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白月光

      白月光这个词,阿七是从初中好姐妹口中听到的。那时候的阿七,羡慕好姐妹拥有心中的白月光,直至那一次四目交接。
      这是第四次来了,要从学校转两趟公交,两趟地铁,花费漫长的两小时才能去到的口腔医院。阿七百无聊赖地靠在地铁座位的杆上刷着手机,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吐槽着有名大医院的昂贵医疗费和自己学校的遥远偏僻。直到现在阿七也很费解,自己学校明明很有实力,可是地理位置实在令人难展笑颜。奈何自己怎么也改不掉爱吃甜食的习惯,阿七眼里甜食就是快乐源泉,到头来只能默默承受它带来的身体和经济的双重负担。
      那天H市气温骤降,一天前还是三十多度高温,现在就变得阴风阵阵,不时地还飘几点雨滴。不巧碰上阿七生理期,哪怕涂了最爱的口红也显得异常虚弱,可怜地蜷在座位角落里,耳朵里塞着的耳机里播的还是歌单里那几百首唱到心里的民谣。抬头一看,地铁里的人们都一个姿势低头刷手机。到换乘站后,阿七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挪上七号线。车厢人满为患,只能靠着中间一根杆保持平衡。猛地看到对面一个脚下放着大号行李袋的中年大妈,刚觉得大妈一定是饱经了生活的风霜,才让人觉得有些心疼。可阿七未曾想到,下一秒迎来的是大妈愤世嫉俗地一瞪,刚刚的同情霎时间烟消云散,而阿七才不会在意呢,此时的她只想一定是嫉妒她的美貌,然后自己个儿开心地乐了。
      几经辗转,阿七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候诊厅座无虚席的口腔医院。又是一套熟悉的流程,排队,挂号,充值,等待。上大学的第二年,阿七开始变得精致,出门前一定得把自己收拾好,洗脸,护肤,防晒,隔离,眉毛和口红更是少不得,自然地,被叫号后用提前准备好的纸巾擦去口红便成了必不可少的一步。阿七带着自己的零碎东西走到六号诊位,应医生手势躺好,准备经历又一次的痛苦换药。阿七觉得自己的主治医生虽然像自己一样话极少,也不那么温柔,但还算是负责任的,最喜欢的还是放射科那位姐姐,超级温柔。未曾想,这次不一样,原来,已经治疗结束,主治医生询问是否装个嵌体,感受到自己牙的巨大窟窿,阿七只得无奈点头,于是医生说得叫种植科医生会诊,于是使唤去了护士。
      安静地躺在椅上,周围只剩下别的诊位传来的治疗器械与牙齿之间的剧烈摩擦声,光听着声音就让阿七心里打颤。再次听到护士的声音,抬头,那一刻阿七觉得自己像触电一般,仿佛置身电影场景。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十分整洁,身材匀称还很高,全身上下,除了鞋子和膝盖以下的裤子,还有脖子之外,就只露出了眼睛和眉毛。眉毛很浓密,两眉中间几乎连到了一起,却显得自然不杂乱。至于那双眸子,四目交接的时间实在太短,让阿七还没好意思仔细观察便害羞地移开了目光。等阿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下,拿起器械准备查看牙的情况了。第一映像带来的好感是不可估量的吧,阿七觉得他坐在那儿,双臂环着自己头的片刻,自己异常安心。
      他的声音吧,就好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些许神秘,说不出的魅力。阿七从前总觉得,遇到很多人,声音和相貌,都会有其中之一不是阿七喜欢的样子,而他不是。一切都刚刚好。随主治医生示意, 拎起包和伞就跟着他往诊位过去,就这样主治医生成了他,瞥见他姓张。抬头见到阿七,他略显惊诧,温和地说先去挂个号吧,一向冷静淡漠的阿七在这时候极其不知所措,她想,不知道名字怎么挂号呢,可又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不让张医生觉得突兀,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她自己都快不认识那时的自己。所幸张医生善解人意,指了指旁边号牌说十一号诊位,阿七慌乱跨出去。坐在候诊厅,阿七还在想,早都听说这家附属大学医院有很多帅医生,还真让自己给碰上了。
      二十岁的女孩,阿七心中是有过喜欢的男孩子的,那时候啊,阿七被那男孩吸引得什么都不剩,刚刚好的身高,刚刚好的性格,刚刚好的声音,唯独不是刚刚好的时候和情谊。阿七那时候觉得那男孩是喜欢自己的,高中毕业,阿七决定对自己狠一把,于是有了H市的大学生活,这才有这机会遇到自己的白月光。阿七见过不少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帅小伙,但当四目交接的那一刻,阿七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紧绷着的,原来成熟清朗的男孩子,白月光一般,是不一样的。很快广播传来阿七的就诊通知,阿七探头探脑踏进诊位,治疗过程中,张医生很耐心地给阿七讲解各类嵌体的不同,并给出贴心建议。很少这么近距离观察过男孩子的清朗眉目,根根分明的眉毛,没有剑眉的英气,眉毛模糊的形状,反而给人一种安适感,专注时的眼睛是阿七见过最迷人的。其间,一个白头发老医生不时过来催促说那边有手术等着张医生,还没等阿七回过神,张医生就去手术了,剩下护士姐姐帮着登记。想起还要治疗两次,意味着还能见到张医生两次,阿七心中的欣喜不言而喻,期待的小心绪那时候就在心中翻滚。
