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连推了两下后,理查德终于打开了结着蜘蛛网的房门。他走进客厅,张望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把公文包放在还算干净的脚边。
“呸,呸!”理查德很不喜欢肮脏的环境。因此当他在家里躺着的时候,还经常想起是否要定期回这里一趟进行打扫。然而,那是一段从压力的痛苦解脱后,又陷入放纵的痛苦的日子。他不上班的时候就酗酒,让自己的精神变成一束不知什么时候会把眼前世界点燃的火花,或者把腹内的辛酸都吐到墙上。为了清洁自己的家,他已经花了大力气,可是还是很难重新爱起它。他今天突然头脑发热,向公司请了病假,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曾唯一给他带来宁静的避难所,寻求它的庇护。然而,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圣地,一旦疏于管理,也会变得污秽和杂乱。
他难过地走进卧室,用手把床上的脏东西都扒拉掉,然后只是用餐巾纸擦了擦手,就一头趴倒在粗糙的床单上,埋住眼睛。
“嗷,嗷呜……”他的世界仿佛要炸开了。他怀念起自己的童年。那时母亲会照顾他,带他去看医生,给他吃药,在他半夜痛得嚎叫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但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很早以前。现在他在这栋破房子里无论叫得多大声,都不会惹来任何人的注意。他当初是为了逃离人而买下这里的,结果现在吃了苦头。他害怕起来,想住到医院里。
最终,他勉强站了起来,走到卫生间里,把水龙头打开,让清凉的自来水暂时重新激活他的手和眼睛。尽管这样用处不大,他还是努力支撑着回到客厅里,从沙发夹层捡起电视遥控器,重新唤醒它的生命。他需要刺激的娱乐来暂时镇痛。
然而上天依旧喜欢用恶劣的玩笑来帮助他:第一条新闻就是他最喜欢的喜剧艺人因吸毒被捕了,那么今天的节目也不可能有了。快讯滚动条里则显示着:今天一男一女两名犯人从监狱逃出。真是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理查德使劲按着遥控器,电视却“啪”的一声自动关掉了。他想起来,这个故障三年前就出现了。
“去你的!”咆哮一声,把遥控器摔到墙上之后,他冲到门口,抓起公文包,里面有他的笔和纸。是的,那是他唯一需要的东西。直到三年前,他在这个屋子里就是不停地写啊写,希望用虚构的城堡来防御现实世界一切肮脏而虚伪的东西的侵袭。但是他后来背叛了,屈服了,投降了,竟搬到一座温暖的大房子里去,企图在那里获得所谓“现实中的幸福”,而弃最真挚的朋友于不顾。结果,他自己吞下了苦果,在喉咙里卡了三年时间,几乎失去一切的生命和理智。现在,他真诚地希望自己的朋友们能原谅自己,重新拥抱他。所以他要继续写。他拿着它们冲进卧室,用手把桌子上的蜘蛛网和虫子尸体一抹,就急不可耐地铺开能拯救他的画卷。他紧紧地握着笔,盯着那可能产生无限奇迹的洁白空间。
在他想到任何形象前,他的眼睛仿佛失明了,他的皮肤也不能感觉到寒冷,只有他的耳朵似乎还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在身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忘记了关水龙头,于是获救般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像个机器人一样缓慢地走出房间,走到客厅,走进厕所。
理查德拧歪了连接水龙头的塑料管,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什么?”理查德脑海里立刻响起这个声音,他突然敏感起来,眼睛重新亮起来。他看见洗手池上放着一盒“玫瑰”牌香皂。他绝不用这个牌子,却对它的香味如此敏感。一定有人经常在他的面前使用它,是谁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理查德的头顶,他拒绝继续思考下去。他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可怕的思想回到他的世界,他必须离开!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必须离开这里和那个家,跑到天涯海角!
他冲回卧室,抓起他的笔和纸,连笔帽也不要,就把它们塞回门口的公文包,然后,他抓住了门的把手!
“登登。”两下敲门声,将他定在原地。
是谁?
“登登。”
是……
理查德离开门,向后倒退了两步。他不能开门,他不能接近门,他无法逃跑!他必须做点什么!他——
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有人似乎离开了。
但是他依然不能开门,幽灵似乎还徘徊在门外!那门外有寒气不断地透进来,几乎要瘫痪他的神经,他怎么敢开门呢?危险并没有过去。但是,危险是什么?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他很惊讶也很愤怒于只有时钟还在奇迹般地正常工作着,没有因时间留下痕迹。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凝固在这里!他多希望自己能凝固在这里,又多希望自己能够立刻逃离!
