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坚

阿坚个子瘦小,说话带着磕绊。

大学毕业后,阿坚同奶奶和妹妹道别,离开一分为二的院落,离开村后消失已久的菜地稻田,离开北溪。

第一站,阿坚来到上海,在一家工地上班。凭借大学学习的专业,阿坚工作还算轻松。平时爱和人聊天,日子也过得过去。辗转2年后,阿坚觉得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了,他随即辞职,去往杭州,后来又辗转几个城市,工资日渐看涨,日子也慢慢稳定下来。

在同阿周的电话中,阿坚开心的讲述自己在外边遇见和发生的一切,给奶奶买好东西,带妹妹看病,买车,买房,找女朋友。那年冬天,阿坚回到北溪,搬着凳子,跟奶奶坐在灶房门前,旁边是堆放整齐的木柴。他倚着凳子靠在墙上,和奶奶絮絮叨叨最近几年在外边发生的事情,一边逗弄着躺在柴堆山晒太阳的小黄猫。奶奶的声音不时从灶房传出来,大意是听见阿坚讲述在外面做的顽皮事情,叮嘱他在外面要谨慎做事,不要得罪人。

那个午后,阿坚约阿周在村口的马路上闲逛。两人随意走着,一路是看得见的光秃的田地,叶子凋零的树丛,浅显的河水,河对岸的房屋,和迎面走来的陌生面孔。两人聊着天,互相开着玩笑。在向东马路的尽头,两人折返回来,一路下行,走出北溪村的地界。走不动的时候,便在田埂边坐下,偶尔抽上一支烟。

阿坚说,再挣些钱,就定下来,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我知道,阿周说。

年后初八,阿坚再次同奶奶道别,离开北溪。


妹妹病情加重了。

阿周在电话里跟阿坚说这件事的时候,阿坚正在河南上班。

阿坚的妹妹患病没有征兆,简短的外出工作后回来,妹妹便把自己锁在房间,脾气暴躁,拒绝与人交谈。在医院检查后,被确诊患有中度抑郁症,需要配合药物治疗。

阿坚请假回家,奶奶见着他,安静的向他述说着事情经过。

在城区二楼的小房间门口,阿坚端着碗推开房门,喊了声,妹,吃饭了。

滚,妹妹的声音从靠墙的角落传来。伴随着砸来的枕头。

泪水瞬间从阿坚眼角流了出来。

阿坚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出车祸,离开了他和妹妹,他们跟随奶奶一起带大。妹妹的现状让他心疼不已。

在房门口,他紧紧拽着碗,张大着嘴巴,嚎啕大哭的表情映在脸上,却没有一点声响。

往后几天,阿坚依旧给妹妹送饭。没事就坐在门前,给妹妹讲他们小时的事情,诸如偷拿她的零花钱,地里刨红薯偷吃,做饭忘记放盐,睡觉抢她被子。

妹妹也会安静的听着,有时会吃上饭。

大多数时间,房间还是会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你妹妹她命不好,奶奶说着话,语气平缓。

妹让她在家里休养,不送她去医院,药费我再想办法,爸爸告诉阿坚。

我会寄钱回来,给妹妹看病。好好照顾妹妹,多陪她说话,阿坚说。

阿坚回去上班了。

妹妹病情依旧时好时坏。只是从阿周断断续续的对话中知道,妹妹最近回了北溪,进行短暂的休息。状态不错,愿与人交流,话不多。在县城一家超市找了份工作,没做多久。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房间。

今年回来吗,阿周问。

不回了,单位很忙,要值班,阿坚回。

两年后,阿坚回来了,准备自此在县城定居下来。

很快,阿坚便有了女朋友,互相见了父母,发展迅疾。

有空出来见个面,带你见见嫂子,阿坚说。

阿周见到阿坚和她身旁的女子,阿坚似乎胖了,一旁的女子面带微笑。

嫂子好,阿周温和地喊道。

阿坚带着她去他的新房,回北溪见奶奶,也会去她家小住。随后,在县城找了份工作,虽然不如大城市待遇好,但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父亲续弦后,家里多了个弟弟。后妈这一称呼,在他多年的记忆里,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

临近年底,阿周接到阿坚的电话时,他已离开县城。

电话内容,大抵是关于女子。其中,隐约有关于弟弟未来的着落、妹妹巨额的医药费用,年迈的奶奶,重点围绕钱这一话题。

那晚,我不在家,她去找过我,不知父亲和后妈跟她讲了什么。只是听说她在门前聊了一会儿,便哭着离开了。再也未同我见面。

阿坚在电话显得激动,甚至是愤怒,又带着颓丧。

出去准备打算怎么办,阿周问。

找工作倒不难,能好好安顿自己,便挂断电话。


中间,阿坚同阿周的联系断断续续,有时在工作现场,有时在上班路上,有时在安静的午夜。

阿坚又找到一个女朋友,期间离合聚散,吵吵闹闹,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并且在第二年怀了孕,随即有了孩子。

阿坚在几年后的年底回到县城,同父亲交谈,小心翼翼,商谈自己的结婚事宜。

那年,县城下起了久违的大雪。

年未过完,阿坚便离开了县城。

交谈似乎不是很顺利。

同女友的关系也磕磕绊绊,整天的打闹争吵,无休止地质疑争吵复合,周而复始。刚满月的孩子被寄养在女友父母在家,未见上几面。

阿坚患上轻度抑郁。每天不停地抽烟,上班时无故发怒。

冷静下来后,阿坚去医院见医生,做全身检查。医生叮嘱他放松心情,按时吃药,学会调整自己。

阿坚依然一天两包烟,吃很少的食物,私底下自言自语。

同孩子的抚养权的争吵持续了几年,阿坚始终坚持着,同女友和她的家人争夺。孩子的归属,婚期,抚养费,家产。最终,未达成任何妥协。

最近一次同家人通话,阿周在村庄看到在地里劳作的阿坚的奶奶,随即拨通了阿坚的电话。电话里,阿坚哭得泣不成声,未说一语,便挂掉了电话。

阿坚奶奶只是低低地说了声,阿坚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阿坚在一个早晨悄悄回了县城。

毕业证、身份证,所有证件被女友抢去,无法脱身。阿坚回来办理代理身份证。

在门口等待休息的片刻,阿坚遇见了前来办业务的阿周。阿周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不确定的望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轻轻地喊了声,阿坚。

阿坚抬头瞬间,泪水夺眶而出。他无力的摆着手,不要过来,我没事,带着哭腔。

那时的阿坚31岁,体重80斤。

同阿周吃饭聊天后,阿坚决定回到村庄,同之前的事情做个了结。

回到村庄,阿坚见到日思夜想的奶奶。两人坐在小时候厨房旧址的门口,聊了这么多年的变化。奶奶轻声安慰阿坚,身体健康就好,阿婆不用你惦念。

几天相处的时间里,阿坚听到乡邻对他多年来的看法。大多人似乎亲临阿坚的生活,纷纷以长辈的姿态,指责阿坚的种种不是,口诛笔伐。

阿坚安静的听着,未曾争辩。这么多年,阿坚争累了。

再次离开县城前,阿坚约阿周出来见面。

阿坚话比以往多了很多,谈吐风趣幽默,仿佛回到往日的少年时光。

阿坚说,不会再抑郁烦躁,会按时运动,规律饮食,多看有关心理方面的书籍,坚持调理自己。

等着见我回来的那一天,阿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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