      返程途中,阴霾散开,回到H市环境最好的学校,傍晚阳光轻柔地落到阿七单薄的肩上,二十度的温度使阿七觉得异常美好,走到门口的梧桐树下,阿七任凭缕缕柔光穿过树叶洒落到脸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双全神贯注的清朗眉目。一蹦一跳地,脚步轻盈地,满脸欣喜地,轻藏羞涩地。凉风揽过天空,雨后空气中泥土的味道格外沁人心脾。
      后来忆起高考,好运那时候格外留意阿七,来到这里,其实阿七自己觉得过得并不那么如意,地区差异的缘故,必须得很努力才勉强能跟得上大家的步伐,多次在跟随大流与追寻自我中陷入自我怀疑。她仍旧不知道自己追寻所谓自由,是确在找最真实的自己,或只是自己沉迷安乐窝的托辞。阿七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这是委婉的说法,说白了是没有抱负。但遇到了张医生后,阿七那发奋图强好好学习的勇气忽然就喷涌而出了,即使说不好哪天就像水蒸气般蒸发,但那感觉在那一刻是甚多美妙的。H大附属医院的医生,张医生的优秀已经不言而喻,要知道H大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阿七明白,她要努力!
      后来的好多天,一切如前,阿七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但总还是有了某种希冀,她开始早早吃完饭去教室,她的位置从最里面挪到了靠近走道和老师的一边,他对她是有影响的,不论短暂与否。
      H市总是这样,就像那话说的,H市,different everyday,这不又开始闷热。阿七这个中午还是热到没睡着,坐起来晃了晃神,手机屏幕亮了,是一个H市的座机号码,那大概是阿七反射弧最短的一次,她一骨碌翻下床,趿着拖鞋冲出宿舍门口,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光听声音的时候,南方口音,温柔地,声线没有很特别,清晰地,阿七说第二天上午过去,张医生爽快地答应了。阿七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她自己也拿自己毫无办法了。清晨阿七懒懒地起床,连空气都弥漫的是喜悦的味道,估计是因为国庆假快来了吧,阿七这么想,一定是这样的。洗完脸简单化了妆,吃完早饭又开那段走了五次的路。到门诊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去前台挂号护士说张医生已经满了,让阿七去问问他。在马上再一次看到张医生时,阿七还是欣喜而小心翼翼地,张医生刚结束一个患者,阿七在他身后挪上前一步,一字一句清晰喊出,张医生,看阿七委屈巴巴说前台护士姐姐不让她挂号时,张医生一如既往温柔地说,跟她说你复诊就行。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广播叫阿七时,她已经等得快在椅子上睡着了,走到诊位却又被大妈岔了队,阿七憋屈地又等。第三次,阿七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到了诊察椅上。还是那么好看。阿七用皮筋绑起自己齐肩的头发,张医生像上次一样给阿七系上了防弄脏的胸前兜,有如偶像剧里带项链的镜头,不能更美好了。阿七原本寡言,治疗过程一直很安静,张医生不时问疼不疼呀,临时牙高不高呀,仍旧如上次一样,被他的双臂环着,阿七真希望时间的沙漏在这一秒停止流动。取模型的时候,需要一边弄一边冲水,阿七不是第一次经历这魔鬼过程了,洗牙的水徘徊在咽喉处是真的很难受,稍不留神它就能顺食管而下,而阿七说张医生贴心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那个时候他总提醒可以把嘴张小一些这样不会很累,一边治疗,一边还拿起兜帮阿七轻拭嘴边四处飞溅的液体,这梦真实得不真实。治疗的时间一点点过去,一抬眼周围医生都已经下班,只剩下几个护士在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家常,谈装修,谈男朋友,谈工作。器械和牙齿的摩擦声通过颌骨传到阿七耳朵里,这声音刺耳,阿七格外平静,饭点了也毫无饿意,她在想,张医生会有多少个来不及吃饭的中午呀,很辛苦的吧。做模型的泥是很黏的,等它干的几分钟里,阿七又开始盯着那双眸子,眼里星星般数不清的专注与柔情。他一伸手,帮阿七擦去了嘴角上的泥。
