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尘往事

前院戏台上伶角儿们正咿咿呀呀唱着大戏,众多贵夫人一边看戏嗑瓜子,时不时还低头耳语几句。中间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身深蓝色细缎锦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级虽大,举手投足一看便知是大家族中的核心人物,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不苟。老太太身后站着的正是之前往后院送东西的阿紫姑娘,此时正规矩的站在老太太身后听候吩咐。

正在此时,管家疾步冲到园子门口,三两步就奔到了老太太身后,在老太太耳边说道:“老太君,小将军已经进了大门,安排到竹客轩梳洗,宫里刚刚送出消息,陛下已经出宫,一刻钟后就到。”听到管家的话,老太太正要抬手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又舒展恢复原样,继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浩儿回来是要进宫述职的,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早朝时,陛下这么着急来府上,怕也是想知道我儿的归期吧,走吧,去迎一迎我们的皇帝陛下吧。”说完老太太挥手,台上的戏戛然而止,台下一众贵妇人甚是惊诧,怎的唱一半突然停了,老太太看园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便口气威严地说道:“陛下马上就到门口了,命妇随我前院门口迎驾,其余上不的台面的速速退下,尤其房里的几位姑娘,老老实实看好了,惊扰了圣驾不是你们能担待的起的。”一通说教让一众看戏的贵妇女眷们满脸惶恐,眼看老太太已经快出了院门,有品级的贵妇们赶紧起身跟在后面前去接驾,余下的大多都是偏房不主事的夫人和还未出嫁的姑娘家,此时看老太太和命妇们出了院门,也起身收拾各回各家了,当然走的都是后门。

前院圣驾已到,老太君带领一众命妇跪地请安。一身明黄锦袍的轩辕彻从马车上下来,扶着贴身太监德源的手臂走近老太君,双手轻拂起老太君很是恭敬的说道:“老太君切莫如此大礼,朕来看望您老只能执晚辈礼,您这般大礼弘文真真担不起。”老太君起身后仍是低眉垂首,一丝不苟的声调说道:“君为君道,臣为臣道,君臣之礼万不可亵渎,陛下作为主君,切不可乱了礼法,给史官留有话柄,也要给着天下臣子百姓做好典范。”这话作为一般命妇说出来怕会要被皇帝判个大不敬的罪过,但熟知这位老太君身份和过往的人都知道,别说教训几句小皇帝,就是在后宫里颐养天年的太上皇见了老太君也要俯首好好听训,轩辕彻此时也是满脸恭敬的回道老太君教训的是。

轩辕彻今日简装出行,就带了贴身太监和十几个御前侍卫随驾,进了大门就被迎进了主厅,茶水糕点早已准备妥当,一种闲杂人等也被府里的侍卫隔挡在一百米以外。轩辕彻浅笑盈盈的正同老太君说着话,一位弱冠之年的俊美少年风一样冲了进来,看见主位上的轩辕彻立刻欣喜的惊呼一声,“弘文哥,你怎么来了?”

坐在下手的老太君威严的喝到:“简浩,陛下的表字也是你能唤的,你那君臣之礼修到哪去了?还不跪下向陛下请罪,再去宗人府领罪受罚。”这少年满脸通红,恭敬的赶紧给皇帝请安,又给老太君请安,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轩辕彻起身打圆场,“老太君莫生气,朕与承怀几年未见,承怀也是一时过于激动了些,老太君看在朕的面子上原谅了他吧。”少年一听这话赶紧对着老太君又是一记大礼,“祖奶奶,孙儿知错了,您就原谅了孙儿这一次吧!”说完还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老太君,老太君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对皇帝俯身到,“是老身管教不严,让这混人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不过陛下,浩儿虽说同您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但这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您宠爱臣子是臣子们的福分,但这礼数不周全,就怕这臣子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罔顾了陛下的仁爱之心。”轩辕彻俯首说道,“老太君教训的是”。

老太君转身又对少年训斥道“作为臣子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别恃宠而骄失了本心,作为我简氏子孙,更要牢记礼法和祖训,今天晚上祠堂里跪着去,把简氏祖训背一百遍,好好反省。”少年满脸凄哀的道:“是,祖奶奶。”

