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端午回乡乱记

今年端午是6月3号,星期五。

侄儿李早上还在厂里加班造水表,活干完到大中午了,我们是中午一点钟从定西出发回老家的。一路上下着雨,不大不小。今天前半年天气总体上是旱了,这场雨来的不容易,但预报上说,这场雨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完了,看来要缓解当下的旱情,这场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这天要大旱的一年,这人是没有一点点办法的。因为雨一直下的不大,我们的车到白条岔进山的土路上时,雨虽已下了半日,但落下来的水并不多,路湿而不滑。我们便顺土路操近道上山进庄了,这样跑的话就能稍微少跑几公里路,最近定西加油站上的92号汽油价钱上涨的厉害,现在这个自己开车回一趟老家,花费大的不是一般,能省一点算一点了。

老家里的庄间路,这一次回去时正赶上上面乡上和村上打发来的施工队在推路准备硬化。这差不多可以算作是我们老家这条硬化路的三期工程了?2020年那一次是从村址所在的上东坡社硬化到我们康庄庙川三角地那个地方,共是川道里的2.5公里;2021年第二期是从康庄的村边上绕过去,接前岔湾山背后的通乡油路2.5公里;这一次就算是第三期了,从我们庄子里边全面穿过去,把我们过去一直号称是“康庄大道”的这条庄间主路总算是要彻底地硬化了。这对于我们全庄人来说,是事关百几十号人、几辈子人的好事情、大事情,所以,推土机在庄子中间把整个准备硬化的路段取宽、取直、压实的时候,得到了全庄人的拥护,个别人家的庄墙、埂子、树木、地边略有损伤的,都很大度地容让过去了。2.5公里长的总路线上,没有出现一件闹事、躺平、上访等等的破事,整个康庄、我们整个康氏全家族人的基本素质实践证明确实是很好的。

这次硬化路还有两条好的消息,一是也顺便把当年二期工程时,因为上面投的钱少了点,让人家施工队丢下没有硬化的前岔湾梁背后,接通乡油路的“最后一公里”遗留路段也一次性硬化了;二是把庄下面那个涧沟上曾经让洪水吹蹋了的土坝,也借这次机会重新夯筑了一遍,并且把当时让洪水吹的埋到坝底土里边的几根过水涵管,也想办法挖了出来并重新埋设下去了,这样如果今后某年某时再一次发洪水的话,这条坝及坝上的硬化路就能够确保一时的安全。

端午第二日,正是工程队上的挖机和推土机在庄子里推路基的一天。全庄人都高兴,围绕人家的推土机看热闹的人较多,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我这等闲人。当然推土机推到谁家门前,有看热闹的,也有想办法看能否夹带一点“私活”的,也是各有想法。侄儿根社的媳妇大脑反应快,她看到施工的人在大太阳底下辛苦,就抓紧跑到家里去,顺手提来了一箱啤酒,给工程队上站在路边指挥的人和开车的师傅每人开了一瓶啤酒,又把一盒便宜纸烟顺手丢给了开推土机的司机。你别看这点小小作为,当路基开挖、夯筑到她家门前时,师傅着意地就多推了一点土,路基一下子抬高了不少,并顺便地把进她家院子的一点缓坡路也给夯瓷实了。这么算算帐的话,这个啤酒和烟用的也还是很在地方的。同样的,一路上还有两家人也想把他们家门前的路多夯几下,弄高弄结实一点,但是他们御接协商问题的方法不对,向着人家开车的师傅就是一通乱讲,人家听也没听懂,只听师傅在那里嘟囔了一句,“我的工资又不是你发的!”车开上停也不停就走远了。人这个东西总是属于感情性动物,任何时候干任何事情都还是要多想点办法,男人有时候干事情,确实还不如一个女人家通透。

看完推路的,在自返回三老哥家的路上,我和一起看路的侄儿叫虎的顺路走在一起。他在嘴里叨咕,不知道人家这推路打路的,过两天活计铺开后还要不要零工?要的话他想打两天工去挣几个钱。他大(爸的意思),也就是“下(音哈)院”二老哥叔芳自今年春节前后一直不攒劲,后事他们弟兄几个都早已准备好了,但目前还掉着一口气,身边是离不开人的。这几个月一直是侄儿虎在跟前侍侯,故他今年没有机会出门搞副业去,所以他就想着在门口碰上这搞工程的,看能否打几个零工挣点钱以贴补家用,这日子也真是很难为他了。

假期第三日,我就又恢复了在庄间的乱转。这一次我碰见的最重要的人,就应该算是云江家嫂子了,云江是她的儿子,故我们一直把嫂子也称呼成了“云江家嫂子”。嫂子姓张,名月梅,娘家是我们庄子对面后岔湾人,今年已七十八岁了。

过去我曾经讲过,会宁农村那些老的村庄选址建设上,多会尊重自然,顺应规律,并注意节约耕地,宅基地多选在避风向阳的山湾和山坡地上,很少会占用川地。我们康庄的建设正是这样,全庄人的庄廓多在东山之下逐级抬升的四级台地上,我们家的老庄宅,如果算作是一级台地的话,云江家嫂子的家就建在第四级台地上,处于全庄子最高的一个位置上,视线非常的开阔,坐在她家门摊上,我们的整个袁岸岔川的美景都一览无余。

这一天嫂子一直从她们家高处,下到三老哥家门前,准备操近路要到我们老庄之下的庄稼地里边去铲苦苣。可她并不知道我们场边的那道地埂大约筑有一米多高,这个高度明显就超过了近八十岁的嫂子下埂子的能力了。再顺原路返回去折腾,转的路就太远了。正好我出门时碰见了嫂子,我赶忙跑过去抓牢老嫂子的两条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她吊到下面地里边去了。看她踩稳踏实了,我才跳下场埂陪老嫂子铲了一回的苦苣,关键是陪嫂子聊了半会的天。云江家嫂子我已是三四年未见了。

