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前一天,顾南瞒着桑薇把婚纱偷偷的换了。
等到桑薇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桑薇看着由于做错了事而气势比自己矮了一头的顾南,咬牙问道,你忍心叫你未来的老婆穿着这件婚纱吗?
顾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庞红了一大片,半晌才辩解着道,那件衣服容易感冒,在家穿穿还可以。
一
桑薇到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的记得顾南躲在她背后的样子,她救他,不过是因为母亲死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躲在父亲的背后。
桑薇太饿了,她离家出走已经一天了,没进过食,小小的年纪,肠胃又受不住,肚子也擅自做主叫了起来,瞬间就头晕眼花了。
太阳这时已经落了山,边缘上已经开始泛了一圈圈的红晕。
桑薇迷蒙着眼,在离家几公里的另一个巷子里晕头转向,抬起头,直往前冲,跌了好几步之后,她才知道,看起来又大又红的烧饼不过是个中看不中吃的照明物。
又转了几圈后,再出现在巷口时,她的身后已经跟了一个小男孩,那时的顾南又黑又瘦,一双眼睛直盯着桑薇,桑薇被看的有点发毛,转过身,张嘴问道,难道你想说话不算数?
说着就把握在胸前的苹果瞬间转移到了作战后。
救一个人还有报酬,父亲可从来没有告诉她还有这般好处,不过是些小大小闹,这男生还真是懦弱,丝毫不敢动手。
顾南使劲摇了摇脏污污的头发,直了直身子,大声的说道,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
桑薇知道他指的是刚刚自己为救他而露出的“绝世武功”。
桑薇撇了撇嘴,略显鄙夷的眼神顺带着打量了面前的男孩,嘲讽的说道,那些野狐禅只是糊弄别人罢了,下次再受到欺负时,还回去。
顾南愣愣的点了点头,等抬起头,救了他的小姐姐早就没了踪影,果然是“绝世武功”,走路都不带一点声响,他这样想。
桑薇被桑父带回了家,跪在大堂上。一张嘴还是不肯服软,嚷着,我没错,说没打她就没打她。
桑父气的满脸发红,幸亏受了众人的劝,才没把拳头挥在瘦弱的桑薇身上。
桑薇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爱她了。
她比孤儿更像个孤儿。
二
桑父是开武馆的,在地方上也是有点名声,很多家长硬是托了各种关系死活的把自己的孩子往桑父的武馆里面送。
桑薇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她确实没打隔壁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姑娘比她还大了一岁,但一张嘴脸善变的厉害,每个大人都相信她,硬是认为看着一身粗野的桑薇打了他。
连桑薇相依为命的父亲也是如此。
桑薇确实不像个女孩子样,身高早都赶超了桑父,手臂都快赶上了同龄小姑娘的大腿,原来雪白的肌肤硬是被太阳眷顾的都成了流落在外的黑人。
桑父摇着头,对着桑薇母亲的灵牌忏悔,说自己不该对桑薇不闻不问。
桑薇的母亲走的太早,她还不懂事时,就没了母亲。
小时候,桑薇就明白自己与其他人不同,没有人会给她做漂亮的衣服,没有人给她做好吃的桂花糕,连洗个澡都只能让隔壁的张大婶带着,背上被搓红了一大片,也只能忍着。
顾南求着父母,让他们把自己送到离家几公里外的地方去学武术,顾南的母亲死活不答应,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放到那么远的地方。
“对面不是有家武术馆吗?”
