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随婆婆走亲戚,亲戚是婆婆的娘家侄女,老公的舅家表妹,刚生完孩子,正值坐月子。
进门发现表妹的家里全是婆婆的自家人,婆婆的娘家嫂子带着孙子临时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坐月子,表妹的婆家人因为家里老人过世都回老家奔丧了。
姑嫂见面,相聊甚欢,话题从宝贝孙子到血亲儿子再到难以言表的儿媳妇,旁听的我坐立不安,百感交集。
婆婆的嫂子提起自己的儿媳妇小翠,深恶痛绝的表情仿佛是她刚生吞了一只苍蝇。
婆婆的侄媳妇小翠出生于贵州的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家里姐弟四人,小翠老大。小翠的母亲和父亲性格不合,常引发家庭矛盾,加之家里贫穷、家庭负担过重,小翠的母亲在小翠幼年的时候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小翠姐弟四人跟着父亲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身为老大的她自然是没少吃苦头,十四五岁的时候小翠就辍学南下广州打工了,她干活卖力不怕吃苦,把辛苦挣得钱几乎分文不留地寄给家里。
小翠也爱美,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就是在每天下班后去郊区的夜市逛逛,看看有没有便宜又入眼的衣服和头饰,一旦买到便宜又中意的衣服,拥有新衣的喜悦瞬间冲淡了她小半年以来的愁闷和劳累。
十九岁那年,小翠遇到了同车间的19岁男孩小勇,小勇外表并不出众,也算不上优秀,和小翠有相同的家庭状况就是他吸引小翠的地方。
小勇的爸爸在小勇6岁那年南下打工,大城市的繁华和便利让小勇的爸爸流连忘返,几年后他以忙为理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就连往家里打电话的时间也没有了,自然往家里的寄的钱也从少到慢慢地没有了。
纸终归包不住火,在小勇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由于得知日夜思念的爸爸要回来了,小勇在学校一天都在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小勇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兴奋狂奔回家。
满心欢喜的小勇,自以为爸爸会像以前一样在门口等他,张开大大的怀抱拥抱他。可是这次小勇到家门口见到的不是蹲在门口张开双臂的爸爸,等待他的却是家里那只不停狂吠的大黄狗,小勇疑惑地走到家里,家里一片狼藉,妈妈在哭泣哀嚎,爷爷奶奶破口大骂着爸爸,爸爸沉默不语。
从妈妈的哭诉中和爷爷奶奶的唾骂中,小勇大致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原来爸爸在南方的工作地找了一位阿姨,还为他怀了一个弟弟或着妹妹。而且爸爸的去意已决,为了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爸爸要抛家弃子,以死相逼,并要和雷霆之怒的爷爷奶奶断绝关系。
小勇心痛极了,他“哇”的一声,开始痛哭流涕,边哭边观察爸爸的反应,他幻想以此来争取爸爸改变主意,可是他哭地胸腔都疼了,嗓子也发不出声了,他爸爸还是无动于衷,像一个看客一样,看着他彷佛在看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他哭累了,委屈的心里慢慢地涌进了恨意,他闪现了一个念头—把那个讨厌的阿姨揍一顿并赶走,可是让他惆怅的是:他并不知道那个可恶的阿姨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可恶的阿姨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打不打得过那个可恶的阿姨。他又恨自己的年龄太小了,不能保护自己的妈妈,他恨的牙痒痒却无能为力。
整个小学的后两年,小勇都是在恨意中和妈妈的眼泪中度过。小学毕业后,他的恨意开始转向了他的爸爸,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要去南方闯个名堂,等哪一天他成功了,他要让负心的爸爸和那个可恶的阿姨匍匐在他的面前,让他们痛哭忏悔。
爷爷不同意小勇放弃学业,强押着他进了初中,被复仇和幻想充斥着的小勇心思已全然不在学业上面了,他旷课、迟到、早退、打架、不交作业,成了学校里头号的混混,令老师十分头疼。
爷爷先是劝诫,后来气急之下拿着棍棒追着他打,小勇还是屡教不改,再后来爷爷也没招了,让他在三伏天的中午光着背去地里干农活,想通过劳其筋骨的方式开悟他。
可小勇心意已决,背都晒得脱皮了,他还是坚决要辍学,爷爷拗不过他,就遂了他的心意。
一无学历二无技能的小勇很快就淹没在了广州的繁华里,流水线式的工厂生活,让小勇感到枯燥乏味,报复父亲的念头像戴在他头上的金箍咒,让他一刻也不能真正轻松快乐,加之异乡的孤独和无助,他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小勇和小翠相识于圣诞前夕的平安夜,那一天下班后,小翠和宿舍里的几个小姐妹约着出去逛夜市。阿兰是小翠宿舍里唯一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那天正是阿兰提议要她们陪她与她的男友一起去逛夜市,因为她的男朋友要为她买圣诞礼物,她不知选什么,需要一帮室友做参考,顺便见证她的幸福。
阿兰的男朋友阿志恰好是小勇的室友兼哥们,小勇那天也跟着阿志一起去了,一群女孩子一路上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小勇贴心地跟在她们后面,随时准备着为她们提供服务,扮演着佣人的角色,拎包、拿东西、跑腿、安保…
腼腆柔弱的小翠激发了小勇的保护欲,小勇对小翠的格外体贴和照顾让小翠的心里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她开始对小勇产生了好感。
