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

这已经是许久以前的故事了,像尘封多年的葡萄酒瓶底的细末,被时间沉淀下去,只在夜深时偷偷爬进梦里,在梦深处五味杂陈。只是我不曾想到,原来一个荒诞的梦竟会有如此大的力量,以至于使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一切,重新去揭开往日的旧疤。于是乎这些年来拼命用超负荷的工作换来的表面平静,就像粒子加速器中相撞的原子们,和过往的不堪碰撞并轻易碾碎了一切。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最终浮浮沉沉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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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二线城市小康家庭的普通女孩,二十多年生活总是在重复着昨天,枯燥却安宁。可我知道这样的风平浪静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的,就像一张白纸,它生来就注定要被书写上什么,不过只是我的故事来得晚了些。二十三岁那年,我从国内一所小有名气的211大学毕业了,和周围的大多数放弃考研却渴望突破的毕业生一样踏上了留洋之路。最后一个在国内的暑假过得匆忙,以至于我反应过来我终于不是本科生的时候已经身处异国他乡的加拿大多伦多市了。我是一个文科生,本科读了小语种,研究生选择了学前教育,父母用了半辈子积蓄送我去了赫赫有名的多大镀金。我不善交际也寡友,守着租金昂贵的斗室,生活反而索然无味起来。但是我总是不安,就像笼中鸟,安逸的生活过得太久了,已然忘记了如何飞行,轻微的动静也能掀起波澜。而我的波澜大多是因为我自己,因为自己的私心,生怕遇到一些不该遇见的人。我心中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我这个人俗了大半辈子,浮尘遮眼,猪油蒙了心,偏爱骗人也爱自欺欺人,装着若无其事,并没有这些人的样子,表面平静地过着。

别人都说惊喜总是要有铺垫的,于我,这白开水般装模作样的第一个月大概便是冗长的铺叙。

那是我第一次去工科生的教学楼,我并不想去的,只是室友就读工程科学系,那日不知这孩子是否鬼迷心窍硬让我去顺路帮她装模作样地喊到,而我竟然一恍惚怀着自己的恻隐便答应了。为何说是恻隐呢?因为他——奚丞——一个以我青梅竹马名义伴着我一生出现在我身边的名字。我知道他在多大工程科学系,而且深谙他成绩优异,显然也在我室友所在的Class1。只是我室友不幸吊车尾,而他却能拿到奖学金。偌大的阶梯教室零零散散坐了不到二十个人,有金发的,也有乌发的,有显然喷过定型喷雾的,也有乱蓬蓬如鸟窝的,不过显然没有奚丞,我暗自庆幸着,毕竟多年不见,借着发小的名义也不知是该开口寒暄还是缄默不语。但我却疏忽了一点,在几乎满是工科男的教室里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纯文科气质的女生似乎也是挺扎眼的,偏我就触了这个霉头:洋教授突发奇想,一本正经地邀请我这个冒名顶替的中国姑娘去协助研究一个我甚至读不太出名儿的现代物理学课题。可当我缓过神来,开始急得跳脚的时候,老头儿已经把他得意的中国门生领到了会议室门口。老先生兴冲冲地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背着光我只能和那个看不清模样半倚在门框上的影子相视无言。

“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啊,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话未说完,我已经被那个缓缓踱步到面前的人影惊呆了。

“肖禾,好久不见。”面前的奚丞陌生到似乎从未出现在我过往的生命里。他变了,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胖胖的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也不是中学时青涩稚气的模样,到是很有些特别的味道,可具体是什么,那时的我也未去深究。不过,总之,他变了——高高瘦瘦的,休闲衬衫半卷了袖子,铅灰色的休闲裤,高高的鼻梁上一副金丝细边框的眼镜,衬得他本来就白净清秀的脸更多了一些凌厉。通身只有那块在他十六岁生日会上奚丞父亲送他的雷蒙威表让我觉得他的陌生中还有一点点以前的影子。

“你……那个我……”我一时像作弊的学生被抓了现行一般窘迫无语。

“科林教授要是知道他选了一个文科生来协助这个项目,你朋友这学期的学分怕是…不保。”奚丞笑而不语,恍惚间我有一种隔世的感觉,这样欠揍的笑我曾经也见过,那是小学吧?他拿着三百分的成绩单跑到我面前特意让我“阅读”的时候……

“你会告诉教授吗?”

