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子抬起头,看到了邢驰那张帅得让人窒息的脸蛋,竟然惊讶得有些无语凝噎。她在新闻杂志上都见过此人,可是真人更立体灵秀。再加上冷气横生,拒人千里的傲然气场,总有一种诱引人好奇的魅惑。
邢驰发现眼前的女子并不是钟瑶,神情更加淡漠。或许还夹杂了一些失望。二楼连廊上两个陌生人互相对望,无声伫立;未几,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伯司文这才反应过来,理智回归:“喂,你这也太不礼貌了吧,我是来拿文件的啊!”
丢下一句“我没见过你,不认识”后,邢驰就决然离去。
回忆之后,邢驰浅笑,心揣度:原来她是怪我那天怠慢了她的朋友,这女子,又仗义又记仇。
殊不知三天前,在伯司文激烈的演绎下,钟瑶完全把这件事当成笑料了。
当天是这样的:
回到家里的伯司文把沙发上的枕头往沙发上使劲捶打,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可爱。她嘴里一点不客气:“怪不得都说商人冷酷无情,我看他简直冷血。直接把我扫地出门了。”
接着又抱怨:“有地位有身份也不能这样对人不尊重吧,姑奶奶我好歹也是社里的高管。他一把就把我提扭出来了,跟甩一袋垃圾一样果断。”
钟瑶在一边听着伯司文的骂骂咧咧,既好笑又心存疑问,邢驰这人还真让人捉摸不透,表现也是变幻莫测。
没人知道,当时的邢驰已经不知不觉生气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从舞会赶来公司时,在衡山路遇上了内环堵车。快要到达公司时,估略下只剩两公里的脚程了,便自己下了车走路过去。也许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守时的人吧。下车时,手腕上的表显示八点45分。到达公司时刚好九点,遇见伯司文时,他发间还有晶莹细小的汗珠附着。
他到达公司的一刹那,从玻璃墙上瞥见自己有些急切的样子,感觉很陌生。心存疑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害怕自己的形象受人贬责吗?
如果真是这样,在他看清伯司文的脸面时,为何紧绷的心弦骤然松散,怅然若失后,转头就走。他不怕自己的形象在一个真正的记者面前留下恶评,自己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啊。
从此以后,每天九点钟,坐在办公室的邢驰工作之余总会有意无意地朝着走廊望去。透过窗户,是积淀了从童年到此时漫长光阴里的期冀和疑惑。那个女子和母亲的微笑,性格,感觉是如此相近;还有他心里关于童年的一个疑问,通通将自己的灵魂绑缚到对钟瑶的想象和期待里。
从与伯司文见面到在墓园外与钟瑶偶遇,已经过了一个月。邢驰白天忙于公务,鲜有时间想象他俩到底有怎样的渊源,可是每到晚上总是不自觉地回忆钟瑶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
午夜梦回,他听到了小女孩柔软的安慰声,来自心底那一片尘封已久的角落。在母亲离世后,她用毛茸茸的小手学着大人的样子慢慢地擦拭男孩脸上的泪痕。和第一次与钟瑶相遇一样,他拼命攥住那时眼前的手。那力道有如蝙蝠嗜血般无法克制的疯魔。小女孩疼得青筋凸显,却依然站得笔直。
从此以后,他彻彻底底失去了生命的根——母亲。站成一棵树的姿态是今后他所有感情的依赖。
他醒来了,眼角都是未流彻底的泪渍。看着天花板,呆呆的,愣神。他好想身边有个人可以倾诉衷肠。
他一个人又默默走到那个空荡的房间。婚纱还静静地悬在柜里。如果母亲还在多好,哪怕自己变成穷光蛋,流落街头的脏乞丐,只要能有母亲的陪伴,他也在所不惜。
他看着婚纱,喃喃低语:“妈,我终于毁了鸿升,可是丝毫不快乐。我没有了你。”
“临走前,您坚定地对我说‘要相信善’,那么你告诉我,那个接受了你帮助的一家子人去了哪里?他们的善在哪?”