他一个箭步跃到门前,把眼瞪大了对准门镜,紧紧地贴在上面。但是外面还是没有一个人影。除非真的是幽灵的影子。所以,他应该开门吗?
“只是一名路过的警察,来检查这里是否还有房客。”
自我安慰完之后,他拧开了大门,走到楼梯口,双手掐腰,看着往上往下的楼梯,他是一名国王,无须惧怕任何图谋不轨的人。只是他公事繁忙,现在必须离开!
他背着手把身后的房门碰上,急步下了楼,从二楼楼道的窗户直接跳了出去,落在了阳光直射的外面。他感到一瞬间的欣喜,但他还没有脱险,因为这里是贴着高墙的狭窄后院,他需要绕一圈才能跑到大门溜出去,跑出这个废弃的小区。他急忙跑起来,希望立刻就离这里至少一英里远。他不知道刚才是谁在敲他的门,但抱歉了,他已经在一英里外!
他成功了,他跑出了大门,已经获得了自由。可是,一阵寒风忽然让他变得难受和厌恶,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外套没穿在身上,只有一件T恤。他应该是在准备去拿笔和纸进行书写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外套一脱扔在床上的,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一件几百美元的衣服,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根本没必要为此折返回那个危险的地方。
可是,又一阵寒风拂过他的脸,感受到他拧紧的眉头。他的身份证和公交卡都放在外套的兜里,他应该回去。……不,那也没什么,他可以先走出去,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乔治……不,或许是山姆,让他来帮自己把这些拿回去,这根本算不上是事!
可是,他的手机也放在外套的另一个兜里。
“……”理查德抬起头,望着这栋自己曾经住过十年的小楼。他觉得它现在的身形是扭曲的,灰色的钢筋混凝土都被阴影所替代。它是一团巨大的邪火。
理查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第二次进入那漆黑的门洞的。他迅速打开门锁,低着头直接冲到卧室里,拿起外套往肩上一搭,掉头就往门外走,绝不看一眼屋内的情形。可是,一声巨大的碰门的声音惊得他猛得抬起头来,立刻就僵硬在原地。
丹娜就站在他眼前。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狱卒的制服,也许是偷来的,也许是杀了人后抢来的。她的刘海前端有点湿,也许是刚洗过脸。她的面色现在比以前更加苍白。最重要的是,她确实是丹娜。
不!
理查德想逃跑,但屋子里到处是看不见的墙壁。他想吼叫救命,但是嘴唇已然被魔鬼按住。他想自杀,一个人却不会就这样站死!
没人来救他,他完了。
“迪克……”
理查德没有回应,那是他的昵称,是妈妈给他起的。可小孩子怎能在半夜回应魔鬼的呼唤?
“迪克你还好吗?”
理查德觉得一阵晕厥。他要死了吗?那他可以解脱了!
眼前的女魔鬼随时可能冲上来结果自己的性命,就像她几个月前在家里没能干成的那样。那时她的手里拿着一把五英尺的长刀,刀刃在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上划开一道道血迹,还险些切开自己的喉咙。虽然丹娜被捕之后,迪克用了很多酒精,希望彻底忘掉她和那恐怖的一幕,以及那个恐怖的家,可是她的阴魂如今又出现了。
理查德微微地摇着头,否定自己,否定一切。不,不,不!
“你不用害怕我,迪克。”丹娜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
“不!”理查德冲向丹娜,一拳将她打倒在地,听着她后脑勺砸在瓷砖上的声音。随后,他骑到她身上,“嗷嗷嗷”地一拳又一拳地击向她的脸,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头昏脑眩了为止。
他浑身颤抖地站起来。
丹娜倒在那里,睁着被打肿的眼睛盯着他。她的脸上都是伤,可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仿佛是在宣示恶魔的意志!
理查德向后退了几步,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绕过丹娜向大门跑去!
“迪克!”然而,他还是被躺在地上的安娜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她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去开门。他急切地想要摆脱,可她的力气太大了!理查德想起了当初被她支配的恐惧。
“迪克,原谅我。”丹娜的声音颤抖着,她的脸上流下恶魔的眼泪。“我当初不该对你那样,不该怀疑你在外面……啊!”
理查德用力咬住了她的手腕。
“不!迪克!”被强行甩脱的丹娜拼命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抓住已经打开一半门的理查德,用力一拽,将门关上了。“求求你原谅我!看在上帝的份上!”