“你觉得呢?”

“你要我怎么做?”

“哦?你能做什么?”

“我可以……你先说,你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有意思。”

“太难的我不会...”

“那只能...做我女朋友?”夕阳从会议室门口射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但我想他显然在笑。“肖禾,你敢答应吗?”带着笑意的语气像巧克力味的魔药。“嘭”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炸了开来,以至于我听不见窗外的鸣笛,教学楼的钟声,我的耳边只是回荡着奚丞莫名的要求。

“好。”我正惊讶于奚丞的要求,此时此刻就被自己的回答惊得再也无话。而事实上直到今天为止我也不懂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看似如此云淡风轻的,甚至像理所当然的那样说出这个“好”字。

面前的人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帮你圆好的。一切照旧,走吧,我们去吃饭。”我知道他在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或许我们真的有一种特殊的默契,摒弃多余的猜忌怀疑,我们的确是彼此生命最初相识的人。而悸动它一直都在。

我与奚丞在一起的事情很快传得半个工科都知道了,当然这与深居简出的我无关,要怪也怪这个男人太惹眼。虽然这一个月里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寥寥,但每次只要一见面必定被他某某学妹学姐跑过来“请教”学术。我有一次忍不住问他,“美其名曰女朋友,实际上不过是挡箭牌吧?”他笑看着我,并不答,我想他一定又是要不了了之。我想起来多年以前,我问他为什么上提优补习班儿总是要和我离得远远的,认识的同学坐在一起难道不好吗?那时候十二岁的奚丞是这么回答的:“你太笨,会影响我心情。”那时候我虽然涉世未深却也是知道一些尊严和体面的,况且这厮人前装斯文人后却这么嘴上这么坏,我自然也是要非难他一下的。所以那天我把他邻桌所有的椅子都搬走了,于是乎十二岁的奚丞那一天仿佛身陷囹圄一样学完了鸡兔同笼。我想他也是相当记仇的男人,总有一天该报复回来,可终究还未应验,心里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突如其来地来了一句,“奚丞同学,你刚刚在教学妹什么?鸡兔同笼吗??”正在给我挤番茄酱的手僵了一下,“肖禾,原来你不仅笨,还挺记仇!”奚丞这人,总是这么气人。

十一月末,是我的生日。按奚丞的说法,外面的餐馆都吃腻了,想吃家乡菜。我马虎应和。要知道让一个理工男且是实验室寄居生物陪女朋友买菜做饭唠嗑那是相当金贵的状况,而我一向随遇而安,碰到奚先生这样的,我显然只好好好做一个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可没想到那天一早,他当真开车载我去了一个公寓,他说房子是他当地一个朋友的,今晚借来吃饭。我可不信,我妈常说长得好看一点的男人都喜欢骗人,而我相信奚丞必定是个中翘楚。直到这个平日里似乎对一切都平淡无奇寡然无味的男人,拎着两大包食材兴高采烈地冲进厨房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论在外多“一本正经“的人,回了家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那是我自成为他女朋友以来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我们似乎的确是互相喜欢着对方的这个事实。奚丞这个人,总是隐藏起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情绪。就像八岁那年,我妈问还是一个小胖子的奚丞以后愿不愿意娶肖禾做老婆,他一边摇头嫌我太瘦一边又偷偷把好吃的都藏起来说要让我吃胖点这种阴奉阳违的行为。想到此我不禁偷偷笑起来,一边正在研究怎么做糯米藕的奚丞望着我无奈地也跟着笑了。我认真做了四菜一汤,并做了一些卤味准备让他带回宿舍。奚丞洗碗的时候,我在一边擦着碗沿上的水滴。

“阿丞,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我漫不经心地问,也不期待他一本正经地答。

却见他微微皱了眉,“肖禾,你记得吗,你上次问我是不是把你当挡箭牌?”

“当然记得,你还没回答。”

“你不是挡箭牌,”拧紧了水龙头后厨房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是我,很久以来不敢喜欢你。”他答得前言不接后语,“可我还是放不下,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逃不开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心想事后表白的也就我们这一对奇葩情侣了吧。

“你生气吗?”

“我在想好在我耐心好。”这次终于轮到我笑看着奚丞了,“要是别的女生早就跟别人跑了!”

