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21

追念我的婆母

婆母去世了,她走的很安详。享年88岁,也算是寿终正寝。她一生无病无灾,遵循自然规律老去,说实话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奔丧回来,心境不太平静,反思婆媳关系,追念婆母,惆怅感伤,悲从中来。婆母四十出头就守寡,拉扯着七个儿女,其中的艰难不言自知。


初见婆母,印象最深的是她在窑洞里,灶火台下的地上,用三个砖头支着最老式的鏊子烙火烧馍。烧的是麦秸,烟熏火燎。我看着直发愁,心想在地下支着鏊子烙馍,真是不雅观。好在烙出的火烧馍倒也可口,芝麻盐儿撒得密密的,看着就有食欲。一口气吃了三个,回头再看婆母脸上的黑灰一下子显得亲切了许多。


新婚燕尔,独自在外生活。只有逢假期才回去小住。尽管如此,也还是小有摩擦。婆母守寡,有些男子派头。不爱做饭,只要多少有点依托,就往地里跑。一家子的饭事儿甩给我,为此没少烦恼:婚前娇生惯养,根本不会料理这些柴米油盐之事,何况婆婆家的灶具真是不敢恭维。有一个浅底铝锅,炒菜时还要提前和点面糊,糊上锅底的那个小洞。刀子钝的切菜得使劲剁,碗也少,添个人就得有人端个小铝盆。再加上我拙劣的厨艺,可想而知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想模仿我的祖母,做黑麦面角子。一个角子有两三个饺子那么大,用黑麦面做,皮厚馅多,辣辣的吃着劲爽。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猫,大是足够大,皮也足够厚,馅调不成奶奶做的角子的味道,没有黑麦面,白面又太劲道,可能是没煮熟吧,吃了一家人拉肚子。婆母还颇多微词,我嘴上犟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娘家是公主,一出嫁就成了大人,需要独自支撑一面,做做饭就不错了,还挑毛病。赌气不进厨房,爱吃不吃吧。


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早上睡到婆婆去地回来,做好饭叫,才慢吞吞的起来。吃着婆母烙的可口的油膜,喝着她烧的地道的面筋汤,尤其是吃着婆母从地里采摘的野蘑菇,馨香滑口,多少也为自己的懒惰不安。


都说婆媳是天敌,其实也没有那么玄。婆媳之间争的都是琐屑小事。这个时候婆媳之间夹的男人举足轻重。母亲疼儿子可以没有底线,妻子爱丈夫也会有所退让。因为爱人中间的调停,我和婆母之间倒没有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矛盾,尽管小摩擦不断。


婆母爱做地里活,常常在地里过了饭时也不回来,我也会去接。半道上看着婆母吃力的驮着摘的多半袋子绿豆角,还挎着半篮子,头发蓬乱,红头胀脸,心里不免升起疼惜之情。忙去接袋子,婆婆偏不让,执意让我接篮子。看着她瘦小的身型,固执的表情,想象她守寡的艰苦,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可以想象那些艰苦的岁月,婆婆拉扯着幼小的孩子们,挺起瘦弱的脊梁,没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高度,担负一家子的责任,也没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公公去世时,小姑才四个月大,七个孩子,一个挨一个,尽管也有两个大一点的,可是农闲过后,夜深人静,会有谁知冷知热的唠扯唠扯家常,排遣排遣过日子的愁绪。又有谁能够贴心的关怀关怀她的饥饱冷暖。


婆母生日的时候,我曾经送过婆婆生日卡片。希望婆母健康长寿,浓情真意仿佛还在眼前。回老家我曾经用心用意的为婆母挑点心罐头,晚上我也曾经和婆母抵足而眠,用婆母的话说:像自己闺女一样。生活有时候很奇怪,让人迷失本心。“计较”有时候会让人忘了初心。


入殓的时候,看着婆母瘦小的身躯,凝望着她安详的遗容,儿子女儿媳妇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窄小”的棺材里,真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多么希望婆母生前我没有一丝愧对她的。那一刻想到的都是自己的不是。怎么可以如此心胸狭窄,怎么就不能够做到最好,让婆婆晚年从身体到精神都安然快乐!


然而我肯定是没有做到无愧!计较过其他儿女们的不在跟前儿,计较过对于婆母养老弟兄姊妹中有人的不管不顾,甚至计较过婆母的个性倔强且‘自私’。忍着没有对婆母‘无微不至’。此刻,追念婆母,痛彻心扉!

想念婆母的辛苦,地里劳作,吃力负重的身影挥之不去;

想念婆母的勤劳,采的野蘑菇,满满的一“疙瘩”篮,多么鲜美可口;

想念婆母的宽容,地里辛劳,做好饭还得叫醒睡懒觉的儿媳,多么心平气和;

想念婆母的巧手,缝衣裳裝被子,多么一丝不苟;

想念婆母的厨艺,摊煎饼烙菜馍包饺子擀果子,多么美味可口;

想念婆母的独立,再苦再累再受罪,不欠谁不亏谁,昂首阔步向前行;

想念婆母的倔强,守寡拉扯大七个孩子,多么不容易;


春节再没有婆母陪在身边,为我擀饺子皮;

被子拆了,再没有婆母在客厅里铺开为我缝好叠展;

再没有婆母耳朵边絮絮叨叨唠家常;

小区里再看不到婆母熟悉的身影;

空荡荡的床上,再也看不到婆母蜷缩的身影;


也许直到这个时候,你才会发现你其实有多么不舍;

也许直到这个时候,你才会真切的感觉到,其实我们更需要她;

也许直到如今,你才会发现婆婆其实本来也是妈;

也许直到如今,你才会意识到什么叫“家有一宝”;


“人之初,性本善”一个人很小的时候可能就会背,但是又有多少人能不忘初心呢?婆母临终前糊涂,认不出几个人。女儿们在床前伺候也认不得是谁,没料想我回去探望,竟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想来婆母晚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大抵早忘却了我的不好,记得我们相处那么多年温馨舒心的日子吧。婆婆认出我的那一刻,真是热泪盈眶,冲口而出叫了她妈,这可能是我为数极少的唤她妈吧。


后来婆母彻底糊涂了,再也认不出亲人了。又回去探望她的时候,每次都呼唤她,希望她能有意识的接受,接受儿媳迟来的呼唤。人啊,为什么总在失去或者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呢?我原本可以像呼唤自己妈妈那样呼唤婆母的,如果那样的话,婆母晚年肯定会更幸福。她的心里一定会更温暖。


婆母入殓后,抚棺哀恸。婆母出殡时,更多的是冷静的思考。希望自己在往后的岁月里,少一点计较心,多一点同理心。多站在亲人朋友和有缘进入自己视野、生活的人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让生活少一点遗憾,多一份安慰!

一辈子不容易的婆母去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愿我们怀着对她的追思走好我们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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