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革下挣扎的多余人的悲剧

社会变革下挣扎的多余人的悲剧

——以鲁迅笔下的涓生和夏日漱石笔下的苦沙弥为例

摘要:夏日漱石是日本近代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用讽刺的手法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的人物,而留学日本的鲁迅就深受其影响,刻画了在新旧社会交替时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他们接受过文化教育,有着崇高理想,对社会不满却不愿付诸行动,只能独自苦闷忧郁、远离现实。鲁迅《伤逝》中的涓生以及夏日漱石《我是猫》中的苦沙弥是社会变革下知识分子的产物,作家运用反讽的手法,写出在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涓生和苦沙弥扮演着多余人的角色,苦苦挣扎,因为性格的缺失,给各自的人生带来一定的悲剧,给作品蒙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关键词:涓生 苦沙弥 挣扎 悲剧




正文:

“多余人”一词最早见于屠格涅夫的《多余人》日记,现在多认为指“社会上多余的人”,这类人是属于社会变革时期的知识分子,虽然接受教育,知道社会黑暗与不公,却从未付出行动去改变,被称之为“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最早兴起于俄罗斯文坛,后传播到世界各地。二十世纪初期,日俄战争爆发,此后大量欧洲近代文学传入日本,日本文学家翻译了许多西方文学名著,特别是俄罗斯文学,屠格涅夫的作品就在其中,比如《猎人笔记》等,给当时盛行自然主义的日本文学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日本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赫然涌现一大批现实主义作家。夏日漱石的《我是猫》是日本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品,同时也是日本近代文学的一座高峰,借用一只猫的口吻,描写以苦沙弥、水岛寒月等为代表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日本多余人的形象,表达底层人民对于政府的不满以及对于西方文学传入日本的种种思考。全文的主人公是一只猫,运用较为“笑”的方式描写了在明治政府下知识分子们的丑态与悲剧,直至今天仍旧能引起广泛思考。

再观中国最早传入“多余人”形象可以追溯至1907年,在五四运动之后,翻译家们大量翻译苏俄文学,“多余人”形象因此作家们争相描写的目标,其中尤以鲁迅先生刻画的最为传神,其主要代表就是《伤逝》中的涓生。涓生是受到五四思想影响的知识青年,与向往爱情自由的子君相爱后同居,却因为社会的现实二人分开,落得个一伤一逝的悲惨局面。《伤逝》是鲁迅的一篇爱情小说,《我是猫》是以一只猫在苦沙弥家的所见所闻所感为主线,虽然其主要内容不同,但是表达的主题是近似的,涓生和苦沙弥各是本国多余人的缩影。


一、鲁迅与夏日漱石

从比较文学的范畴看,无论是影响研究还是平行研究,二人的作品均有一定的可比性,具有一定的研究空间。首先从时代背景看,鲁迅与夏日漱石均处在从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时期,特定的时代背景孕育出特定的作品人物来启发民智。鲁迅所处的社会虽然是近代社会,封建帝制结束,但是封建思想仍旧存在于大众心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观依旧盛行,思想自由的个性解放观却仍旧未成为主流,所以在五四运动之后涌现出一大批作家讴歌爱情自由的文章,鼓励青年男女勇敢追求爱情,反对封建婚姻。鲁迅却看到了具有进步思想知识青年男女因为相爱结合之后仍旧会面临社会的考验,新思想与旧社会之间的碰撞与冲突依旧存在,爱情应该何去何从?鲁迅结合了当时的时代背景,给出了答案,不肯改变磨合、安于现状,最终只能落得一伤一逝的凄惨局面。《我是猫》成书于1905年,二十世纪初期日本正在进行明治维新[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夏日漱石所处的年代正是那个时期,当时日本内忧外患十分严重,他曾在《现代日本的开化》的演讲中曾指出:西方的开发是内发的,指“由内自然地发展,宛如开花似的花蕾自然地绽放,花朵向外舒展”,而日本的开发是外发的,指“受到了外力不得不采取的一种形式”,导致当时的日本已经不是日本,存在着很多空洞的诽谤。由此可见,当时的日本并非是夏日漱石的理想中的日本,在当时的社会矛盾依旧尖锐,社会中依旧有很多丑恶现象,所以就用一种讽刺诙谐的手法把种种丑恶现实记录下来,形成结合本国国情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