“我就知道,我们阿禾打小就打我主意。”奚丞又开始笑,露出一遍酒窝,果然这人是常胜将军!“过来,让我抱抱。”奚丞很少撒娇,但奚丞把头抵在我肩膀上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很美好,一切都是静止的最好的样子。

反正我说不过他,反正我的确打他主意。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阳台的躺椅上聊了很多,不停地诧异于这些年彼此错过的生活,一些琐事也成了心尖上的珍宝,直到夜深才依偎着昏昏睡去。而我知道梦里我们又是在一起的。

然而上帝分给了每个人一样多的快乐,也派给了尘世间的你我一样多的苦难。奚丞是同学嘴里的官二代,女生眼里的高冷帅哥,老师眼里的社会精英。他与我不同,有自己的理想,也承担着更多家人和师长的期望。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彼此默契地选择沉默,任由症结一天天生长,最终变成“杀人的利剑”。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前夜,是奚丞的生日。这次奚丞不知又是得了什么启发,走起了神秘路线。只是提前三天给我发了一个地址,告诉我当天晚上八点去赴宴。天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事实上虽然我们顶着青梅竹马的名义,这些日子也逐渐融入了彼此的生活,但我究竟不细知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于我,他总是捉摸不透且带着一丝近乎极端的神秘感。很多时候比起“男朋友”,他更像是一个人孤单地站在玻璃幕墙后,我和他虽然清楚地望见彼此,却永远不能拥抱。我站在他温暖的笑容里,而他的身后是翻滚呼啸着的无垠大海。而每当我这么想时,却又在下一秒被他若无其事近乎轻慢的笑脸打消了疑虑。可墨菲定律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奚丞也不例外。

圣诞节前夜,多伦多已经积了雪,我一边生气奚丞多此一举这浪漫派固执的神秘主义,一边还是乖乖梳妆打扮好打的士按时抵达了地点。到了才发现,这是一座远离闹市区的小别墅,按了门铃,里面有人开了门,客厅点上了蜡烛,无人,一路径直到餐厅。餐具已经摆放停当,一切似乎就等待主人公落座了。

“奚丞?你在吗?”我安静地坐到了长桌的一端,可还未坐定便被一双熟悉的手蒙住了眼。

“他不在,肖小姐,你被绑架了。”我大概都能想象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随你。”我才懒得和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哦?”身后人似乎有点生气,转到我面前扳过我的脸,“你要随谁?”

“还能随谁啊,嫁夫随夫。”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记得只能嫁给我。”顺势他俯身轻轻吻了我一下。

餐桌的另一端,奚丞西装笔挺地切着牛排,他向来不爱穿正装,也向来不爱吃西餐,每次穿正装都是要去开大会,而各式西餐在这里更是家常便饭早就腻烦,可今天隔着朦胧的烛光却显现出不一样的情致。

“奚太太,我比牛排好吃吗?”

“嗯?你这是什么比较?”

“那你为什么只顾盯着我,不吃东西呢?”烛光里他的酒窝是黑洞,吸引了我的小世界里所有的光。

“你就消遣我吧,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我朝他比了个小手枪的手势,他无可奈何地笑着,酒窝漾得更深了。正当我低头准备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急忙抬头去寻,对面的男人仍然仪态优雅地切着牛排。

“又在看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开始低头微笑不语。

“没……”正准备拿起刀叉,突然一个激灵,我慢慢抬起头,终于看到那近乎诡异的画面——奚丞竟然左刀右叉和我宛如镜像一般。他似乎没有察觉我异样的表情,而我此时完全呆住了,因为他这左撇子一般左刀右叉竟然用得如此娴熟,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记错了,我的青梅竹马是不是自学字时就惯用左手。然而理智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知道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再完美的人也不可能做到两只手都能运用得如此熟练,而眼前此景如果是一场玩笑那简直是天衣无缝!

我看着奚丞的目光渐渐模糊呆滞,突然想起之前的种种——他时不时地反复同一件事,同一个问题,时不时地给我两个答案,自相矛盾,那些存在他手机备忘录里的似乎是提醒事项却更像是警告的文字,以及他总是用实验课业繁重搪塞的间歇性失忆一下子全都涌到我面前,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一瞬间思绪万千,一瞬间又一片空白。奚丞似乎终于注意到我面色不对,关切地看着我,“丫头,你怎么了?”