“你是个魔鬼!”终于,理查德愤怒地喊出来了,他用右拳击向丹娜抓住自己左臂的双手。丹娜疼得哀嚎不已,手背红了起来,可是她就是不放手。“迪克,原谅我,原谅我!”
理查德终于打累了,可他不能就这样屈服。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怕,她也许会在一时施暴以后慌张地道歉,可在下一次起疑心时又会毫不留情地挥起皮鞭。尽管当初理查德一直哀求她,申明自己没有外遇,可她手里高举着那些被标注为XX女士的同事和意外结交的新朋友的电话号码,一鞭又一鞭地打在自己身上。伤痕使他甚至无法再出去工作!他痛苦,他哀嚎,他愤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相信她外表的美丽,相信尘世爱情的浮华,而要和她结合,从这个偏僻清静的书房搬到那散发着粉色气味的大房子。他曾经以为这里是他唯一将来能逃回的避难所,可是她,这个魔鬼!今日竟然出现在这里!圣地蒙上灰尘了,君士坦丁堡不再光明了!没有哪里能逃过魔鬼的恐怖了!
失去理智的理查德把公文包砸到丹娜的头上,逼迫她放了手。然后,他决定冲到厨房拿一把凶器,逼迫这个恶魔离开这里,不然就和她同归于尽!
然而,当理查德拿了一把水果刀出来,他愣住了。丹娜正用一把手枪顶着她自己的脑袋。
理查德手里的刀和外套掉在地上。
“听我说,迪克。”丹娜梨花带雨,但表情十分坚决。“我知道自己的愚蠢和疯狂给你带来的伤害有多深,我不奢求你还把我当成妻子,可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希望你被别人偷去!所以,请你原谅我,我只希望在死前听到你原谅我,所以我才从监狱逃出来,来这个我们曾经的家见你!”
理查德没有听她说话,他只感到绝望,对方竟然有枪!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生还的希望,绝不可能从这个魔鬼手里逃脱了。他无助地跪了下来。
“砰!”
神志恍惚的理查德被一声枪响和眼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惊醒。丹娜没有射击他,而是左手持枪打穿了自己的右手掌!那手掌上因经常握鞭而磨出的茧子被撕裂了。
“你!你?你……”虽然理查德脑中响起无数个“你”,但他还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痛苦呻吟的丹娜。
“这是犯下罪过的右手!”丹娜强忍着疼痛,又把枪对准自己的右腿,没等理查德及时喊出“住手”,丹娜惨叫一声,地上又多了一滩血迹。
“住手?是吗?迪克,你愿意原谅我吗?”丹娜强忍使嘴角露出笑容,“可我还是要把这条踢过你的罪恶的腿处死!你知道吗,迪克?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说我的身材很好,可我更仰慕你的风度!”
“不,丹娜。”理查德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摇头。
“不,迪克,就是这样的。”丹娜说着,又把枪指向自己的左腿。“那天我们一起跳舞,我快乐极了。因为你的表情是那么柔和,你的脸上也透露出对我的欣赏,我们一见倾心。可是我却欺骗了你!”
“不,丹娜,不!”理查德眼睁睁地,看着丹娜又打伤了自己的左腿。
“我以为自己配得上你。”丹娜泣不成声,“我太想得到你了,迪克,我以为只要有这副外表就够了,我故意忽视了自己内在修养的不足。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这么怯懦又自私的一个人……”
理查德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流下来。他又回想起了三年前他们两情相悦时的情景,那时他们是多么快乐!他们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唯一。
“我必须说对不起迪克。我对不起你,不是你合格的妻子。我太想留住你了,太想告诉你‘我爱你,并且希望你只爱我’了。当我发现你和那些女人通话的时间那么长,我心里就很难受,我觉得你平时总加班到很晚,也是陪他们去逛街了,可你很少陪我一起去!所以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记得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当我跟你说这些,你总说是工作需要,你无法改变……我不信任你,是我的错。可当你提出离婚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理查德双手埋住了脸。
是的,是他主动提出的离婚。因为,他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却也无法继续容忍这样充满猜忌的生活了,他也不想让丹娜和自己再痛苦下去了。丹娜鞭打他的时候,他很愤怒。但每次她打完,把鞭子扔掉痛哭的时候,他的心也四分五裂。
可是没想到,他离婚的提议竟险些招来了杀身之祸!丹娜像被雷电击中一样一动不动,后来她悄无声息地去给自己准备晚饭,把自己灌得烂醉,用绳索拘束住了自由,并用刀刃进行恐吓和威胁。那时,他才忽然发现她是一个魔鬼……不!他早该认清了!她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离开她呢?