顾南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语气里满是自责,那里教的不好,我跟不上老师的进度。说着说着,一双大眼睛就要泪汪汪的掉下泪珠来。
顾父看自己从小被养在蜜糖里的孩子跟以往不同,突然间有了自己的心思,心里也是欣慰的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顾南再见到桑薇时,桑薇正在院子里扫着落下的银杏叶,眉目紧蹙,看样子就委屈的很。顾南顾不及别人,忙跑了过去,默不作声的跟在桑薇身后,拣起地上抖落的树叶。
桑薇瞅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你来干什么?我可没有苹果还你。
顾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满是羞涩,我不是 来要苹果的,说着就从随身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喏,给你。
顾南就这样进了桑家的武术馆,捶捶打打,小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免不了身上都是大块大块的淤青。
桑父见顾南的身子实在是抗不住,特意找了他,你回家吧,学费我不收你的就是了。
顾南咬着唇,摇了摇头。
他不想再受到欺负,他想反抗,他想体会到仅凭自己一人就能打倒敌人的快感,他也想保护一个人。
他对桑薇好,对桑薇笑,帮着桑薇打扫院里的桂花。
桑薇哭,他就比她哭的更惨。
三
桑薇约好了顾南,让他陪自己过十八岁的生日,便早早的去学校门口等着。不会儿,桑薇见顾南还不来,心里着实生气,打了电话,一张口就骂骂咧咧的,等你半天了,你再不来,我就把你的腿打折。
顾南笑着,走到近处,确认桑薇看见了自己后,才敢挂断了电话。
桑薇看到顾南的一瞬间,忽然有些恍神,她是看着顾南一步步从原来胆小怕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面庞温润,眉目间还有些英气。
在那些晦涩黑暗的时光里,顾南一个人极为艰难的长大。
桑薇带着顾南去了自己的家,桑父老早就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又想着两个人怪冷清的,所以让桑薇去接顾南,三个人也热闹些。
顾南果然不负众望,一张口就把桑父哄得合不拢嘴,桑薇也跟着笑。
桑父的背直不起来,只能用力的挥着手,然后让桑薇把顾南送到巷子口,桑薇点了点头,追着顾南就跑了出去。
桑父的武馆几年前就不开了,腰上的伤每到阴天就疼,索性就闲在家了。也就是这几年的光景,他和桑薇的关系竟然也开始慢慢缓和了。
他知道桑薇和她母亲一样,都不愿将心里的伤露出来。
还好,他忽视她的那几年里,有顾南陪着她。
顾南推着老式的绿皮自行车,横在桑薇的面前,一板一眼的说道,你想要上哪个大学?
桑薇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留在这里,老爸身边不能没有人。
顾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桑薇说了声再见,一脚就蹬上了轮子,骑远了。
报志愿时,桑薇瞒着桑父报了本地的大学,她没有什么理想,母亲走了以后,只有父亲一个人了,况且父亲这时的身体又不好,不能没个人在身边。如果她再离开了,父亲一旦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顾南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想给桑薇报个喜,他考上了本省最好的警官学校,一进门,就看见桑薇和十年前一样,跪在大堂上,桑父颤颤巍巍的站在旁边,手里的竹竿顺势就要打到桑薇身上。
那一棍打的真狠,顾南给桑薇上药时,眼眶都跟着红了,桑薇忍着痛,取笑他,一个大男人,这么一件小事都哭,以后碰着杀人犯还不像小时候一样躲到我身后啊!
顾南没说话,忍住了要掉下来的眼泪。
经过长时间的软磨硬泡,桑父终于软了心,他害怕自己会拖累桑薇,所以执意要让她报考外省的学校,不见到自己,也就少给她添点烦心事。
桑父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头发已经过肩的桑薇,原来他的公主已经长到了可以自己做主的年龄。
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桑薇擅自做主的决定。
桑薇走上前,对着桑父抱了又抱,眼眶里缀着泪花。
四
顾南和桑薇的学校隔的不算远,每个星期,两个人都会见面。
长久以往,桑薇的室友看不下去,几个姑娘对桑薇进行了一场刨根问底的拷问,你俩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
桑薇笑着,咬字清晰的吐出几个字,铁兄弟。
姑娘们个个仰头叹息,抱怨着桑薇占着这么好的一个资源,就算不用,也别浪费啊!说完,纷纷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桑薇为了造福广大室友,一字一句说的极慢,顾南的脾气很好,只要你不说他娘,你干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还有呢,他特别讨厌吃苹果,如果想请他吃饭的话,记住饭后甜点里不能掺有苹果。
林南曼饶有兴趣的问道,不吃苹果,难道是对苹果过敏吗?
桑薇只笑了笑,然后勉励了大家一句,顾南尚未拿下,同志还需努力,除此之外,不愿再多说半句。
几个人转头唏嘘,赶着去翻阅《三十六记》了。
顾南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不由得奚落了桑薇一番,拿我当个玩物,也就你能干的出来这样的事。
桑薇说,我可是帮你解决人生大事呢,就你这样的性子,除了你妈,十年来,你接触过的女性也就我一人了吧。
顾南憨实的点了点头,自觉没理,也就不再责怪她。
桑薇见顾南没了刚刚奚落她的威风,心生无趣,转过头去看窗外,模模糊糊的看见林南曼在对面的路口,招起手。
林南曼随手把包放在了顾南旁边的空位上,坐定在桑薇旁,含着笑,还没等桑薇介绍,便张口说道,我叫林南曼,是桑薇的室友。
饭后,桑薇借口着自己有约,而且天又稍晚,就把林南曼托给了顾南。
一直到桑薇的背影模糊在黑暗里,顾南还愣在原地,没回过神。
她是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呢?