“奚丞……你真的没有瞒我什么事吗?”我握紧了拳心中涌起了不安。

“肖……禾……肖禾啊,”对面的男人似乎被人戳中了软肋一下子疲软下来。“我知道,迟早你会发现的,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发现?你究竟是谁?”

“我是奚丞,只是,我不是你的阿丞。”

“阿……丞……奚丞?”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奚丞他是一个很孤单的人,你知道的吧?他自小就胆怯,父亲母亲宠多了他就成了笼中鸟,根本不敢去争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面前的男人抿了一口红酒继续道,“如果我说他从小就喜欢你了,你信吗?”

“……”我无语望着对面的人,像一台死机的电脑,只可读不可写。

“阿丞他打小就喜欢阿禾了,只是他不敢,他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阿禾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父亲说阿禾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以后总是玩不到一起的。阿丞很害怕,怕父亲看到自己与阿禾玩,也怕父亲看出来自己喜欢阿禾,阿丞只能把所有的情绪藏进小小的心里。阿丞是个怯懦的孩子啊,可是越胆怯就越孤单,慢慢地他的世界失去了与阿禾的所有联系。他只身一人跑到遥远的地球的另一面,一面疯狂地憎恨自己对阿禾恋恋不忘,一面拼命想要守住这最后的一点联系——记忆,所有童年的记忆。很多个实验室无人的深夜,阿丞都会偷偷翻开手机带密码的那份相册,里面是所有和阿禾的合照,还有后来从他处看到的阿禾的照片:十八岁——高中成人礼,十九岁——考上大学,二十岁——去欧洲旅游,二十二岁——穿着粉带学士服的毕业照……无论白天他再怎么拼命用学业压迫自己,深夜阿禾的音容笑貌还是会像毒品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最后只能在梦中纠缠……这六七年间,阿丞只要回国必会去你爷爷家附近的公园,一坐就是半天,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还能再遇见你,毕竟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可是这么小的城市,你们却总是每每擦肩而过,事实上,阿丞是因为自己的怯懦,才会一次两次三次地错过……”

面前的男人安静地陈述着,似乎是另一个人,可他分明拥有着和奚丞一模一样的眉眼,“够了!”我努力遏制眼睛里的眼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阿丞,阿丞在哪里?!”

“我是谁?哈哈哈,我是谁啊?!我是奚丞需要的样子!我是他不敢承认的自己!我是正真爱你也值得你爱的男人!”

“你闭嘴!”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崩溃地呜咽起来,我想我已经清楚我的阿丞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奚丞,你……你不是……你不是奚丞,你不是!”来不及管庭柱旁挂的大衣,我几乎夺门而逃。里面的男人并没有追出来,我只是一味地嚎啕,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在冰天雪地里,红色的高跟鞋扎进柔软蓬松的新雪里留下深深的空洞,阴森森的路灯下一切似乎都代表着不祥……突然,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可就在这刹那间耳畔传来一声穿破耳膜的爆响,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了,我只记得自己机械地拖动着双腿跑向这巨响的源头,耳边一端是永久的死寂,一端是女人的悲戚。我看到我的阿丞躺倒在一片血泊里,一边是一把还在冒着烟的老式手枪,屋子里血腥气和硝烟味交杂在一起,我看着怀中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最后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那是玻璃幕墙后最后的微笑,很快无垠的大海就把我心爱的人淹没了。我的世界从此后便是一片虚无,无声,无息,什么都不再存在,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阿丞的事,甚至没有向阿丞的父母解释过。阿丞离开后,我的世界只剩下了嘈杂和死寂两种声音。白日里我拼命地工作学习,黑夜里加班加点地做项目,修改一遍两遍三遍的文案,润色一次两次三次的企划,我是朋友眼中的女强人,后辈眼里的学霸女神,老板眼里的优秀高管……可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当我习惯了抱着电脑睡着,早上又在城市醒来之前机械地工作时,我的人生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是凌晨四时三十分,我依稀记得昨晚梦到了阿丞,那恐怕是十岁那年吧?阿丞和我抢着去喂一只梅花鹿,梅花鹿是有灵气的动物,妈妈们让我们在鹿角上系上红绸,这样彼此以后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再找到对方。奚丞……你到底在哪里?天边渐渐亮了,我知道,今天是十二月五日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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