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博力先生

“我常常会做相同的梦,梦里我行驶在一片巨大且茂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时速高达190km/h,巨大的风在车里穿越,落叶与灰尘交织飞舞,不停后退的树林变成深色的墙,我在墙与墙中间的通道里疾驰了很久,然后戛然而止在路中间突然出现的枯木前,巨大的冲力让我从前挡玻璃冲了出去,撞向那颗枯木……”

汤博力先生讲到这里,喝了口杯中威士忌,燃起一根烟;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在凌晨五点二十分。”汤博力先生继续说

“这时,我下颌两处的肿瘤,哦,不,应该叫淋巴结,会开始隐隐作痛,像是被树枝戳到,不严重,却时刻让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纠结在那里。”

“就这样?这就是你要说的,你常常在凌晨做的梦?”贝尔小姐侧过脸来,她蜷缩在沙发,手里拿着电子烟,“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汤博力先生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杯中的冰块。女人们并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他也收敛起来,只是专心的喝着杯里的酒。每一次伸手拿起酒杯,汤博力先生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每次都会在昏黄的台灯下闪烁,似乎反复的提醒着什么。

“我们那个熟人今天怎么不来?”贝尔小姐问到,她并不追问什么,她不明白汤博力先生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不断的抽着手里的电子烟。汤博力先生有点讨厌电子烟,他总觉得电子烟里冒出来的烟更苍白又浓郁,烟味也透着股虚假的拼凑感。在电子烟冒出来烟雾的后面贝尔小姐的脸被遮在棒球帽的阴影里,着实也看不清楚。但汤博力先生确实的知道她的长相,以及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他太忙了,现在大概在另外的城市,吃着不知道哪个大厨做的美食吧。”

“他不在,可以喝他的酒吗?”她的目光流转起来,娇小的嘴角露出了点狡黠的弧度。

“你看桌上的这些吃的,不就是他让诺尔送你的。”汤博力先生也笑了起来,“喝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他不在时喝他的酒了。”随即他朝诺尔招了招手,诺尔很快就发现了汤博力先生。

“先生,请告诉我需要什么?”诺尔是个眉清目秀的家伙,年纪出奇小却很早当上酒吧的Bartender/主理人。像形容一个人智虑忠纯,这种绝不可能出现在夜场人身上的特质,竟被他真诚的表达出来。

“你去把他的酒拿来,我们喝一点,我会和他说的。”贝尔小姐笑嘻嘻的说着,

“对,把那家伙的酒拿来,我们偷着喝一点。”汤博力先生其实并不喜欢喝威士忌,只不过能多喝些酒,总归算是好事。

很快酒就拿了上来,诺尔甚至换了两个装了冰球的为威士忌杯。

“来,我们一起喝一点。”汤博力先生拿起酒,倒了两杯,戒指的寒光依然刺眼的闪烁着,始终在提醒着了什么,汤博力先生却从来没有。

“这是上次我们一起喝得酒,还有一位小姐,叫什么来着?”贝尔小姐突然说,“我记得她一直在反驳你,试图把你从那个地方拉出来,我在旁听直发笑。”

“那熟人不也在么,还是他带来的,我都没想到那晚如此艰难,她非要认为她是对的,必须纠正我错沉浸在错误里。”汤博力先生一脸无奈,“即便有用,也轮不上她。”

“好啦,那你就别这样,反正我也不喜欢她,连那个老熟人都被折腾到大半夜,闻所未闻。”

“以后她在,我绝不可能出现”汤博力先生略带悔意。

“那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偷偷叫她来。”贝尔小姐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桌上的酒,示意汤博力先生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汤博力先生也拿起了酒杯,自顾自的喝起来。

“你说,我们后面怎么办?”贝尔小姐突然问了一句,放下杯子来;汤博力先生并没有觉得意外,他拿手指轻轻的滑动杯子里消融了不少的冰球,冰球在杯子不停的旋转,杯子里的酒也被带动着转着圈泛起来,他手上的戒指,和贝尔小姐颈上的项链泛着同样的光,穿过突如其来的沉默射向对方。如果每一个问题,都会有各种答案,你也会知道,哪个答案最正确且无害,可你并不会选最无害的,亦非那个最激烈的,即便是中庸的那个答案,也会被你摒弃,人们都会选择那个稍微伤害自己,又不至万劫不复的答案,这大概是人性邪恶之处,凝视并享受伤害。

“我觉得你就算了吧。”当汤博力先生清醒的时候,理性的光辉能让他说出许多的道理。只可惜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从来没有人能被别人去说服或拯救。他也不再说下去,后面的那些话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他觉得有点懒意上来,就低下头来,看这个自己的手指,交错的抬起食指与中指,接连不断又断断续续。

贝尔小姐觉得无聊起来,自顾自的玩起手机,饮酒的人渐渐散去。汤博力先生坐在位置上看着人们散去,当扫描枪的红光聚成一条红线扫过条码,“滴”的一声,仿佛是在宣布今夜就此结束。那些女人们总是站在付钱的男人后面低头玩着手机,展示出并不在意的态度。而女孩们的聚会就显得热闹多了,在这个时候总是在讨论着什么,或许是今晚的夜宵,也可能是在约定去下单某一款口红或包包。只有男人时候最无聊,每一次都让人感觉他们都有恨不得在一秒内结束所有环节,夺门而出的那种迫切。

汤博力先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今晚,拿来的酒倒了一杯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只有冰块毫无痕迹的继续在融化。今夜的热闹冷却下来,人们的脸上浮出难以掩盖的轻松表情,不管发生什么,时间都会让一切变得波澜不惊。

“你应该要回家了。”贝尔小姐提醒到。汤博力先生从抽出一根烟来,摸索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口中的香烟,深沉的脸色在烟头的火光中忽闪忽灭,“明天不是还要早起的吗?你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你呢?要回去吗?”

“我再坐一会儿,等下跟他们一起吃个宵夜,明天我可以睡个懒觉。”

“那你回去了告诉我,要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你快回去吧。”贝尔小姐催促到,

汤博力先生,环顾一圈四周,没什么值得驻足,他起身穿过有些昏暗的通道,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下,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眼神,在远远的暗处看向他,汤博力先生浑身一震,晃了晃头,凝视回去,却只看到了一团迷雾。莫名的失落情绪泛上来,他呆滞的站了一会儿,低下头来走了出去。

“接到尾号5190乘客……”

汽车随即行驶起来,午夜后的路上并没有显得空荡,路口挤满了奔波的车辆。不到60码的车上,汤博力先生望向街灯,它们一盏盏的从眼睛里划过,晃一下消失,然后下一个又出现在眼里。汤博力先生努力的去看清楚每一盏街灯,可它们总是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它们明确的存在又明确的消失,在他的眼里划出一道道黄色的痕迹。

当汽车终于停下来,汤博力先生下车走下来,坐在了路边绿化带边,点起一根烟,好似在想些什么,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地上,最后一根烟抽完,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进小区,打开房门的那刻,

今夜,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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