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名著识人心:贾宝玉型的凉薄才子

才华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特别容易对才子着迷。可惜自古文人多薄幸,在才子们的风流情史里昙花一现的女子比比皆是。所以在小朋友看了《美女与野兽:放手,让野兽没有变为顾城》,对顾城表现出了探究的兴趣之后,船长立刻决定写一个“读名著识人心”系列,为转眼就要长大的小朋友们预先排一排雷,教小朋友们透过浪漫温情的表象,看穿某些才子的凉薄与自私。

不要问我为何自称船长,我有红诺亚蓝诺亚

今天要扒的是贾宝玉型的凉薄才子。

贾宝玉人格上的最大特点,是拒绝成长。

红楼迷们耳熟能详的一个事实是:宝、黛、钗等几个主要人物年龄忽大忽小,有红学家认为这是曹公“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所造成的疏漏,但既然都这么费时费力地改了,没道理在主角身上出这么大纰漏。以《红楼梦》的含蓄风格,这或者是作者的一种曲折表达:贾宝玉是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

《红楼梦》对宝玉的判词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判词褒贬暂且不论,宝玉确实是一个厌恶仕途经济,排斥成人世界的人,他只喜欢在大观园这个女儿国里饮酒作诗吃螃蟹,做他的富贵闲人。

宝玉有名言:

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女儿代表天真纯洁的孩童世界,男子代表幽深复杂的成人世界。“永恒之女性”是一个重要的文学母题,而《红楼梦》被认为是这一母题下的史诗级作品。顾城这句话表达了很多红学家推崇《红楼梦》的理由:女儿性体现了中国人对于人性和谐的最高梦想。

但今天的重点不是女儿性,而是贾宝玉的人性。

女孩儿终究要长大。女孩儿结婚,是走进成人世界的标志。贾宝玉用一句“宝珠变鱼目”,将走进成人世界的女子逐出了他的梦想世界: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贾宝玉用清浊来区分孩童和成人世界,并在两个世界之前竖起坚壁。湘云劝他多与外界接触,“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贾宝玉听了立马翻脸撵人。对于“走出舒适区”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反应,表明宝玉对于成人世界不只是厌恶,还有很深的恐惧。宝玉对于贾政过度的惧怕,也印证了这一点。

以清浊论人事,理想主义的外衣里面藏着冷血与偏执。

以清浊论人事,把成熟与洁净清雅对立起来,是典型的不谙世事的稚子的世界观。稚子的世界观披着理想主义的外衣,其实里面藏着冷血与偏执。

中国人曾经认为富人都为富不仁,只有穷人才有美德,“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很快就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猫论打脸了。明朝首辅张居正重用循吏慎用清流,对清官代言人海瑞弃置不用,因为这位理想主义者任苏州知府时,所制定的公庭判案标准是这样的:

凡讼之可疑者,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

总之,涉及利益之争,就是你穷你有理。看似对穷人温情怜悯,其实是用一部分人的不公和憋屈,来满足理想主义者肤浅的圣母心。

海瑞还有权任性地将穷人的赋税分摊到富户头上。富人只好用脚投票,避走他乡。以致苏州膏腴之地,被他折腾两年竟然经济萧条,赋税骤减。后来海瑞到哪当官,富人都避之不及。张居正弃他不用,也算是拔掉了一根搅屎棍。

往往责任降临之时,就是理想主义幻灭之际。

如果说,海瑞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没有能力承担责任,同样有道德洁癖,“以清净女儿性的守护者”自居的贾宝玉,则是惯于逃避责任。

贾宝玉面对忠顺王府长史的逼问,果断出卖蒋玉涵就不说了。与金钏调情被王夫人发现,贾宝玉一声不吭就溜了。后来金钏羞愤跳井,贾宝玉被贾政责打。黛玉来看他,贾宝玉是怎么说的:

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蒋玉涵被捉,金钏的死,到贾宝玉这里,居然被神奇地演绎成了一出自我感动的戏码。

一个罔顾事实,轻佻对待他人利益和性命的人,内心会有真正的温情吗?

贾宝玉式才子的凉薄和自私,在亲情、爱情里才表现得更为彻底。

拒绝成长,不能担责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往往很分裂。正如张爱玲评价苏青的丈夫:

她丈夫并不坏,不过就是个少爷。如果能够一辈子在家里做少爷少奶奶,他们的关系是可以维持下去的。然而背后的社会制度的崩坏,暴露了他的不负责。他不能养家,他的自尊心又限制了她职业上的发展。

这话套在贾宝玉或《飘》里面的卫希礼头上同样合适。倘若岁月静好,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少爷,应该是旧时女子最理想的良人吧。可是现实正如流行语所言:你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卫希礼在南方战败后,全家依附郝思嘉生存,思嘉身上的勃勃生机吸引着他,却又令他害怕。

贾宝玉的身后,是亲姐妹先后入宫、和藩。第六十二回黛玉说贾府“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至后手不接”。宝玉道: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抛开对黛玉表白这层不说,贾宝玉这句话真是凉薄至极,为他负重前行的亲人,压根就没被他放在心里。

被视为灵魂知己的黛玉,又被他放在哪里呢?贾宝玉在《红楼梦》前几回里不止一次谈到他的人生规划:

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

从贾宝玉“女儿婚前是宝珠,婚后是鱼目”的认知来看,贾宝玉对女孩儿这个群体的珍惜和爱慕之情,更多地来自于他对这个群体理想化的幻想和投射,而黛玉是这个群体里最完美的那个爱情投射体。就像郝思嘉对卫希礼的爱情,她爱的只是一个幻影。

其实这一点,在黛玉算出贾府出的多进的少时,已漏了端倪。贾宝玉在宝钗、湘云提及仕途经济时霍然翻脸,也是伏笔。毕竟生活不是只有诗与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现实中以宝玉自居的顾城,也曾要求谢烨不工作,不出门,不惹凡尘。谢烨削足适履,跟着顾城隐居新西兰小岛,也还是要靠养鸡,卖鸡蛋维持生计。谢烨走入凡尘成为供养者,顾城的女儿国里有了另一个女人。再后面是情人出走、杀妻自杀,一地狗血。

为什么说才子多情,因为他们最善制造幻影,一个破灭了再造另一个。追求幻影时有多浪漫温情,幻影破灭时就有多凉薄自私。所以《红楼梦》无论由谁续写,宝黛的爱情故事注定是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少年故事。

你可能感兴趣的:(读名著识人心:贾宝玉型的凉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