老太君向皇帝行礼说道:“陛下想必与浩儿有军务要谈,老身先退下了。”

“老太君慢走。”

待老太君离开,刚刚还满脸凄哀的少年立马喜笑颜开,上前拉起皇帝的袖子笑呵呵的道,“弘文哥怎么来了,着德源唤我进宫去就行了,还劳烦你走一趟。”

轩辕彻扶着额无奈的说,“你说你这猴子,说好了半月前就能回来,这是怎么行的路,将军仪仗队都在京外驻守了半月有余,督军们参你的折子快把朕都淹没了,一回来也不先进宫来领罪,这回家又是梳洗又是打扮的,说,你这半月去哪了?”

少年赶紧放开皇帝的袖子,嬉皮笑脸的作揖道:“臣本来是要快马加鞭赶在大军之前回来向陛下请安的,可是走到半道听闻西胡有千年红莲问世,臣想着陛下的生辰快到了,便想取了这红莲给陛下做寿礼,就转道偷偷去了西胡,在大盘山悬崖上取了红莲才回来,这才晚了几日。陛下看在臣一颗拳拳爱君之心,原谅了臣吧。”说完一张俊脸配着可怜巴巴的表情,让人怎么也生不出气性了。

轩辕彻也是经不住这表情的刺激,无奈的说道,“回回训你就这副模样,你让军里的将领们看看你这张脸,不得吐血身亡。”

少年转瞬又是一脸得意,“哼,哪一个敢取笑本将军,本将军揍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好了,别耍宝了,快说说大将军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京?”

少年一听这话便萎靡了,“回京前半月我就没见过小叔,说带着亲兵营去了凉山,去干嘛也不说,什么时候回青城也没说,更别说什么时候回京了。恐怕今年又不回来了。”

轩辕彻皱着眉头说道:“这都五年了,大将军心里还不能放下吗?毕竟他们成亲也才三年,三年的感情就有这么深厚了吗?”

少年耸耸肩说:“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当初小婶子难产时,祖奶奶没告诉小叔,小叔也没能见上小婶子最后一面,心里难免怨怪祖奶奶吧,所以这些年才不愿意回家。我听我娘说小叔那日离家时特别嘱咐管家有事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还派了洪明保护小婶子,就是怕小婶子有事,可是祖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连洪明都给支开了,要是早点通知小叔,请了御医来,也许小婶子就不会有事了。哎,总归是小叔心里不痛快,又不能埋冤祖奶奶,躲在边关不回家眼不见为净了吧。”

“哎......”轩辕彻也是叹息一声,这大将军驻守边关固然是好,这几年打的鞑子愣是迁回草原最北方,不敢再来边境抢夺,边境上的百姓虽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但好说也能安居乐业了,边境十城一派祥和。然则,这大将军也不能一辈子驻守边关吧,毕竟还不到三十岁,作为将来要继承德川王府的世子,总不能当了王爷还要让老母亲打理内宅吧。可现在看来,怕这大将军要连德川王的头衔也要舍去了,老王爷都去世三年多了,愣是不回来接替王位,难道还要再封他个其他王当吗?轩辕彻已经想到,他前面敢封大将军一个异性王,后脚老太君就敢以死谢罪,毕竟简氏的祖训里就有这一条,简氏子孙永远只能传袭德川王府,绝不允许再立爵位,别说封王了,这么多年了除了德川王,简氏连个伯爵子爵都没有,不是皇帝不给,实在是老太君太厉害。当初还是太上皇当政时,要追封老太君的长子也就是简浩他爹为仁义侯,老太君听闻差点一根绳子吊死,吓得老皇帝赶紧收回成命,还跑去德川王府在老太君塌前苦苦解释了三天才劝住,打那以后,再也没敢封王封侯,立了大功的简氏子孙就封将军,赏赐金银玉石,战死的就追封大将军,赐遗孀命妇品阶,再赏赐金银玉石良田万亩。

