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西行

三毛笔下的沙漠是她前世灵魂的归属，是她与荷西爱情的见证者，是她细细体味生活的开始，也是她率性做自己的起点。没有水，没有什么植被的地方，我从未向往之。望不尽的黄沙会让我心生厌倦，那必定是枯燥乏味的一次体验。可从三毛口中讲出的撒哈拉沙漠的故事，竟如此可爱温暖。我佩服三毛的勇敢，也想亲自领略一下沙漠的色彩，它的热情，纯粹与沉稳。敦煌这个位于河西走廊，古丝绸之路的必经地，曾多次裹着土色的袍子向我走来。既然不能拒绝邀请，便只身前往，循着历史的脚印一探究竟。说不定此行也能唤醒前世的记忆。

西千佛洞——当车开到目的地时，我一度非常疑惑，这里能看到的除了停车场里的一辆车还有什么吗？怎么一个高出地面的存在都没有？车上一行人也都未做声，大概提前做好了攻略知道怎么回事？下了车才醒悟，原来石窟在地下，顺着下行的坡道，拐个弯便看到道路两旁的石壁和树木。树丛间有水流，几声狗吠瞬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讲解员告诉我们景区共有22个洞窟，游客来只开放3个。有不少洞窟已经塌陷，受破坏严重。每个石窟都有编号，壁画在一扇扇的小门后不见天日。参观的三个洞窟都不算大，但每个洞窟内部都完全被壁画覆盖。独特的石窟构造，几乎都是下大上小，呈锥形。洞窟内是不允许拍照的，便更加贪婪地用眼睛去记忆。

讲解员晃动着手电筒指引我们的目光，开始讲述佛经中叫未生怨的故事。故事说，国王的妻子不能生育，请来占卜师算得山中有一僧人死后，夫人便会有孕。可僧人死了，仍不见夫人怀孕，再算得知那僧人转世为兔子，于是国王命人把兔子钉死在墙上。这才生下了太子。太子长大后一日做梦梦见自己曾是只兔子被父亲钉死在墙上，醒后便将父亲囚禁起来，断绝了食物。母亲很心痛，于是每天将食物夹带在身上给国王吃。太子最后还是杀了父亲，母亲非常伤心，向佛祖祈愿，佛祖说需要完成“十六观”，观日月，观莲花宝池等。故事就当故事听了，很多故事在人与人口中流传时，总会出现偏差。

信奉佛教的古人修葺了这石窟，以此来为自己及家人积德，好将来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可却未曾想，这些宣扬佛教的壁画在后世衍生出了更多的价值，作为研究美学、考古、与之对话的存在。

阳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友谊早已成为佳话。但当身处阳关的时候感受不到。这也是许多地方称之为景点的原因，人们早已改变了这个地方原始的样子，给它披上了新衣，贴上了旅游之地的标签。阳关的外表很美，一看便知是粉饰过后的样子。沙枣花的浓香撩拨着情绪。往里走有个小沙场，像是古代人蹴鞠练武的场地，有球网，有木桩。坐上观光车继续深入,是更加原始质朴的沙子。

我为之前产生的刻板印象而感到愧疚，那黄沙漫漫只不过是素颜，再添赤青也不显浓艳。你永远不知道翻过这个沙丘，后面是什么样。原以为眼前的已经足够了，可翻过脚下的，直逼眼前的是让人惊叹的气势。我登上那沙丘往下一望，竟有种身披盔甲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下面就是开阔的沙地，加上当天是阴天，灰蒙蒙的，仿佛远方的不是雾是敌人军马前进扬起的尘土，耳边的风声中也夹杂着嘶吼的人声。而我身在高处，纵观全局，沉着稳定，不惧怕被这种气势吞没。反而心中涌起的热血鼓舞着我与之对抗，将其征服。沙漠腹地有一条可供两个人并行通过的窄道，木板铺成的。走上这阳关道，心无旁骛地与这自然对话，它把想说的话都交给了风。我读懂了它的坚韧但不孤独，它对外界评价的认可与不认可，它见过的形形色色。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深入再深入，这片土地也没有驱逐我，任由我在它的视线里晃荡，任由他人登高眺望，在斜阳的照射下模糊了身影。

玉门关——真的来了，才更真切地体会到“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不度。玉门关相比阳关就更显荒凉，看不见什么植被，留在这的只有被时间打磨过的汉长城，大小方盘。司机到达目的地将人放下，给点时间拍完照就完事了。只能说，这种到此一游式旅游不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吗？照片是来过的证明，是朋友圈可以炫耀的资本，照片里的景却是记忆里模糊的存在。当我靠近时看见外围设置的防护栏，失望立即浮在脸上，如同动物园里的动物，观者只能隔笼而看。是保护，也是隔绝。

现代人越来越依赖智能帮我们记忆，而失去了身为人类的主动性。我想体会的古人游山玩水的心境无从寻找，现实是，不看风景看人山人海。自然景物的半衰期取决于人类的破坏程度。对万物不仅有风霜雨雪的侵蚀，我们投去的目光有时何尝不是另一种磨蚀。

雅丹魔鬼城——雅丹在维吾尔族语中的意思是“具有陡壁的小山包”。雅丹地貌是一种典型的风蚀性地貌。凸起的山包形态各异，有大有小，这里有像极了埃及的狮身人面，声势浩大的西洋舰队，高傲挺立的孔雀台……

同行中有一个中年大叔，戴着一顶牛仔帽，衣着也很休闲，黑色短袖上套一件Champion的紫色卫衣，脖子上挂着一架相机。说来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帽檐遮住了整个脸，安静地待在座位上，像是睡着了。经过时，我竟搞错了他的性别。后来，看到他锃亮的脑壳和发红的鼻头我又联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动画片中的卡通人物“大力水手”，越想越觉得像。一旦心里给了一个设定，便很难抛开。在雅丹观日落的看台，“大力水手”就拿着他的相机追逐着落日，远离了人群。落日是他的景，而西部牛仔逐日便成了我相机内的景。

自然创造了许多惊喜，只有当亲眼目睹时才会发出由衷的感叹——这力量无可比拟。有那么一刻觉得这寸土地都属于我，但旋即改为我属于这寸土地。天气缘故，没有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夜晚返程时也未能仰望星辰。我却庆幸留有这样的遗憾，好给我下次再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