邢驰的声音越来越失去遒劲,变得沙哑,而后细语,无限温柔的眼神重新投向那件婚纱:“母亲,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不用再忍饥挨饿,放心”。
今天,星期天。公司里的事情由林小军全权操办,邢驰也很放心。邢驰便一个人来到了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温馨家园孤儿院。地址是金铭路22号,在A市的郊区。鲜有人至,但是空气很清新。林中的小鸟很自由,叫得也很欢快。在这四月天里,微风也用不轻不重的手掌轻抚人的身心。
邢驰没有开车去,那里车位很难找,开车其实是一种负担。他今天脱去了厚重严整的西装,只穿了一件休闲体恤,黄色的,是暖暖的色调。里面搭一件白衬衫,更显皮肤白皙,身形灵动。
林间慢慢移动的身影,休闲自由,和小河边刚刚抽出的柳树枝叶很相配,清新天然。
走了大约15分钟,他抬头看见了门边沥青色石墙上的几个大字——温馨家园。他习惯紧促的眉头,稍展。无论来过多少次,亲切依恋的感觉从不曾消减。这质朴的大门内是承载他所有关于童年悲欢的整个世界。
现实里有多么烦难,他就有多么思恋。院长看见了邢驰,脸上立马浮现欢快的笑意,等到他走进,一把抱住邢驰的肩膀。他还是院长的其中一个孩子,永远都是。
院里其他孤苦无依的孩童也像是他的孩子,他源源不断地资助这里,善待这里的每个孩子。
顺着院长的肩膀望去,一群孩子正在排队,脸上挂着期待,他们在做活动,娱乐生活。有些孩子已经站好,有些正被大人从教室里带出来。越过阶梯通向左边的教室,出现一个熟悉的丽影,正拉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男孩出现在教室门口。
是她,是他以厚重的商业人士形象徒步走了2公里想要准时见到的钟瑶。他还记得那天路人看他的眼光,稍显不平常。没想到她也在这里。一年有365天,刚好是四月的一个星期天;孤儿院遍布全国各地,他们相遇在这所;人海茫茫,他每天都遇见很多人,而在今时此地他遇见的还是她——钟瑶。
有人心里开出了一朵花,表情却不惊不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钟瑶走过来,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她走来时的神情,动作,步伐。一呼一吸,他已然尽收眼底。真的太像了,酒窝,气质,包括走近时散发的味道,和刑芷都是一模一样。
邢驰:“4月12号为什么没来拿东西?”
钟瑶挑动月眉星眼看向他,一副理直气壮:“你为什么不让拿东西?”
邢驰无语,他想起自己见过又被忽略的那个女子——伯司文。自觉无理在先,不经意间已经别过脸去。随即又把眼光转向钟瑶身边的男孩。睁眼闭眼间,亲和可爱淋漓尽现。他在跟瘦弱的男孩打招呼。
男孩名叫铁锤。从小体弱多病,院长为了鼓励他多吃饭多运动,给他特意起了这个名字。出生在山旮旯里,父母养不起,就送给一对城里夫妻收养。新父母对他很好,他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却再次和好运擦肩而过。领养他的父母某天出车祸身亡了。
他并非本就性格沉郁孤僻。有些人,恰恰是因为爱才显得冷漠。被表面隐藏的本性才是最真诚透明的。否则他没有多余的感情去记住身边邻居的流言蜚语,然后再默默刻在心上:他们说他是克星,会害死亲人。
铁锤很敏感。身边的小朋友不太喜欢他,有时候稍微开个玩笑他就低头不吭声了。第一次见到钟瑶时,他一个人躲在墙角用石子画母亲和父亲。
所幸,在周围人的关心和陪伴下,铁锤正在一点点恢复往日的跳脱。
邢驰露出阳光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齐整地乐呵呵道:“小铁锤,哥哥是专门来看你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