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设计】照片里的故事（下水文）

【教学设计】

照片里的故事

文/伊宁

那会，一朵云刚好停在我的头顶，蒿草与柳条拧成的“小屋”只能装下我的半个身体。河滩很热，无数个这样的“小屋”被野浴的孩子们搭建起来，大块的石头可以做床，先抢到地盘的孩子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我慢了半拍，但也好，“小屋”的蒿草很密，可以把我遮个严严实实。

像男孩子们一样，我把晒得黝黑的大腿伸到“屋”外，蒿草铺的褥子很软，淡淡的清香钻进鼻孔，柳条们抚弄着我的肌肤。一块大石头刚好可以做枕头，我就那么躺着，身上盖着一件破衣裳，听河水哗啦啦地唱歌，苍蝇们偶尔飞过我的耳边，不小心弄烂的柿子和我一样疲倦地躺在一旁的石头上。没有风，没有人来，我和世界睡着了。

“起来，回家照相去！”不知什么时候，姐姐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把掀掉我身上的衣服。可我的头发还没干，衣服脏了，凉鞋也坏了，怎么照相啊？但我真羡慕别人家相框里那些彩色照片，看着就是一个个红红绿绿的故事，要多生动有多生动，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照片里是什么样子。照相，在我家可是一件大事啊！

“又跑哪儿野去了？快换衣服，照相的等半天了。”一进门，母亲就絮絮叨叨地说。她拿起梳子，贴着脑瓜皮给我揪起一只马尾辫，劳动妇女的手该是多么有劲，用捆稻子，或者割草，或者拎猪食桶的力气，把我那湿漉漉的柔嫩的头发一握，接着绕了几圈皮筋套，我立刻感到头上像被戴了紧箍咒一般炸裂的疼。我的头发还没干呢！我心里想着，悄悄用手把皮筋套松了松。穿什么呢？母亲翻箱倒柜也没给我找出一件像样的衣服。姐姐的衬衫是在街上用大米换的，妹妹的连衣裙是老婶以前穿旧的，弟弟的短袖衬衫和短裤是过生日时买的，很好看的套装却故意买的很大，已经穿三年了。我呢，基本捡姐姐穿剩的，身上的背心脱下来可以做抹布了。

一筹莫展的母亲忽然灵机一动：“丽娟不是新做了一套裙子吗？跟她借一下吧。”我也想起来了，那是一套非常漂亮的裙子。白地短袖衬衫上印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红色黄色蓝色的圈圈，下面配的蓝裙子刚好盖过膝盖，有一个风一吹就可以扬起来的裙摆。当丽娟穿上的时候，几乎所有女孩都投去艳羡的目光。在我们胡同里，还没人穿过这样的裙子，她会借我吗？

而我，就那么幸运，因为照相，从丽娟身上扒下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我看出丽娟眼神里“快点”的含义，趿着我的破鞋往回跑。“太肥了！”母亲提起掉在我胯骨上的裙子，把一枚闪亮的别针别了上去。家里的樱桃花梨花杏花都落了，茄子辣椒黄瓜倒很新鲜，但总不能和蔬菜照相吧。她领着我们和摄影师，穿过一小片菜地，站到王喜禄家房檐下的花丛里。那是一个斜坡，姐姐最高却又被安排站在最高处，瘦小的我站在坡面上，我前面是弟弟，妹妹和弟弟并排站着。“来，往这看……”摄影师是个矮胖的男人，他弓着腰，举着照相机，咔嚓一声留下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一张照片。

若干年后，妹妹的孩子指着照片问我：“二姨，哪个是你啊？”“这个，长得像章子怡的是我。”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起来。讲真，长得最瘦的我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秀和灵气，也许因为我站得离花最近，也许因为我穿了丽娟那套裙子吧。几乎很多人跟我这么说。但每次摸这张照片，我都会摸出河滩上的石头把我硌出来的疼，躺在一个“穷”字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