其次,在写作方法方面,鲁迅一定程度上借鉴了夏日漱石的写作方法,二人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翻译家增田涉在《鲁迅在日本》一书这样写到:“鲁迅后来缩写的小说的作风也不相似。但那嘲讽中的轻妙笔致,则是颇受漱石的影响。”鲁迅为拯救国民选择去深造,在日本决定弃医从文,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吸纳了日本的文化在作为自身创作的养料。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在自编文集《鲁迅的青年时代》中曾经说:唯夏日漱石作俳谐小说《我是猫》有名,豫才俟各卷印本陆续买读。《伤逝》中鲁迅就用了嘲讽的笔调来写涓生和子君的爱情,子君曾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在与涓生的恋爱中,子君极力和家庭抗争,和父亲以及胞叔辩解,以为自己可以拥有美满的爱情,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子君的父亲来到这里,将她接回去了。”用一种反讽的笔法写他们的爱情,不免让人唏嘘。《我是猫》第一章中的苦沙弥突然沉迷作画,但是作品往往不尽如人意。一个朋友告诉他:“从前,意大利画家安德烈亚曾说‘学习绘画,最好的方法是描绘大自然……’你如果真想要画几幅像样的画来,还不如重点画写生画,如何?”苦沙弥的反映确实赞同,并对朋友佩服地五体投地:“不错,你说得对,的确应该写生。”而朋友确实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根据后文可以知道,所谓安德烈亚的话,不过是水岛寒月胡诌出来:“就是你一再推崇的安德烈亚的话啊,那是我意识胡诌。不曾想你竟信以为真,哈哈哈……”从这里苦沙弥不懂装懂、并没有很多真才实学的形象便跃然纸上。鲁迅和夏日漱石在各自的作品中,都运用了一定的讽刺手法,在写作方法方面具有一定的相似性。


二、悲剧性

1.在社会中挣扎的悲剧

人自古以来就是群居动物,是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存在,所以人具有一定的社会性,当不被社会认可或者是接受时,则会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苦闷和寂寞之中,并且无法排遣。涓生和苦沙弥就是这样的典型代表,二人有着相似的命运,即他们想要摆脱现有社会的束缚,但是却依旧无法挣脱。

《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均是接受了新式思想的进步青年,他们总是谈“谈婚姻自由,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尔,谈泰戈尔,谈雪莱......”可以看出两个人有共同的语言,自由恋爱的种子就此萌芽。在当时的社会对于婚姻的主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两个人的结合是受到子君父亲的极力反对,但是子君勇敢突破了封建伦理束缚,勇敢地和涓生离家出走,选择和他同居,获得了自己理想中的爱情,迎来了两个人的圆满,以为就此幸福生活下去,但是现实打破了子君的美好。涓生和子君出去的时候,涓生觉得:“在路上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一不小心,便使我的全身有些瑟缩,只得即刻提起我的骄傲和反抗来支持。”但是子君的反应是“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只是镇静地缓缓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二人对比可以看出,在涓生的内心深处,虽然知道自己提倡的婚姻自由是合理的,但是依旧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不符合社会潮流,会得到社会的轻蔑和唾弃。两个人在找房子的时候也遇到了相同的困境:“寻住所实在不是容易事,大半是被托辞拒绝,小半是我们以为不相宜。”衣食住行乃是日常之根本,但是子君和涓生却连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这体现了社会对他们的不认可。在社交方面,涓生自述“子君和她的叔子,她早经闹开,至于使他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我也陆续和几个自以为忠告,其实是替我胆怯,或者竟是嫉妒的朋友绝了交”,可以看出他们从社会中的社交圈除名,在当时的人眼中认为他们的结合是不合时宜的,并且不能认可,甚至绝交,涓生和子君朋友、事业、亲情、金钱都在逐步失去。涓生的事业,子君每天只能是筹钱吃饭,因为不被社会人接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一个一个接踵而来,不断地消磨两个人最终的激情,从而为两个人的分开埋下了一个巨大的伏笔。不被社会认可的爱情,最终只能落得悲剧夭亡。

