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关系

2020年2月24日    星期一    天气晴

黑暗中，我看到满天繁星

在你们眼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所以我以后死了你们也不用给我披麻戴孝！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怒气一下子从胸腔蹿到了脑瓜——但可惜的是，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人心脆弱，所以许多语言都能化作刀子，在其上划出伤痕，沁出血迹。以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是伤，总会治愈，轻些的，消消毒，重些的，缠一缠绷带。只是，我太高看了自己，也太轻看了刀锋。

和阿爸具体什么时候闹僵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每年回来总会因为一些小事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最后冷暴力到各自出外务工。只是这一次，已经不是不欢而散可以形容的，也不是血缘亲情可以治愈的，这一刀，扎得太狠，太准，仿佛一刀剜掉了我的整颗心脏。

我记得，我们之间，在很久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在村里的学堂里教书，带我语文，他讲课很有魅力，慵懒又富有哲理，生动又充满希望。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建立在每一堂语文课、每一个一起手拉手回家的黄昏后。

我仍记得那时的晚风很清和，他会拉着我的手，一边往家走，一边让我看山看水看脚下的路，他从点滴中教会我知识，激励我乐观，赋予我勇气，支撑我独立……

可突然某一天，他粗鲁地打碎了我的所有记忆。他酗酒，打牌，脾气暴躁，在我一次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恶语相向。

我至今仍然没有回想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是高考成绩的不如意？是选择遥遥万里的大学？是不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执拗？是不需要他插手的独立？还是对他喝酒赌博的阻挠？

可明明，这些，都是在他影响下形成的，如今，又来否定吗？

我不能理解，无法理解。

你以为天下就你心酸痛苦？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让你们担心，努力做好女儿，孙女，姐姐。因为从小到大的观念里我就该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抱怨，我很努力很努力想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们都期待着家破人亡？如果我真的是这样想的话，高考的那一年我就已经不在了！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如果你觉得我们薄情寡义，那就这样。按你的说法，那有一天，我比你先走，你也不来送我？如果你能这么想，也能这么做，那感谢你，没在我生前让我得知！我不想多说什么，也没有吵架的心情，我一直让自己保持乐观，不让自己进入悲观，因为我不想垮，我感谢一切生养帮助我的人。我自己独立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困难我都硬抗了下来，也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倒下，我成长的所有岁月里，你的份量未必最重。如果说出这样的话让你觉得爽快，那随便说好了，反正也从来没人在乎我所有的委屈，压力，难过，痛苦，我抗住一切的时候也真的只有我自己。那些你带给我的一切负面情绪，如果你觉得让自己爽快，那就发泄好了，我已经自己扛过很多了，再多也不过是那么多当中的一点点而已，没到最后那根稻草出现，你尽管发泄好了，我有什么怕的，反正我也不太怕死。

打出这一串文字发给他的时候，我好像一下子被清零了。我很清楚百善孝为先，也一直尽力这么做着，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渴望和他成为陌生关系。

他，确实不是合格的父亲，至少在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后，不是！

他把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置于我的脑海深处，然后又亲自摧毁它。

他在我人生开头出现，然后脱离出我的世界，他不知道我上学的城市，相交的朋友，遇到的困难，甚至未曾了解我是否正直善良，然后他站在制高点指责我，控诉我。太可笑！真的太可笑！

“妮子，他是你父亲，你要体谅他！”奶奶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可是我却觉得讽刺。

体谅？怎么体谅？在他输钱的时候送上一沓钞票，然后说：“你一直以来压力太大，多消遣消遣没关系”？

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错！就算以后闲言碎语指向我，淹没我，吞噬我，我也坚定自己没有错！是他错了！是他在人生的路途上丢掉了初心，远出了我的世界。

错误产生的源头没有扼杀，罪恶就会永生增长！

如果他体会不了，一心认为万恶无源，那今晚的我的眼泪，就都当做挥别那个夕阳余晖下神采奕奕的人儿吧！

至此，也盼此后余生，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