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2月14 日,情人节,晚上十点,公园的热闹已经散去,只剩下满地的玫瑰花瓣和烟花燃放后的空盒子,长安坐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随声听里播放着《I never told you》,陈冠希带有口音听起来有些搞怪的声音顺着耳机线传入耳朵,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夜的天空没有星星呢,湖边的风有些凉,不知道湖水是不是也一样冰冷呢。
澄阳市第一医院产科
叶成安拉着妻子苏丽的手,看着妻子因为阵痛而苍白的脸,心里很是不舍,巴不得自己能够替妻子进产房,“别害怕,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分娩的疼痛让苏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心里很害怕,但是丈夫紧握着的手,让心里多了些安慰,在她即将耗尽力气时,终于产房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随声听里陈冠希的声音戛然而止,这首歌长安只录了一半,音乐到这里就结束了,她摘掉耳机,把耳机线整齐的绕在随声听的机身上,然后放在她随身背着的包上,她从长椅上起来,并没有拿包,而是一步一步向湖边走去,然后一步步走进湖里,湖水漫过她的膝盖,然后到腰,最后到了肩膀,她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还是一颗星星都没有。
叶成安亲吻妻子的额头,“辛苦你了。”他抚摸着妻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医生抱孩子到他们身边,叶成安接过孩子,小家伙红彤彤的,十分可爱,他亲吻孩子的小手,对妻子说,“你看我们孩子,长得多可爱。”
正当夫妻二人沉浸在喜悦中时,一名护士走过来在叶成安的耳边说,“叶先生,您放在产房外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是警察局打来的。”
叶成安把孩子轻轻的交给妻子,“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苏丽因为刚分娩完,身体还很虚弱,声音也有些沙哑,“你去吧。”
此时的叶成安怎么也没想到,他接的这个电话,是告诉他,在今天他有了一个小儿子,却失去了一个女儿。
“叶先生,我们在西山公园的湖里发现了您女儿的尸体。”之后电话那头的警察还说了什么,叶成安几乎没有听清,拿着电话的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极力的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问电话那头的人,为什么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夜晚的西山公园淡黄色的路灯看起来有些悲凉,叶成安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却是已经没了呼吸的冰冷的尸体。
“长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叶成安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大块,半个小时前还沉浸在儿子出生的喜悦了,可现在他的怀里却是已经凉透了的女儿的尸体,这让他该如何接受啊,他最爱的女儿,现在毫无生气的躺在他的怀里。
在有人想要把长安的尸体从叶成安怀疑一走时,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整个人发了疯一样,“放开,你们不许动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孩子,你们别动她,别动她啊,孩子,爸爸在这里,别动我的女儿。”有人来把他拉开,他发疯般的挣开,那是他的女儿,他们要把她带去哪里,那是他的孩子啊,不许带走他的孩子。
周围的人说什么,叶成安全都听不见,他只知道他的孩子死了,他的女儿死了,他没还有听到过她叫他一声爸爸。
澄阳市第一医院产科,苏丽抱着自己的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孩子,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十六年后,2018年2月14日
洛阳坐在自家杂货店的柜台前,看着在货架边忙碌的父亲,他真的老了,动作没有以前那么利索了,整理一个货架已经花了他很长的时间,洛阳很想去帮他,但是又不敢,爸爸一向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校服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是洛阳的妈妈打来的,“喂,妈妈。”
“洛阳,告诉你爸爸回来的时候不用买饭了,妈妈已经在家做好了饭。”
“好的,妈妈。”挂断电话后,洛阳看向货架那边,靠墙的那个货架只整理了一半,那个已经不再高大的男人,正在把一箱复印用纸从货架上搬下来,那个纸箱不算大,但是他看起来却很吃力的样子。
洛阳从他父亲的手上接过纸箱,搬到地上放好,又接着把剩下的货架整理好,在这期间,他父亲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稍微温和一些的表情都没有给他,洛阳隐去面上的失落,“妈妈说回去的时候不用买饭了,她在家做饭了。”
父亲没有回答他,依旧在各个货架间忙碌着。
洛阳回到柜台前坐着,他早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冷落,虽然心里难免失落,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
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出现在杂货店门口,她进门的时候似乎带进了一缕阳光,照亮了这个有些阴郁的店。
“叶叔叔好。”
洛阳看到一直阴沉着脸的父亲,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对洛阳来说,这是极少能够见到的。
女孩在货架上拿了几样东西,然后到柜台结账。
“你来很多次了。”
“那是我的事,这些多少钱。”
“二十九块。”
“呐,给你三十不用找了。”
洛阳笑笑,然后用袋子把这些东西装起来,“给你。”
那还接过袋子,然后转头去看洛阳的父亲,见他没有看向这边,然后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魔方递给洛阳,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洛阳,生日快乐。”
洛阳接过魔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筱白大概是除了母亲之外,唯一记得他生日的人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是他长到十六岁,从未过过一次生日。
“谢谢你,筱白。”
“不要太感动,我走了啊,拜拜。”
洛阳看着筱白走向门外,那里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在等她,洛阳知道,那是筱白的男朋友,直到筱白和那个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洛阳才收回目光,他用手描摹这那个魔方的轮廓,这已经是他收到的第四个魔方了,从十二岁开始,筱白就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他魔方,一年比一年的大,今年的算是几个魔方中最大的,有很多种颜色,其实他很喜欢玩魔方,但是筱白送的几个都被他小心的用了很多层纸包住,然后好好的收在一个盒子里。
晚饭时,洛阳家的饭桌上很安静,只能听到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洛阳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
苏丽看看沉默不语的丈夫,在看看眼神里分明充满期待,却极力抑制的儿子,心里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她的儿子在本该天真的年纪,却十分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洛阳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他小心的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父亲,发现父亲始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可洛阳心里明白,父亲只是不知道到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所以整天就都只是那一副表情,洛阳心底难掩失落,为了不让母亲看出来,他低头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在眼泪还没落下之前进了厨房。
今天是洛阳的生日,可是他的生日是不被祝福的日子,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日,每年都是满心的期待,可是最后都是以失望收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洛阳把洗碗池的水打开,然后站在旁边发呆,他的脑袋里是空的,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应该想些什么,知道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眨了眨眼睛,还好眼泪没有流下来。
苏丽走到儿子的身边,摸摸他的头,不知不觉他的儿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孩子,生日快乐。”
洛阳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他不想让妈妈难过,虽然这可能并不能让她好过一些。
苏丽摸摸儿子的脸,没有在说什么,却在转身背对儿子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晚上,洛阳回到卧室,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其实只是在母亲的房间,用布帘子隔起来的一张床而已,床边摆了一张矮的木桌,作为他的书桌。
洛阳跪在地板上,从床底拿出一个红色的铁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全都用不同的纸厚实的包起来,但是不用撕开包裹的纸,洛阳也知道它们分别是什么,这里面有圆珠笔、橡皮檫、玻璃球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魔方,这些其实是他这些来收到的生日礼物,这些礼物全部来自于一个人,筱白。
洛阳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九阶魔方,只是今天筱白送他的,他拿着呆呆的看了很久,才用一张微微有些淡粉色的纸把那个魔方方方正正的包好,然后郑重其事把它放进红色铁盒里,盖上盖子,在小心的放回床底。
躺在床上的时候,洛阳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八,还有两分钟他的生日就要过去了,闭上眼睛前,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洛阳,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