《我是猫》中的苦沙弥也是有着不被社会认可的苦闷与悲剧。苦沙弥是一个教师,他只讲英语入门课,不被社会接纳,甚至被人认为是怪脾气。在猫的叙述中“我家主人脾气挺快,对方倘若是什么博士或者是大学教师,他一定会佩服地五体投地,但是对于实业家,他却一直缺乏好感。”在当时那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所有的人都去讨好颇有钱财的金田一家,唯独苦沙弥对此不屑一顾,甚至出言挖苦,因为在苦沙弥心中,中学教师更加伟大。放在当今社会,“知识就是力量”的教育已经屡见不鲜,在当代人的价值观中,学识是用多少钱都无法换来。但是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有着知识比钱财更重要的观念的苦沙弥,却被称之为死板、个性、迂腐。甚至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异类:“那教师也太猖狂了吧,怎么敢不知道我家老爷的名字?”“有谁不知道呢?住在这一代而不知道今天公馆的人,只能是既不张眼睛、又没长耳朵的残废。”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读书人或者是知识分子都是应该要受到尊敬的,不去讨好实业家的苦沙弥却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异类,多年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甚至是每个月都要为多吃了几罐果酱而发愁,不得不值得慨叹。面对这种现状,苦沙弥并没有想过改变,而是安于现状,作为教师,常常不肯认真读书,只是装模作样打开书本在书桌面前睡觉。苦沙弥有很多的不满,但是从未宣之于口,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可怜地躲在暗室里写日记”,表里不一,不得不说这个人物有一定的悲剧性,即在社会中从未被得到认可,但是依旧在社会中苦苦挣扎!


2.在婚姻中挣扎的悲剧

伴随着社会悲剧的出现,在家庭观念上涓生和苦沙弥与各自的爱人也出现了分歧,鲁迅笔下的涓生对追求爱情自由的理念出现了迷茫,苦沙弥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嫌弃自己的妻子,最终营造出了婚姻的围城,给婚姻蒙上了一层悲剧性。

涓生与子君最初的恋爱是甜蜜而美好,涓生十分重视子君,在家中听见子君的声音,便出去迎接她,看见她“已经走过紫藤棚下,脸上带着微笑的酒窝”,在涓生心中想要把最为纯真热烈的爱情表达给子君;子君也会熟记涓生的言辞,“竟至于读熟了的一般,能够滔滔背诵”,在一个又一个静谧的夜里两个人相处宁静而美好。子君为爱情和家中决裂,和涓生同居租房,卖掉了自己的首饰也要给涓生一些钱,因为在子君的观念中爱情双方是平等的,不是男方一味付出,女方坐享其成。






结语:

苦沙弥和涓生虽然二人在不同的文学作品中,但是其悲剧性均是相同的,正是因为其自身性格缺陷所以才会有“多余人”形象出现,“多余人”形象仍旧具有当代价值,值得不断借鉴与探索。





参考文献

[1]夏目漱石.我是猫[M].荷月影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

[2]周作人.鲁迅的青年时代[M].河北文学出版社.2002

[3]鲁迅.彷徨. [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4]国蕊.多余人—类型小说的近代移入及鲁迅的本土化重构[J].鲁迅研究月刊.2016

[5]孙放远.鲁迅与夏目漱石[D].吉林大学.2012

[if !supportFootnotes]

[endif]

[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 据百度百科可知,日本明治维新时间开始于18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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