不,不,不!理查德拼命摇着头。为什么事情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呢?她爱我,她需要我,她离不开我。
“迪克,原谅我!”突然这么最后宣告似的大叫了一声,丹娜用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
“不!”理查德扑了过去,一拳将枪击落到地面上,然后抓住了丹娜的手,拥抱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丹娜,丹娜,丹娜,我亲爱的。”理查德紧紧地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让双方的泪水汇聚到一起。“我不会原谅你,可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丹娜,你不应该那么做,你应该学会自己独立。我知道你在孤儿院长大,但是这不是你依赖别人的理由。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一颗心,只有这样的心才能去爱人,才能担得起爱情的分量。所以我希望你重新做人。”
“迪克……”丹娜啜泣着。
“回去吧,丹娜。回去继续服刑。”理查德抹了抹眼泪,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相信我,你不会缺少等待你的迪克的。”
丹娜的眼睛一开始显出一阵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慢慢地,她的整张脸都变得十分平静。
“我知道了,迪克。”丹娜抹着眼睛,努力想在理查德的帮助下站起来,但还是摔倒了。“我背你去。”理查德穿上外套,将她背了起来,努力把房门拧开。
“我们走,丹娜。”顾不得拿公文包,理查德背着丹娜走出了屋子。
“走?你们打算往哪里走?”然而这时,一个极其陌生的、可怕的声音忽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约翰!”丹娜惊叫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谁,亲爱的?”理查德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魁梧男人,立时愣住了。
“是谁?哼哼。”约翰冷笑了一声,“问问你那亲爱的丹娜,是谁帮她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她又为此支付了什么样的酬劳?”
“他在说什么,亲爱的?”理查德不安地问背上的丹娜,他警惕地盯着这个男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拦我们?”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约翰!”丹娜再度泣不成声了,“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跟踪我吗!”
“哼哼!”约翰又怪笑了一声,“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呢?监狱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本来已经打算永远在那里安家了。可是你这个女人,知道我有逃走的办法以后,就一直想法设法地求我帮你逃出去,因为你要见他最后一面,求得他的原谅。你就是迪克?哈哈,你根本只是只弱鸡,像个听妈妈话不敢给陌生人开门的小宝宝!”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不是托着丹娜两条受伤的腿,理查德可能已经握紧了拳头。他本能地察觉到挑衅和危险的来临。
“不,约翰,不!”丹娜使劲地摇着头,“放过我们。我就要回去了,你可以留在这里或是寻找别的自由。也许你只是需要一笔钱,迪克,给他钱吧,求你了,他是个亡命之徒!”
“这真是对我的赞赏。”约翰笑得露出镶金的牙齿。“但可惜我现在不只是想要钱了,我还想要你。臭小子,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把她放下来,让她乖乖跟我走,她爬也要跟我爬到天涯海角!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你说什么?”理查德顿时如五雷轰顶,耳朵轰鸣着,脑内回响着约翰的话。可他还是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约翰恶狠狠地瞪向理查德背上的丹娜。
“亲爱的,他说什么?”理查德僵硬地把脸扭向背后。
“原谅我,迪克!”丹娜一把推开理查德,任由自己从他背上摔下来,摔在门前的地面上。她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来向惊呆了的理查德解释:“我必须见你最后一面,我知道你不会再认我做妻子了。我不想背叛你,可是他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迪克,原谅我!”
理查德转身看向约翰。
“对,就是那样。”约翰又开心地露出镶着的金牙,“我教会了她什么是女人真正的快乐。现在她是我的老婆了,我要带她走。”
理查德一拳击中约翰的脸,让他猝不及防地顺着背后的楼梯滚了下去。
“我们走,丹娜!”理查德赶紧转过身,试图把丹娜再度抱起来。然而,他还来不及听完丹娜的一句“小心!”,后背上就挨了沉重的一下,趴在了丹娜的旁边。
“迪克!”
“混小子。”约翰摸了摸鼻子,“你比我想象得勇敢,很好,你值得死在我手上!”
“不,约翰!”丹娜拽住男人粗壮的手臂,“求你放过他!你带我走,你快带我走啊,今生今世也不要再见到他!”