那天之后,小勇和小翠的交集越来越多,了解越多越深。有一次,两人谈到了各自的原生家庭,他们惊呼地发现,他们有着相似的家庭变故和烦恼,小翠痛恨母亲的遗弃,小勇痛恨父亲的不忠,两人还谈到了自己的婚恋观,他们都表示绝不能做父母那样的人。
那次谈话之后,两人都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知己,他们觉得彼此刚好是对方缺失的那一块,注定般的缘分让她们很快就陷入了热恋。
一年后,小翠怀孕了,小勇向家里提出要迎娶小翠,家里人见了小翠后,对小翠的外貌倒是很满意,就是对小翠的娘家的情况有些意见。
鉴于小翠已怀有身孕,小勇家里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小勇备些礼物去见了小翠的父亲和弟弟妹妹,然后选个吉日,小翠就从千里迢迢的贵州山村嫁到了河南的农村。
孩子出生后,小翠和小勇的生活过的很拮据,不得已的情况下,小勇带着小翠和孩子投奔了小勇母亲的妹妹—小勇的二姨,小勇从小就知道她的二姨家开了个酒厂,家里很有钱。
小勇通过母亲来到了他二姨的酒厂,从此跟着他二姨讨生活,小翠在附近找了一家超市,当了一名理货员,小勇的母亲在两人上班的时间里帮忙照看孙子。
两人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小勇和小翠感觉到很幸福。
周末,从小勇的母亲口中得知,一年前,小勇二姨的酒厂被查,原因是酒厂以长期的大量的以次充好来牟利,酒厂的老板和工人全部进了监狱,包括小勇,酒厂也被取缔封闭。
自从小勇进了监狱,小翠成了家庭的主力,白天上班挣钱,晚上照顾孩子操持家务,每天筋疲力尽却难以维持生计。
小翠粗略地算了一笔账,月初要给孩子的幼儿园交学费,月中房东要收房租,月底还要往监狱里给小勇打钱…,自己一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犹如杯水车薪,小翠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眼下的生活对小翠来说,颇有“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味道,小翠又过上了像当年打工一样的生活—吃苦耐劳节衣缩食救济夫家。
人,最怕的不是身累,而是心累。身体累了,休息一会就好,心累了,无处安放倦意。小翠最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因为她的婆婆—小勇的妈妈开始对她刻薄挑剔起来了。
两个月前,小翠为了节约房租,带着孩子和小勇的妈妈住在了一起,婆媳近距离的接触让小翠一下子变成了惹人嫌弃的苍蝇,小勇妈妈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小翠,让前来投奔的小翠有苦难言。
最近,小勇的妈妈开始向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诉苦了,小勇妈妈常常像吃了苍蝇一样嫌恶地说:“我们家找了小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倒了血霉!她自己吧,没本事挣钱,娘家吧,完全指望不上,她娘家还指望小翠拿钱补贴呢,这些年,也不知道小翠拿回娘家多少钱哩!来我这住,吃我的用我的,还不知道收拾东西,懒得跟头猪一样…,俺儿也不知道咋看上她了,这些年俺儿也是受苦了…”
本周末,小勇的妈妈找到了亲密的听众—我的婆婆,姑嫂两人的谈话在谈到小翠时达到高潮,小勇的妈妈情绪激动,表情轻蔑嫌恶,婆婆随声附和,其中也有一些借题发挥的话,是婆婆想趁机教育教育我的,让身份为儿媳妇的我五味杂陈。
正在坐立难安之际,女儿跑了过来,让我陪她去外面玩,我看向我那才一岁半的女儿,她是那么的天真可爱、无忧无虑,一想到她二十多年后要离开爱她保护她的家人,离开她熟悉的家,嫁给别家当儿媳妇,独自一个人面对一个新环境,独自一个人适应男方的一家人,为男方家传宗接代,如果再遇到一位处处嫌弃她的婆婆和不爱护她的老公…。噢,我的天啊,我不敢往下想,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胸口也疼的厉害。
自从我生了女儿,认识的人都会安慰似地说:“生女儿好,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生女儿还轻松,没有压力,不用以后发愁买房子娶媳妇…”
这些话初听之下不无道理,如果当真了就傻的冒泡了,尤其是听到小翠的经历,让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女儿是我的软肋,我要努力使自己变强大,我要做女儿的铠甲,做女儿背后坚实的靠山,为女儿遮风挡雨!
我决定了,我要好好爱护并教养我的女儿,给女儿提供好的教育、宽广的视野、强大的内心,让她成为一个精神世界富有且快乐的人,就像papi酱那样的女子,有自己的生活体验和思考,成为最好的而又独一无二的自己,诚如弗吉尼亚·伍尔芙所言“一个人能使自己成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我还决定了,我一定要为女儿买一个房子,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厚此薄彼,就算不能买得起大房子也为她买个三四十平的小房子,弗吉尼亚·伍尔芙说过“女人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个房子可以作为女儿肉体和灵魂栖息和疗伤的场所,这个房子除了她不属于任何人。
我还决定了,女儿要是长大了,该谈婚论嫁了,她如果不想结婚生子,我绝不做催婚催生的家长,她要是选择一辈子单身,我愿意和她做不离不弃的母女;她如果遇到了继续不下去的婚姻,我绝不会像“福建漳州石春梅母子三人投河”事件里的石春梅的父母那样,我会欢迎她随时回娘家,弄清缘由并和她一起渡过难关。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爱的女儿以及我的三个决定让我浑身充满力量,连走路都带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