      阿七发现头发散了,低头四处扫视,捡起座椅下的皮筋,抬头四目相对。他说下次来装嵌体就可以,最后一次了。带上包去前台缴费,灯熄了,没人,阿七怯怯回到诊位,护士头也不回就丢一句,自己去叫。张医生立刻接了话茬儿:“你等一下哦,我去帮你叫一下。”后来在地铁回想起这一幕,阿七莫名热泪盈眶。或是在外千里,没有依靠,突然感到的温暖珍贵不已。等阿七回过神,他换完衣服,拐上了右门口的电梯。地铁里,阿七骂自己真蠢,真该追上去。
      看牙的历程其实颇多坎坷,上学期被H大医院本部的人山人海吓退了,阿七回小县城,医生说治不了,这才网上预约到隔学校十多公里的门诊,得到白月光照亮。室友看着午饭没吃,午觉没睡的阿七手舞足蹈形容张医生怎么怎么的,上前摸了摸阿七额头,说也没发烧啊。后来一节毛概课,阿七的心思完全没在课上,甚至都不在国庆跟小姐妹计划好的完美旅程上,阿七感觉到自己如中了邪一般。晚上收拾完行李,阿七开始在百度栏输入H大医院门诊部,惊奇地发现这个名字出现在去年聘用名单上,真好。又一次,阿七证实了,博士的吧。
      国庆假期里摸到海水的阿七疯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每天到不同的景点,玩累了晚上也入睡得很快,那几晚少有的睡得安稳。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就仿佛是假期放松后的代价,后来这一周阿七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和每天排得满满的课压得喘不过气,四级模拟,党课开班,期中考,四级提高班,驾照的科目一考试,都分不出精力来照顾自己在课堂上转换不过来的脑袋。每个学期好像都一样,给自己填了满满的计划和安排,在一堆杂事里面慌来忙去,却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阿七真的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只想着,向前走总是正确的,每天努力变开心总是正确的。
      上完体育课看到未接来电,阿七愣了一秒,这才想起来自己该复诊了,正想着,电话又来了,很平静地,阿七约了下周四。这一次之后,就没有理由再见张医生了。周四下午阿七不出意料睡过了头,赶到门诊时已经停止挂号了,说不清来由地,她竟有些失落。深秋里,门诊门前天桥上的阳光让人觉得格外舒服,清凉中又感温暖,凉风揽过天空,看看来往的行人,听听歌,真好。周五阿七学乖了,吃完午饭就出了校门,就这么碰巧地又是生理期,一路上没有空座。去了太多次,已经对看病流程不能再熟了,很快传来广播声。进到诊室,张医生问是不该昨天来的,阿七回答来晚了,便无多言。清理,漱口,再清理,再漱口,放上嵌体,他不断比对,不断调整,反反复复,认真到不行,修正了快一小时,不断询问,生怕阿七带着嵌体会不舒服。起身后,特意过来帮她解了胸前的兜,护士过来开单时,他们一直在争论,阿七那时并没有听懂,在后来零星话语中,听了个大概,这时候张医生对护士说算我们医院的价吧,那护士便嫉恶如仇地冲阿七说,张医生自己帮你垫了一百多,这时候阿七脑袋又懵了,明明想说自己付,却又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下一秒张医生赶忙说,本来就是事先我跟她说好的价。护士冲张医生挤眉弄眼,诶呀,张医生真好呀!阿七慌忙地缴费都忘了带包,张医生还不忘嘱咐回去后别吃硬的,黏的,最后一句,阿七说的,张医生再见!踏进洗手间,阿七有些晃神,心里一紧,孤身在外,离家几千里,猝不及防的温暖触动得热泪盈眶。立马就后悔了,得把钱还给他,在候诊厅坐了一小时,阿七左思右想设想了快十种还钱的方法,不是不合适,就是不现实,最终她还是上了地铁。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心里像结了个疙瘩,特别过意不去,特别难过。站在张医生角度想,那一百多也是自己努力工作得来的,付出精力时间帮着看病,到头来自己还得贴上钱,阿七心里温暖又心疼。她能感觉到,他在一个医生位置的责任心,还有在一个陌生长辈角度的关心和照顾。

      他是阿七来到H市一年多的时间里遇见过最大的温暖,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想起白月光,阿七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之后的日子里无再交集,他像风,像云,是月光,阿七的每一步都会带着他带给的坚定。愿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梦里梦外白月光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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