“啧啧,呸!”约翰唏嘘着,一口痰吐到丹娜的脸上,“臭娘们,说话不算话。我现在就杀了他,你就再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誓言了!”说着,他揪住理查德的后领子,把他提了起来,让他面朝着自己。
“呸!”然后这就是理查德给他的回礼。
“你他妈的!”约翰则以骂声和重拳回应他的脸。
有那么几次,理查德觉得自己已经要失去意识了,拳头打在脸上已经不再疼痛,耳边只余丹娜哭喊的声音。
“去死吧!”约翰打完了脸,一把将理查德扔进屋里,脸、牙齿和身体贴着肮脏的地面一路滑行,直到头撞到了卧室和厨房之间的墙才停下来。
“结束了!”约翰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一弯腰将躺在地上的手枪捡了起来,子弹上膛后对准趴在地面上的理查德的后脑勺。
“不!”丹娜突然从他后面扑过来,撞歪了他的腿和手,子弹射中了理查德耳边的地面,迸起来的碎石擦伤了他的太阳穴。
“你这臭婆娘!”约翰用铁拳和烂皮鞋往丹娜身上招呼,还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硬碰。丹娜顷刻间更是鲜血淋漓。
理查德用手按着地面,他背对着两人站了起来。
约翰立刻扔下丹娜,把另一颗子弹上膛,对准理查德的后背。
“我要跟你决斗。”理查德背对着约翰说道。
“什么?”约翰似乎有点吃惊,或者是觉得稳操胜券而轻蔑,他扣扳机的动作停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比我厉害,因为你手里有枪。可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你也许会输得很惨。”
“哈!”约翰险些笑掉自己的那颗金牙,“你这个弱鸡!你以为不用枪就能赢我吗?你刚才没领教到我拳头的厉害吗?”
“在大门那里我施展不开。”理查德慢慢地转过身来,约翰依旧用枪对着他的身体,但他毫无惧色。“如果换个地方,我可能会赢。”
“在警察局里?傻逼!”约翰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一枪打中理查德的左膝盖。他只是忍不住“啊”了一声半蹲下去,但依旧紧盯着约翰。“不需要警察出面或别人的帮助,”理查德咬着牙说道,“就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你敢来,我就敢赢你。”
“砰!砰!”凶手连发两枪,又将约翰的左右手掌打出了洞,他惨叫一声。
“蠢东西。”约翰得意地笑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可能在哪里藏好了枪?现在你还有可能赢我吗?或者让我干脆把你剩下的一条腿也打废吧!”
“……我会赢你,跟我来。”理查德强忍着剧痛,努力从牙关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就向某个房间爬过去。
约翰满腹狐疑地盯着在地上像条虫一样蠕动的理查德。他平生杀死过不知多少快枪好手,怎么可能畏惧眼前这个残废的弱鸡?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秘密武器,都不可能赢自己,但是……
“约翰!”这时奄奄一息的丹娜忽然在他背后用尽全力叫道,“我不相信你能赢我亲爱的迪克,如果你不敢跟他后面,我在天涯海角也会嘲笑你!”
“臭婆娘!”约翰又飞起一脚把丹娜踢到门框上。“还敢多嘴!”
然而,做完这些后,他就转过身去,将信将疑地慢慢跟在那个将死的爬行者的后面,他倒要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理查德缓慢地爬进一个过渡的小房间,那里摆着各种油盐酱醋,之后,他又顺着那房间通往阳台,台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锅铲。
“厨房?”约翰正嘟哝着,理查德已经爬了进去,并拐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他急忙又提着枪追了上去。
等他走到厨房里,发现理查德正背靠着一面墙坐着,眼睛紧紧盯着他,毫无光采,好像正等着迎接死神的到来。
“蠢东西,这就是你的全部了吗?”约翰轻蔑地审视了一圈,除了挂在刀架上的菜刀之外没发现任何致命性的武器,可它并没有握在理查德的手里。他终于明白,这个弱鸡根本不敢和自己拼命,放出大话也只是想多苟延残喘一会儿,哪怕只有几秒钟。他忽然想起了过去犯事时被打死在自己身边的兄弟,还有监狱里曾经放弃求生希望,打算绝食而死的自己。这可真是——一个笑话。
“结束了!”约翰连开数枪,将理查德的上半身打得如同蜂窝一样。
从房门的方向传来女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那惨叫突然没了动静。
“哼。”约翰走到理查德尸体的跟前,俯下身子,盯着他瞪大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微弱的光芒。
“噗,噗。”约翰忽然闻到某种刺鼻的气味。
他的手颤抖着搬开理查德的尸体,他身后被掏空一半的墙壁里,放着一个做饭用的瓦斯罐,罐体已经被子弹打穿了数个小洞,所有的洞都燃烧着一圈火焰。
“不!”
瓦斯爆炸的巨大轰鸣声和黑烟充满了这栋阴暗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