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于凌晨四点四十八他打开了电脑,电源键按下去的那一刻电脑的光驱轰鸣一响,他吓了一跳,内心震惊之余他像是愤怒一样,想大叫,又没有叫得出来,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在无助地谩骂,该死,他们想这样吓唬我吗?让他们来吧!

他防了他们一夜,终究有些忍受不了了,脆弱的神经像是放在刀刃上的果冻,一动弹就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被人踩成一滩烂泥,里面布满了他的血肉。对的,他觉得自己要裂开了,火焰的恶魔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以往看过的电影里的情节像是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无尽的蛆虫从自己的脑壳里往外挤,眼里,鼻子里,嘴里,那些虫子找不到地方了就往里面钻,撕扯他的内脏和皮肉。

从傍晚开始他就觉得世界出了问题。事物在他眼里开始不断冒着白光,他要去看清楚它们,它们就愈来愈亮,那些光分明不是太阳的光,不是电灯的光,那光是充满恶意和伤害的光。他闭上眼也逃脱不了,它们能透过眼皮刺进来。现在想来这好像就是预兆,对,他能确定那就是它们来之前的预兆,他在电影里看到过。

再晚点家人来了电话,他打开手机,视频通话里只有他的脸,他意识到母亲手机的摄像头坏了。还是以往般的问寒问暖,他随口应付着,关于工作关于生活的事他一概不提的,都太可怕。突然他像是着了魔,开始有种莫名的冲动,他觉得屏幕里的脸在朝着自己嘲笑,他晃了晃手机,里面只有母亲的声音,他扶着额头,想着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稍久,他揉了揉脸,有点想结束平淡无奇的对话。他像时常一样只能“嗯嗯”的去回答,该怎么交流,就是对家人,他也不清楚。他的眼角略过手机寻找着关闭通话,背脊被一阵冷风出过,他吓了一跳,一转头什么都没有,再看向屏幕,里面的自己正在对自己笑在。出了什么事,怎么,怎么……他开始躁动难安,母亲的声音渐变减小,他咆哮了,不知所措,他甚至开始不在意了,撕扯着自己的衣角,至于最后,他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按上了“关闭通话”。

他彻底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绝对出了问题。他一抬眼世界就是在扭曲的,那场景就是蒙克的呐喊,疲惫感瞬间布满了他的身躯。那些光芒一个个的凶猛地往着他的眼里钻,刺痛感,灼热感在他眼里反复交织着,他像是瞎了一样开始乱撞,恰如一只无头的苍蝇。他摸索着走向床沿,希望睡眠可以给自己带来安逸,人很奇怪,他也不知道多少人像他一样认为睡过去就是新生,他瘫软得像一只蠕虫,从书桌到床的地上是他挪动的痕迹,那里遍布了粘液,他觉得那是自己的生命,晶莹剔透。

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结束了。他倒在床上,万籁俱静,他也像死了一样僵直地躺着,脑海里过滤着自己的往生。他想起了第一次骗人,第一次偷东西,第一次做手工,第一次转学,第一次觉得人生毫无乐趣……以往他睡眠前都要如此,他认为这样在梦里就能重返之前,但是并没有,留下的只是他对每一天细节的记忆,人、事,在他脑子里反复洗涤着,有一天他提起时别人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忘了,他感到格外可惜。

也许我是病了,发烧了?他暗示着自己。他时常好病的,体弱多虚,小学里一次发烧到昏迷他醒来躺在病床上觉得理所当然,到了高中,一天起床后他头昏脑涨,被告知最好忍着上完课再说,他觉得莫名其妙了,到了医院他跟医生说你给我随便开些管发烧的药吧,医生说你要挂水,他说不,回去后他佯装着吃完一粒药后立马就好了,不再管问,几天后确实好了。

这样……那样……

断断续续的记忆充盈了他的脑子,他似乎有些困倦了,窗外传来稀稀拉拉的声响,是下雨了吗?他想着,要是下雨就好了。雨能带来的宁静太多太多,无论那个年纪,他只要有机会就会淋着雨回家,雨太大他觉得会被骂太傻,不做,但小雨是必须的,他说撑着伞太麻烦,也没人多管多问。他喜欢一个人下雨踱着步,感觉冰冰凉凉的,小时候他听到刘德华的冰雨总觉得大有问题,下雨都哭的话,就真没有什么好天气了。但有一次他不是一个人,那次他领报告单,突然地好天气就变阴了,他觉得无所谓,手中的东西可有可无而已,雨瞬间下了下来,如他所想,但他陪着的一个女生却拉着他快速跑去躲了起来,她拿着纸巾帮他擦来擦去,这一次他觉得不淋雨也挺好。

是啊,下雨挺好。他这么想着,可再一听一丝声息也没有了,寂静无比,狭小的房间了只有他的心跳声,突然一道声响从床底传出,他吓了一跳猛地蹦了起来,那死一样的安静被打破了,发烧,下雨,女孩……诸多念头烟消云散。他害怕起来,因为满屋子都是人影,这有,那有;床边,卫生间,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像是融化在黑暗里,所有人影都盯着他,他大哭起来,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无数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哀嚎,挣扎,还有若有若无沙哑的呻吟,像病久垂死的老人……

一瞬间他感到了绝望,颓疲的感觉上升到了身上的每一根毛发,他们是谁?在这儿干什么?他不清楚,他连自己的哭泣都没有注意,那一刻他龇牙咧嘴地坐着盯紧了黑暗直到所有都化为虚无。但他知道他们还在,床下面,卫生间里面,自己的身边,只是他们现在又不想让自己看见了,他们恐吓了一次他心里觉得痛快和舒畅,他们阴险狡诈,像是人类劣根中伸张出来的双手紧紧箍着那些人的脖颈,要到他精神放松下来后再来恐吓他,知道带着他的灵魂,那些皮肉他们不要了,扭碎了放在不知道的地方供他们的同类咀嚼。

他坐着,一秒,两秒,无数秒,寂静中偶尔传出几道声响,他防备着看着,仿佛痴呆。

哈哈哈,他笑起来,收手在键盘上敲动着,但这次他留了个心眼,一边敲着一边盯着,如他所愿那些家伙没有再出来,他在屏幕上敲下最后一句话“我的死能证明他们的可恶”后,时间到了六点,他走到窗台边按下了发送键……坠落的时候他满心欢喜,人们会找到东西对付他们的!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有人的嘲笑,“不会”,他浑身惊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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