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

昨晚梦见姨夫。姨夫是我小姨的老公,长得高大,性格直,嗓门大而洪亮。梦中,他豪爽地大笑,露出一排白而整齐的牙齿。

小时候,我们两家关系很近,住的不算太远,每年春耕秋收农忙的时候,姨夫经常来我家帮忙。

闲暇之余,很喜欢逗我们这些小孩子,我们也很喜欢他。听母亲说,姨夫小时候尤其喜欢我,也许是因为自己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的缘故,他很想让我去当他的女儿,可最终因母亲舍不得而放弃。但他对我的关心,却没有因此而停止。

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去镇上小学寄宿,那时候食堂不供应菜,我们每周都会从家里带一些可以久放不变质的腌菜或酸菜。有一次姨夫看到我带的菜,觉得小孩子长身体吃这样的菜很没营养。姨夫家离镇上不远,从那以后,每当家里做了丰盛的菜,姨夫都会让表弟来学校送给我吃。每次看到表弟出现在教室门口,我都会止不住的开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初中毕业。毕业后我去县城读高中,离家远,高中食堂也供应菜,已经不用自己带菜上学。

高中学习紧,回家次数少,见到姨夫的机会就更少。

高二那年放暑假,母亲说姨夫病了,挺严重,让我去看看他。

那个夏日,母亲带着我去看生病的姨夫。太阳像火一样烧烤着大地,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蝉鸣叫着,满山遍野,无忧无虑。

姨夫侧躺在堂屋里的凉席上。他见到我们去,很开心,挣扎着坐起来聊天。问我学校的情形,问我的学习,鼓励我好好学习。又同母亲聊小时候的我,感慨时间过的真快。

后来,终于聊到他的病。我至今记得姨夫是带着怎么的神情说出那句话。“哎”,姨夫起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天之前,我从来没听到谁发出过那么悲凉的叹息,饱含对现状深深的无力感。

“三个孩子都还小,以后枝儿(小姨的小名)一个人怎么带大他们,可要受苦了,哎”他以叹息开始又在叹息声中结束。然后用他充满无限父爱的眼睛来回打量身旁大大小小的三个孩子。

大表弟已经懂事,听到姨夫说出这样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二表弟和小表弟不懂事,自顾不暇地在旁边打闹玩耍,他们把姨夫的药瓶当成玩具,两人各把持一堆,嘻嘻地笑。小姨默默地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责怪姨夫不该这么说。母亲也从旁安慰他好好养病不要多想。

可姨夫还是说,说自己背时,命不好,又说为了治病花了那么多钱还借了那么多债,担心人没好还留下一屁股债,小姨还不起,还不如不治一死了之。

我感觉到姨夫不怕死,可是我也感觉到姨夫那强烈的求生欲。他想活着,想看孩子长大。人在健康时会有无数个愿望,可不健康的姨夫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活着。

我看着姨夫,一年不见,他换了一个人,瘦骨嶙峋,眼窝凹陷,说话声音也萎萎的。这根本不像记忆中那个嗓门大,笑声洪亮精气神很足的姨夫。人啊,在病魔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盯着身边这个不是姨夫的姨夫。第一次想死亡是什么?之前我觉得离它很远,可是那一刻,我似乎闻到死亡的气息。它就在身边,张着恐怖的血腥大口,一点一点将姨夫吞噬,姨夫无一点还手之力。姨夫要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这时想起姨夫曾经对我的好,眼泪控制不住地要跑出来。

姨夫是白血病,小地方医疗不发达,在经过了一年多病痛的折磨,试过西医中医偏方,小姨最后甚至还去求神拜佛,一切都无济于事。姨夫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满满的遗憾,带着对亲人的牵挂,带着对生活的无限眷念。

现在想起姨夫,他的相貌已经模糊不清,脑海里残存的唯有他爽朗的笑声,笑时会露出白的牙齿。一切放佛上辈子一样遥远。

人生道路上,会有很多次送别,总有那么几次,刻骨铭心。如果姨夫还在,今年五十有四了。如果人死真有灵魂,姨夫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因为小姨很好,三个表弟也已长大成人,都过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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