整个轩辕国上下都知道,简氏一门忠烈,老太君和老王爷曾经辅佐先皇打下这诺大的江山,先皇封了老王爷异性王,老王爷则建立祖训,简氏子孙永远效忠轩辕氏,而且不管多大的战功都不能再封王封侯,只能世袭德川王,然后老王爷和老太君就辞了军中要职回到京城德川王府再也不问军中要事,家中有资质的儿郎就送到边境上从小兵开始往上爬,没有资质的就给了铺子庄子让其当衣食无忧的田舍翁。

不过,也不知道这简氏一族到底是怎么培养孩子的,老王爷的长子和次子都不是亲身的,据说是收养的曾经战死战友的孩子,两个孩子长大了是文武双全,老王爷将他们送到了西胡边境,这两兄弟凭借自己的本事硬是不靠老王爷一分一毫,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大将军,被西胡边境的百姓称为大小将军,奉为天神。谁曾想,仁德三十四年,西胡突然地动,二位将军为了救百姓被压在了废墟下,等地动后想营救二位将军,却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这才有了老皇帝要追封大将军仁义侯,老太君以死敬谏的事。再说德川王府的世子,老太君四十高岭才生下老王爷的第一个亲生孩子取名简庭,按说老来得子又是亲生,这世子之位肯定是要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吧,可是大小将军还没出事前,压根轮不上他,实在是后来前头两位哥哥都出事了,这才把世子的头衔给了他。可就算是亲生,也是十岁就被扔到边境上,在浴血奋战中立下战功,又以十七岁之龄,施计打败鞑子主军,用五千人歼灭敌军十万大军,这一战成名。天下少女怀春,谁都想嫁给这位英雄人物,可少年英雄愣是推掉了所有世家的求亲,二十岁回京述职时,带回了青城守备叶其俞的独女叶紫檀,求老皇帝赐婚。老皇帝也乐见其成,虽说叶其俞是个小小的四品守备,但是他父亲可曾经是老皇帝的帝师,帝师的孙女配德川王世子也是配的起的,于是封德川王世子镇北大将军,赐金银良田,并责令二人不日完婚。于是二人奉旨成婚,婚后和和美美,恩爱有加,但是这世子妃一直无所出,三年后终于怀了孩子,临盆当天大将军收到北方军报鞑子大军南下意欲扫平北方十镇,军情紧迫,大将军耽搁不得,即可拔营北上,临走前千万叮嘱老太君照顾好爱妻,一旦要生了一定要通知他,留了自己的贴身侍从洪明保护世子妃。可谁曾想,鞑子怕大将军怕的要死,就想派高手掳走大将军夫人当人质,可惜进了将军府还没下手就被洪明发现,这两个高手不仅没见着世子妃,还被洪明给打的半死。老太君听闻有鞑子的探子进了将军府,恐府外还有其同党会对皇帝不轨,责令洪明速速进宫给老皇帝报信。洪明进了宫,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和奸细搏斗时,世子妃已经被惊的动了胎气,他进宫时世子妃已然出现难产之征,等他从宫里回来,世子妃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洪明心神巨震,体内真气乱了象,一口黑血吐在世子妃床前,摇摇欲坠之际凭着意志骑马去追北上的大将军,追到时已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见了大将军只说了世子妃有难速回就心脉枯竭而死。

大将军责令大军继续北上,他则带了两匹马换乘返回京城,可奈一天一夜没合眼,跑的两匹战马都吐了血,回到家中也只见的世子妃的尸体,大将军抱着世子妃不哭不说话,在房中坐了一天一夜,对刚出生的女儿不闻不问,第二天就抱着世子妃的尸体换了马去追北上的大军。

后来听闻,大将军策马狂奔回青城,把世子妃安葬在青城将军府后山上,一人一马一刀直奔鞑子王宫,北上的轩辕大军已经在前线和鞑子军交上了手,大将军则直捣黄龙,满身挂了十几只箭,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刀伤带回了鞑子王的首级,鞑子军失了王,军心大乱,三十万兵溃不成军,轩辕大军乘胜追击,直把失守的北方十镇全部收回,灭了鞑子主力军二十万,鞑子王室临时推选只有五岁的幼稚王子继位,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北逃,躲到了草原深处,再也不敢南下。轩辕大军大获全胜,大将军却差点死掉,幸好遇上一位云游神医,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自那以后五年,大将军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也没有娶妻,甚至五年都没有过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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