这块地本是庄间另一个老哥云芳家的侄儿叫利军的种的,可利军侄儿最近几年一直在宁夏银川市做石材加工的生意,也在那边开了一间门市专门经营石材,生意这几年也一直尚可,所以就把自己的承包地这几年摞下了末种,地一直荒着。今年会宁县开始整顿耕地摞荒的问题,所以利军家这一大块川地今年协商后让云江家嫂子家捎带上帮着种了。由于地荒废了好几年,地已成生地,里面的柴草太多,今年翻耕后别的不能种,只能种了些云豆。目前长势还算可以,只是这块地里地下的“哈哈”(学名叫鼢鼠的)确实太多了,长出的庄稼已经让这些地老鼠拉走吃掉了不少,再不想办法打一打,目前长出的这些豆子,看情况全部都能让这些哈哈吃光。老嫂子是务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她看着地里的这般情况,心疼不已。嫂子说,这些年庄子上的好些个平地,荒的太可消(惜)了。过去农业社时候,大家的地少,山上挖的荒地那么陡,大家都在想办法耕种。每一块地,那时候真的是“牛三遍,人三遍”,只害怕人把地亏哈了,第二年庄农长不好。那些年大家都下了那么多的苦,才把荒地种成了熟地。现在的世道又变了,把这么好的平川地,都荒成这个样子了,以后的人还种啥吃啥?

我的这老嫂子的这凡话,觉悟之高、认识之深,如果让如今上上下下所有管政策的人听来,该作何感想?这还能说是一种乡下村妇之流的杞人忧天吗?我们全庄子上的那些七八十岁的老嫂子们,她们都曾经历过六七十年代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所以她们对土地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和深入骨髓的热爱。老嫂子向着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好似今年国家出台的整治摞荒地文件上的意思,但我是明明白白我的这嫂子她绝对不会有这么高的政策水平的,她说的所有的话只是出于一个种了一辈子地,下了一辈子苦,挨了半辈子饿的山区农民对土地的一种朴素的感情!但反过来看,现在我的那些侄儿及庄子上的年轻攒劲劳力,一个个全都出门搞副业去了,承包地确实是不怎么认真的种了,难到他们做错了吗?好像他们也没有错。老家地方,一亩上好的旱川地,每年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种小麦每亩可产五六百斤,种地膜包谷每亩可收一千二三百斤,在地膜、化肥、农药、种籽,孩子的念书费用,城里租房供给娃娃读书的费用,家庭日常开支等等每年都涨,并居高不下的情况下,还是仅仅在承包地中低头劳作,不抬头看路,抛去种地的成本,一年将是所收无几。仅凭一点承包地是很难维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的,如果再不让他们离土离乡搞些劳务经济,那么他们的日子将怎么渡过?这真好像是一篇无解的文章了!

现在三老哥还当着我们康庄社的社长。放假第三日,他又领着这一次推路的师傅,开着推土机顺便从我们村庄之下那个叫窖沟的地方一直到瓦窑沟里,重新开辟了一条今后可供袁岸岔全行政村人员统一开车倒垃圾的便道,并利用涧沟之便,弄了一处大型的垃圾填埋场。

去年在县乡指导下,我们袁岸岔村的一千多亩川道里面的平地,全部流转给外地老板种大棚西瓜了,流转费是每亩每年600元。现在那一大片在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大棚里的瓜,都已经陆续长出来了,有大有小,参差不齐,还没有成熟上市,所以流转的外地老板好像还没有赚到钱,我们全大队的群众自然也就暂时还没有得到过一分的流转收入,但那些棚里每天都已经在产生的大量破瓜破藤烂蔓,已经让全大队的环境容量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好在我们老家那里一年多刮西北风,我们康庄又处在全大队的上风口,故空气中的味道暂时还是清新的和宜人的,但处在下风口的东坡、西坡、吕家庄诸社,他们那里的空气听说已经开始不大乐观了,建设垃圾填埋场已成为全大队自“官”至民,都所面临的当务之急了。

故今天三老哥他所干的活,就是在县、乡、村这几级之中,他的所有上级领导都还没有主动找他谈话,没有投资一分钱的情况下,主动联系搞硬化路的工程队协商,共同所做的一件“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站在我们老家全行政村的高度,思考和解决当下突出环境问题的好事和善事了。因为我们这个大队是一处山间盆地,东西坡以及上岔那里,确实没有地方填埋垃圾,只有处在下岔的我们康庄和后岔湾这两个自然社之间,有这半条深涧,天然的是一处建设大规模垃圾填埋场的好地方。只是这还需要处在“风是上风,水是下游”的我们这两个自然社的所有群众,都要有点大局意识,都要有点高风亮节的精神才可。因为,在我们这些地方搞这些公益事情,上面既不投钱,下面又不能搞垃圾收费,所以这就成了一件只能凭当事生产队长的能力和水平才能摆平的一件事情了。

不知道乡上和村上的管事诸人听说此事后,能否请我们三老哥,也就是我们康庄社的社长喝个小酒?因为三老哥他一直就喜欢喝点酒的!

老家的发展,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结构调整,提档升级的新时期,这种变革的好与坏尚需要实践的检验,时代发展的边波尾浪还是不可避免地逐步影响到了我们这里的远山深处,这是发展始然,这是时代使然,这当然也将是我们这一辈康庄人、袁岸岔人的命运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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