部精锐,猛攻郢城,柳世隆则乘隙屡次击破沈军。萧赜派军主桓敬等八军入据西塞,为柳世隆声援。

沈攸之俘虏了郢州府法曹、南乡人范云,命他送信入城,送给武陵王刘赞小牛一头,柳世隆鱼三十尾,牛和鱼都砍去头部。城中人要杀范云,范云说:“老母弱弟,悬命于沈氏之手,如果违背他的命令,大祸必定延及自己的亲人,今日就戮,心甘情愿。”于是赦免了他。

沈攸之派他的将领皇甫仲贤攻打武昌,中兵参军、公孙方平攻打西阳。武昌太守臧涣投降沈攸之,西阳太守王毓逃奔湓城。公孙方平于是占领西阳,豫州刺史刘怀珍派建宁太守张谟等,率军一万人攻击。

正月十三日,公孙方平败走。平西将军黄回等军抵达西阳,溯流而进。

沈攸之一向对人没有什么恩情,完全靠暴力控制。刚从江陵出发时,就每天都有逃兵;等到攻打郢城,三十多天不能攻下,逃兵渐渐增多。沈攸之日夜乘马挨个军营抚慰,而逃兵还是不断。沈攸之大怒,召诸军主说:“我奉太后令,率领义军,直取京师。大事如果成功,白纱帽大家一起戴;如果不成,朝廷自然诛我全家百口,不关其他人的事。最近军人叛散,都是因为你们不重视。我也不能去问那些逃跑的人,从今天开始,军中有逃兵的,军主承担罪责。”于是一人逃跑,就派人去追,追的人也一去不返,没有一个人敢向沈攸之汇报,军心全变,各有打算。

华杉曰:

这是一个赏罚与领导力的问题,沈攸之犯了两个错误,一是平时对官兵们没有恩,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你平时没有养,对他们没有恩,这兵你就不好用。怎么养呢?曹操说要“厮养”,厮,就是耳鬓厮磨,是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才叫带兵。

第二个是粗暴处罚,《孙子兵法》说:“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你对他没有什么恩,他内心没有亲附于你,你只靠暴力控制,动不动就处罚,他就不服。一定要先有养兵之恩,你才能取得罚的资本。

要处罚人,通常你需要两个资本,一是你对他有恩,二是你所要求的,自己率先垂范都已做到。如果光是靠赏罚就能做领导,那岂不是太简单了?

第二个问题比较深刻,有的时候,有错也不能罚!甚至要反过来,鼓励大家暴露自己的错误。为什么呢?因为你罚,大家就会掩盖错误,不让你知道,就不会被处罚,最后错误积累越来越大,直到崩盘。沈攸之挨个军营去抚慰大家不要逃,他的话当然是廉价的,没有说服力和感染力。之后恼羞成怒,要处罚军主,那么结果就自然是,大家都不汇报逃兵现象,都一口咬定没有人逃,他就被蒙蔽了。

那么,沈攸之此时应该怎么办呢?他应该集合全军,发表演讲,还要拿出赏赐——这是必须的,你不能光拿嘴巴说——宣布:凡是想要离开的,自己现在可以自由离开。凡是愿意留下的,上前领赏,大家拼命!这样,才能留下一支铁军。

不懂得施恩于人的,都有一个特点,总觉得大家都欠他的。沈攸之对队主们说,如果成功,白纱帽大家一起戴。那白纱帽是什么?是皇帝戴的,王敬则胁持朝臣,就是把白纱帽往萧道成头上戴。这是赤裸裸的要篡位。沈攸之既然声称是奉太后令,太后当然不会请他戴白纱帽。他若夺了白纱帽,当然也不会与队主们一起戴。所以他这番说辞,既不恰当,人家也不信。但是他说了之后,就按大家都欠了他一顶白纱帽的人情来行事了。

沈攸之这些做派,都是掩耳盗铃。

2、

刘攘兵将一封请求投降的信,射入郢城,柳世隆开门迎接。正月十九日夜,刘攘兵纵火烧营而去。军中见火起,争相弃甲逃走,将帅不能禁止。沈攸之听闻,怒,咬着自己的胡须在嘴巴里嚼,逮捕刘攘兵哥哥的儿子刘天赐、女婿张平虏,斩首。

天色微明,沈攸之率众过江,到了鲁山,军队大散,诸将都逃走。臧寅说:“侥幸希望他成功,而在他失败时又抛弃他,我不忍心做这样的事!”于是投水而死。沈攸之还有数十骑兵跟随,宣令军中说:“荆州城中还有很多钱,可以一起回去,取以为资粮。”郢城没有派出追军,而散军畏惧被蛮夷劫杀,又重新聚结,约有二万人,随沈攸之回江陵。

张敬儿既斩沈攸之使者,即刻勒兵,侦得沈攸之东下消息后,发兵袭击江陵。沈攸之派儿子沈元琰与兼长史江乂(yi)、别驾傅宣共守江陵城。张敬儿到了沙桥,观望未进。城中夜里听到鹤唳,以为是敌军来了,江乂、傅宣开城门出走,吏民崩溃。(这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沈元琰逃奔宠洲,为人所杀。张敬儿进入江陵城,诛杀沈攸之两个儿子、四个孙子。

沈攸之走到离江陵一百余里,张敬儿已经占领江陵的消息传来,跟随他的士卒随之全部崩散。

沈攸之走投无路,与儿子沈文和走到华容界,父子二人都在栎树林中上吊自杀。

正月二十一日,村民斩下沈攸之父子首级,送到江陵。张敬儿把人头放在盾牌上,再用青丝覆盖,在各街市展览,之后送往建康。张敬儿诛杀沈攸之亲党,收其财物数十万,全部中饱自己私囊。

当初,仓曹参军、金城人边荣,被府录事所欺辱,沈攸之为他申冤,鞭杀录事。等到张敬儿将至,边荣为留府司马,有人劝说他找张敬儿投降,边荣说:“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情势危急,就改变本心,我不能这样做!”城溃,军士抓获他,去见张敬儿,张敬儿说:“边公何不早来!”边荣说:“沈公要我留下守城,我不忍心丢下不管,本来就不希望能活命,你何必多问!”张敬儿说:“求死还不容易吗!”下令斩首。边荣欢笑而去。边荣的宾客、泰山人程邕之抱着边荣说:“与边公周游,不忍心见边公死,请先杀我。”士兵无法行刑,向张敬儿汇报,张敬儿说:“求死还不容易吗!为什么不许!”先杀程邕之,然后杀边荣,军人莫不垂泣。孙同、宗俨之等也都伏诛。

正月二十八日,解除戒严,任命侍中柳世隆为尚书右仆射,萧道成还镇东府。

正月二十九日,任命左卫将军萧赜为江州刺史,侍中萧嶷为中领军。

二月二日,任命尚书左仆射王僧虔为尚书令,右仆射王延之为左仆射。

二月五日,加授萧道成为太尉、都督南徐州等十六州诸军事,任命卫将军褚渊为中书监、司空。

萧道成上表,缴还代表皇帝行使生杀大权的黄铖。

吏部郎王俭,是王僧绰的儿子,神采渊旷,好学博闻,少年时就有宰相之志,当时的舆论也都很推许他。萧道成任命王俭为太尉右长史,对待他十分隆重亲密,政事无论大小,都全权交给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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