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京

北京究竟有多大？北京等于两个半上海；16个香港；10个伦敦；20个纽约。北京有多少人？2200万。澳大利亚全国的人口大概是2400万，而澳大利亚的面积大概是北京的475倍。

我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孩子，我十几岁的时候才带着某种抗拒和恐慌，跟着爸妈来到这个大的荒谬的城市。所以我曾一度总是很矫情的说，我对北京这个城市，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1.

最近看到一条推送新闻，“亚运村北辰购物中心，将于2018年1月8日全面停止营业。”
我把它当成一条特大新闻，告诉亲友们。可大家都反应平淡，反应程度基本上都等同于“哦”，我也只好尴尬的连忙转变了话题。
可能它，只是对我来说比较震惊吧。
2000年的时候，我14岁，刚刚到北京，我记得是暑假，在北大补习英语（那是人生里唯一离北大最近的时刻）,住在亚运村，天气闷热的要命，下课回家的路上，到处可见汗湿透了整个衬衫后背的人，这在我以前的小城从来都没看到过的景象。
这个城市很大，那时的我只认得这一条路。只记得有一座尘土飞扬车来车往的四环桥，还有一个金黄烧饼一样的太阳。就是那种徐克武侠片里常见的，荒漠上的那种落日，只不过出现在城市里，突兀又极不和谐。
那时我刚来北京，说普通话还带着浓厚的乡音，在一班北京孩子里就显得分外突出了，我一说话，他们就会吃吃的笑起来，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可我还是会脸红，会害羞，于是就不敢再多说话了……
那一天父亲来北大接我回家，看出我下课后闷闷的，不爱说话。
父亲也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他带我乘公交，到北辰，好像买了小玩具还是什么我已经不大记得了。
但是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在离开商场的时候，因为天气太热，父亲在商场门口卖冷饮的地方，给我买了一个冰激凌。我笑的超级开心。
再以后十几年的时光里，我都不记得我还再去没去过这个商场。
其实这段连记忆都算不上的片段，我也都从未想起过，直到我看到这条偶然推送的新闻。这个片段，却成为我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关于北辰的片段，一点都不重要，可偏偏又历历在目一般，突然的就这么重要了起来。

2.

近日去朋友家做客，他说晚上做饭吃，我俩就一起去超市买菜。
回去的路上，拎着大包小包，有说有笑的裹着北京冬天的冷风匆匆而行。突然路过一家店面，紧闭着玻璃门窗，里面装修已经拆除的七七八八，已经看不出模样了。我稍微有些在意的抬头一看，上面写着“许留山”。
“这家许留山倒闭了？”
“倒闭有一阵子了。”朋友说。
也许我来这家许留山一共也不超过五次。
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清楚的记得，我坐过哪个位子，在这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哪一面墙上曾经用各种字体的英文写着各色水果的名字，哪一面墙上用港式的漫画画着许留山在香港第一家店开始经营的历程……
一瞬间好像这店里的种种萧条破败都不见了，透过玻璃仿佛又看到了黄色的暖光照射下，我和几个朋友坐在里面笑着聊些什么，而那些人里，有一些也许终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朋友拉了拉我说“怎么啦？”
“没什么。”
“那快走啊，这么大风冻死了你望什么景儿呢。”

3.

前些年，很少待在北京。
每回来一次，总有几家爱吃的饭馆搬了，拆了。总有几家商场又红了，有几家又没人去了。总有些记得的地方找不到了，有些熟悉的地方认不得了。
可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怪，有些记忆永远都不会浮现出来，它可能就是平淡无奇的一个片段，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画面，甚至只是一句话，一杯水，几张笑脸。
你也许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些支离破碎的嘈杂无用的记忆。
可在你看到那个曾经承载着这些平凡记忆片段的载体的时候，它们死而复生了，虽然普普通通，但却活灵活现。
所以，是我误解了。
我总说北京对我来讲，冷淡的很，没有归属感。我以为，归属感是一种温暖的，更偏向于安全感的感受。其实不是。这些我曾经遗忘的记忆，曾经承载着我记忆的地点，就是归属感。尽管它再怎么变化，我还会想起来的那种归属感。
或许归属感就是这么伴随着淡淡的忧伤的一件事。
或许归属感就是你对这个城市，你对这个城市的人的记忆。归属感就是那年非典，没有人影的烈日炎炎的太和殿；就是蜗居过的潘家园出租屋；就是来来往往的朋友们和爱人；归属感就是回龙观、魏公村、望京、鼓楼、雍和宫、金台路、小西天、崇文门、新宫、建国门……

4.

北京大吗？
大，大得我烦，大得我懒得恋爱，大得我不想交友。
北京人多吗？
多，多得要命，多得我想在地铁上破口大骂，多得我只想躺在家里。
可北京就是这样的北京。它每天日新月异着。每天无数的建筑，盖了，又拆；每天无数的人，来了，又走；每天无数的政策，发了，又改。可是其实北京，还是那个北京。
燕国的蓟，到燕京，再到中都，大都，北平府，顺天府，京都，北平，北京。几千年，它在变，也没变。
因为好像不管什么搬走了，拆掉了，离开了，消散了；北京总在那儿，它用几千年的存在，穿梭千年的时光，在你涌起对回忆的些许感伤的时候，它透过这片脚下的土地，用沧桑沉重而又不失温柔的口吻对你说，“我还在，我永远在。”
这就是那份归属感。
无论你在北京哪里挣扎，在哪个角落哭泣，在哪里踩着地看着天，这就是那份归属感。
北京？北京。

---

马上新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2018年，继续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