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红

1

      天是黑漆漆的,街道上一排排的店铺门窗紧闭。

草丛上的一大群细脚蚊子,也由于夜深了,慢慢聚集、活跃起来。清爽的风一吹,泉州古街道尽头刺桐树的树冠就哗哗哗抖动,叶子唰唰唰响。街道上堆砌的砖石是宋朝留下来的,置身斑驳古道,遥想宋朝世界第一大港的繁华热闹:商旅迎来送往的谈笑声、车轮碾过石路的吱吱声、清亮的吆喝声以及骡马飞驰后的长鸣声……

  古道上沉淀的是历史的沧桑,城廓在扩建,人们也在这方热土上升腾不息。

老鼻头喝了酒,从林间小路走回来,在石路上晃悠悠地走着。他三分醉意,望着店铺窗玻璃上映着的光,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头一阵阵眩晕,他紧靠着墙根坐着。“啪”的一声,正要睡着时,他打瘪一只停在脸上的蚊子并把自己打醒了。他一抬眼,正好看到对面的肉摊,春兰正在收拾摊子。

老鼻头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高兴地吆喝起来:“哎,姑娘,我要猪肉,嘿嘿……”

春兰动作麻利地收拾着案桌上的肉渣碎骨,头上的发卡跟随节奏一颤一颤的。

老鼻头又高兴地吵嚷起来:“大姑娘、大姑娘,我要肉……”

春兰眼梢扫了他一眼,又埋头收拾起来。她乌黑柔顺的头发上戴着一个蝴蝶发卡,衬托着她玲珑小巧的脸蛋,十分匀称。

老鼻头将头伸过去,春兰发梢上山茶花一样的香味冲入他鼻孔。老鼻头伸出手扯着春兰一角,紧抓着不放。春兰见他手油腻腻的,不高兴了,用刀背打在老鼻头手上。

“哎呦,痛……痛……姑娘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是老顾客,我要买猪肉……”老鼻头醉醺醺地说着,手还是紧抓着不放。

“老酒鬼,喝傻了,死没人养的……”春兰撅起嘴,愠怒道。春兰就像淳朴的山茶花,但苦难的生活使她长出旱地里仙人掌的刺来保护自己。她的性格变得泼辣、过早地成熟。春兰个子高挑,身材像白杨树,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她平日里早就看不惯老鼻头欺负弱小,决心好好整治他一番。春兰盛了一瓢烫猪毛的水,淋到了老鼻头手上。老鼻头便杀猪一样地尖声嚎叫起来。

春兰格格地笑起来,骂道:“活该!”

她骂得畅快了,就从他祖父操到祖母,从他孙子骂到孙女,几乎整条街都听到了。一时间,沉静的夜热闹了不少。

赶跑了老鼻头,她回到屋里。

“发生了什么事?”姜老太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是春兰丈夫的母亲,说道:“小声点,孩子在睡觉。”

春兰是个年轻的寡妇,十七岁嫁到姜家未满一个月,丈夫就死了。几年过去了,春兰由于生活的变故,过早地成熟了。幸好,她勤劳顾家,也称得上是个好媳妇。此后,也有人向她提亲,但年轻时曾受到的伤害让她对婚姻产生恐惧。春兰二十岁时,姜老太为了不断香火,从孤儿院领了一个小孩做孙子。三口人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家庭。

“老鼻头来捣乱,被我赶跑了。”春兰一改刚刚的泼辣劲,对着她婆婆轻声地说道。

“他是老顾客了,他酒醒知道了也会不好意思的。”姜老太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说起来,“你倒好,直接把人轰了,妇道人家的怎么能这副德行!”

“下次不敢啦,婆婆放心吧。”春兰嘴上说着,但在心里嘀咕着:“他酒醒后也是一副讨人厌的嘴脸!”

累了一整天,春兰最开心的事就是到姜老太房间里看看孩子萱萱。萱萱是姜老太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惹人喜欢、也很懂事。萱萱是个小男孩,但却是取了个女孩名。按照姜老太的解释,是希望萱萱能够有女孩的懂事、善解人意。只是春兰不明白,如果是希望有女孩的善解人意,何不直接抚养女孩。

春兰从缝纫机上拾起一堆衣服中的一件,问道:“婆婆现在还在熬夜缝制衣服麽?”

“能缝一点是一点,慢慢地积少成多,也能添点生活费,”姜老太冷冷地说道,看都不看春兰一眼,又接着说:“我年纪是大了,但也不能让外面的人说我要靠媳妇过生活!”

“婆婆早点休息吧,您的身子骨要顾着……”春兰想了想,说道。她知道,姜老太对她一直有成见。她与丈夫八字相克,迷信的姜老太从一开始就反对他们的婚姻。

    “胡说些什么,我的身子骨硬朗着呐,巴不得我早点走是吧。”姜老太骂骂咧咧起来,居然还哭起来了,带哭腔骂道:“真是不孝,我那可怜的儿啊,怎么招了扫把星进来!”

“得,我多嘴,好心好意就不该用在你身上。”春兰咬朱唇,忍耐着没说出声,心里恨恨想道。她打了些水,洗刷了一下身子,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热烘烘的,跟火炉一样。春兰坐在乌木梳妆台前,上面搁着茶壶、小木梳。一个抽屉里装着甘叶,芬芳弥漫着炎热的小屋。她正对着镜子,一张漂亮的脸,仿佛一轮圆月映在黄铜镜子上。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而美丽,忍不住对着招招手。那镜里也对着她招手,春兰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胸口仿佛被石头堵住了。她想找块空旷的地,然后痛痛快快地大喊,把心里的不痛快全喊出来。

站在窗口旁,春兰双眼望着夜空的圆月,对窗外的世界感到向往……

(未完待续)

你可能感兴趣的:(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