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今时仍是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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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跟店里新来的大姐说:“我先走一会儿,去医院看一下我爸。”然后我就走了。

最近半年来,我找到一条在巷子里穿来穿去的路,可以避开拥堵,去到我爸每个月去住几天的医院。

那条巷子两边是美丽的法国梧桐,夏日的午后,树木浓荫里,淡淡的寒凉。

医院的停车场永远爆满,不过,几个月前,医院旁边的那条路上,划了黄色 的临时停车线,不用再把车停在到很远的停车场,在烈日的炙烤下走到医院。

我停好车,上到住院部五楼,路过护士站,护士告诉我,我爸的主治医师让我去找她一下。

“你爸爸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了,从发现到现在有差不多四年了啊?他还那么坚强,那么乐观!”医生说。

我默默地点点头,我爸一开始是去查背后的一个血管瘤,第二天,医生把我们兄妹叫去。

那段时间,我院子里的桃树长了毛毛虫,那一天,我爸和我妈去买了农药,帮我杀毛毛虫去了。

我的桃树是我爸帮我去买来的幼苗,种下三年后才结出桃子,桃子很酸。他有些愤怒,他去买桃树时,果农给他尝的桃子很甜,他生气那人骗他。

不过,我喜欢那些又酸又脆的桃子,一棵春天开花的树,秋天结出果实,我真的很喜欢。

医生小心地接着说,“他今天跟我谈,病危时不抢救、不插管、不做心肺复苏、不上呼吸机,你们知道吗?”

“他跟我们说过。”我点着头。

“你可以帮我签个字吗?”他把一张纸放到我面前。

那上面是我爸爸写的不抢救声明。

我拿起笔,试了几次,我写不下去我的名字。我拿出电话,打给我哥。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签吧!”

病房里,我爸正半坐半躺地睡着,手上打着点滴。肺癌晚期的他已经不能平躺着睡觉了,那样他基本无法呼吸。

我很轻地走进去,但他还是很快醒了。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谈着他今天打的针水,吃了什么东西,以及我上大学的侄儿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我女儿什么时候放假。

后来,他说:“回去吧,妞妞要放学了。”

我说:“好吧!我走了,我明天再来。”

然后,我就走了,走进电梯,回头刚好看见我爸。

他一直看着我,微笑着,他向我挥挥手。

电梯门关上了,我记得我向他微笑了,可是不记得,我有没有跟他挥挥手道个别。

然而,那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夜里,我哥打电话给我,“爸爸不行了。”

我第一个赶到医院,像大多数肺癌晚期的病人一样,爸爸已经吐了一床的血,没有插管,没有上呼吸机,他已经永远地闭上眼睛。

腿一软,我扶着床栏跪到地上,我是哭爸爸的离去?还是哭我自己以后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我忍不住问我自己,如果我不签我的名字在他的不抢救申明上,医生会不会抢救他?他会不会还活着?

有时候,我还是会走那条路,错愕间,总恍惚今时仍是那一日,我该往左转,然后找个车位停好车,上五楼去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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