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娃入诗境,犹自抒胸臆 ——读曹诗、陶诗有感

因儿子班里常学中国古诗词,引得我很想看看古诗的源头和大致全貌。

贪心、性急、等不及,想尽快走马观花一遍,一口吃个虚胖......就同时在抽空翻看和听听《诗经》、《楚辞》以及了解唐朝的诗文和作者。相较之下,更喜欢律诗之前的古体诗,文字直达不曲折,又不失意境深远,正是王国维所说的“不隔”。只是不能理解,南北朝之前这种自由不羁的诗歌体式,为何会朝向束手束脚的格律体式演变?难道是自由舞跳厌倦了,偏偏要带上镣铐,才更能显示舞者的技法高超吗?

近日又读到顾随(叶嘉莹、周汝昌在辅仁大学的古诗文老师)的古诗讲录——“曹操”、“陶渊明”,才知今人之所有苦闷都是“炒冷饭”啊,千百年前的古人早就长歌吟啸过了。有些诗品到细微处更是让人五味杂陈,心中颇不平静,因其牵想出很多大的谜题,今于此试梳解一二。

曹操,是寒假里跟孩子蹭书时多了解了几分的人物,现品其诗歌后,体会多了些。英雄之壮烈广阔,自不必说,而其悲哀,却少人传播,从其诗中可见。英雄的悲哀非常人之悲哀可比,诗句中的哀与壮,交相隐现,翻搅人心。所以顾随先生有言:曹操若失败,其诗一定更成功。说的极是!曹孟德是英雄也是天才!

好时代好日子很难产生好诗歌好作品,这真是悖论,可是又千真万确。曹操因事业成功,所以没成为更成功的诗人,陶渊明反之,人生不顺,生活困窘,却作品流芳,为后世人们探究不已,杜甫也是。正如山崖间的岩松,因根下硬石所阻不可舒展,而使得干枝畸形呈伞盖,造就其独特之美。巧在陶公也爱松。

陶公为人世代称颂,却又为世代人不能全解。如我此前对陶渊明的印象也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朴实,不经意的悠闲,惬意的田园生活。这是教科书诗歌学习偏于片面的恶果。正如叶嘉莹所说,有的诗只专注于这首诗便是,有的真要学习诗人的生平际遇对应其诗,方可免于一叶障目。无疑陶诗就是后者。

陶渊明不得已(不为五斗米折腰是自己因价值所向之选择,也是不得已)而躬耕,且十分贫困,其家人是很不理解的,这一点对普通人来说其实是很大的障碍,然而他却在没有手机、网络、朋友圈,不可能有所谓虚荣人设的当时,把艰苦的躬耕、心中的寂寞化为一派田园生活,当乐即乐。是怎么做到的呢?从他的句句诗中,皆可寻得。先看看他的一点一滴的小幸福,可能是别的诗人都不屑于入诗的一些天伦之乐,他却看重,因他有真性情:“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亲戚共一处……缓带尽欢娱,起晚眠常早。”然而多数的日子过的不但贫而且苦(寂寞),单凭这些寥寥欢愉怎能填补抵消?

人们都说陶渊明知足,但是知足还是没说到根处,为何能真知足?对有才华的人,生活如此窘迫而能真知足,是很难被人理解的。生活的艰辛如捆住手脚,然思想却往往延伸,伸展、深入。如僧人修行,必是生活简朴才可悟道,或许窘迫的现实也给了陶渊明的凝思练达以条件。“......宇宙一何悠,人生少至百。岁月相催逼,鬓边早已白。若不委穷达,素抱深可惜。”【自饮酒二十首,委即弃】他已“委穷达”,即已放下困顿和显达的区别心了,已有释迦牟尼所说的“空”的境界,所以是知足的。知足便不觉“穷”。

在东晋及南朝宋,儒家礼乐早已崩塌,宫闱内外因权相残相杀的时代,不要说给任何一派为砖为瓦,就是做根针都是助恶,陶渊明恐怕也是这么认为,躬耕自给是最好的选择了,这是儒家的“担当”,如孔子说的“有道则仕,无道则隐” 。后者的价值不低于前者,无道之世的“隐”和有道之世的“仕”一样是儒家的担当!这应是陶渊明能够调和、自洽的重要原因。

读陶诗,还惊诧于他把自己撕开来给人看,“......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敝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饥寒交迫,夜不能寐,甚至恨鸡还不鸣,天还不亮!这些不堪,是现实中切肤的痛苦。唐朝的赵州禅师有一次被人问到:“佛有烦恼吗?”禅师答:“有”。又问:“如何能免?”禅师答:“免它干嘛?”佛是接过来转化它,陶渊明便是,他深受贫苦,连找朋友聊天的慰籍都不可得,可是他“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固然身心孤苦,但他意志坚定,绝不回头。这已是陶渊明笃定的信仰。

悟“空”而知足,心怀“无道则隐”的担当,加上对此的笃定信仰。陶渊明哪里只是寄情山水、淡泊潇洒的田园诗人那么简单?分明就是思想家,更是哲学家,因他的人生思考有他自己结果的达成。难怪后世一路众多大家都爱他!

【题外话】虽未窥全我国古诗文之全貌,但深感:人活一世,当然除了活,除了来看这世界,除了体验自己的得失,除了品味悲欢离合,还应看看曾经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这一切。这是人来一世的完整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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