那天,他还是按照桑薇所希望的,把林南曼送回了学校,一路上,林南曼叽叽喳喳的,问着他的喜好,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挨个问个好。
幸亏顾南好脾气,才没把她扔在半路上。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话,差点把林曼南气死,麻烦你跟桑薇说一下,你已经安全到学校了。顺便帮我托个话,以后早点回宿舍,不能跟陌生的男人在一起。
一回到宿舍,林曼南便跟着桑薇不停的抱怨,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今天化的妆看来都白瞎了,薇薇,这个男人我收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桑薇很纳闷,顾南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连系花都无动于衷,看来是自己的母系压迫太久了,得稍微给顾南一点喘息的机会。
顾南为着当天的事生气,当晚就对着月亮上的嫦娥发誓,一个月不理桑薇。半夜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太绝情了,又把一个月缩到了一天。
反正是自己发的誓,怎么改都妨碍不到别人,顾南秉着这个原则,中午就主动给桑薇拨了电话。
五
大三那年,桑薇的舍友都在恋爱这件事上有了着落,只剩桑薇一个孤家寡人整天看着人家秀恩爱。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参加活动,桑薇也觉得寂寞,于是给顾南说,你那边有没有好看的男生啊,给我介绍一个吧。
桑薇这句话说的极其轻松,可给顾南敲响了一个警钟,桑薇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敏感,他也绝不能用小火慢炖的办法,一定要来个深水炸弹了,否则这片他守护了多年的领土很可能就被别人一举拿下了。
顾南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也不说什么时间,桑薇的记性不太好,过不了几天,一定会忘了这件事,他这样想。
顾南开始到处跟人取经,拜师傅,上论坛。
桑薇再打电话来的时候,顾南已经拜了一个自称经验极其丰富的恋爱高手。
两天后,桑薇终于拨通了顾南的电话,再见到顾南时,是在离警察局不远的咖啡厅。
顾南坐在审讯室里,对面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神态憔悴,看向顾南的眼睛里藏着几分恨意。
顾南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紧不慢的问道,在我之前,骗了多少人了?
女人别过头,不再看向顾南,这行干了这么久,连一个刚出茅庐的小伙子她都搞不定,说出去,得叫多少人笑话啊!
顾南见她不言语,也就不再问下去,抬起头,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桑薇也快到了,便走了出去。
桑薇一手撑着桌子笑得前俯后仰,顾南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抬了抬眼睛。
心想,这样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林南曼在电话里听完桑薇疯狂的笑声后,苦着脸缓缓对桑薇说,大姐,你重点是不是放错了,你应该关心顾南为什么去找个恋爱高手啊?
桑薇的脑子忽然一下转了过来,挂了电话,顾南在低头吃饭,桑薇愣着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怎么会问不出口呢?她和顾南可是青梅竹马啊!
一想到顾南可能会牵着别人的手,陪别人吃饭,陪别人逛街,她的心就像被别人剜掉了一块。
顾南听到桑薇挂断了电话后,没了动静,于是停了手中的筷子,直起身,正对上桑薇的眼睛。
一瞬间,顾南看着桑薇的眼睛差点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你背后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了。
我可以保护你。
六
毕业后,顾南在当地的警察局里就了职,桑薇也去了海洋馆当了一名饲养员。
顾南当了警察后,更不敢对桑薇告白了,他怕有一天自己要是因公殉职,那桑薇怎么办?
他不敢让桑薇陷入这样的处境里,他情愿看着桑薇嫁给另一个人,有惊无险的 度过一个他只在里面担当配角的人生。
他是懦弱,懦弱到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桑父的病情在桑薇二十二岁生日时一下子加剧,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桑薇一下子瘫倒在顾南的怀里。
接连三天,顾南日夜没合眼,来回在两个病房里轮转。
病房里来来回回的人都对桑薇说,你家老公好啊,这么照顾你们爷俩,真幸福啊。
桑薇笑着说,是啊,除了他没人再像他这样了,他该是我老公了。
劫后余生的桑父昏花着老眼,任由着桑薇搀扶着自己。可能是预感到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也不想看两个年轻人费尽心思的打着哑谜了,便开门见山的对桑薇说,从顾南小时候,我就看出来那孩子喜欢你,不和你说,是怕你没有那心思,经过这事我才明白,你也有那意思,既然这样,你就主动些吧!那孩子十几年以来在你面前,我看呢,都委屈得要紧。
桑薇轻轻的说了一声好,窗外的落日和许多年前的一样,辗转多回,一切还是老样子。
顾南被求婚还是在警察局的同事面前,桑薇准备的一切悄无声息,看样子是要逼他就范,桑薇也早就看出他的心思,在他犹豫之时,凑过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除你之外,我不会同任何人结婚。
顾南同意了,他唯一不高兴的是,这场求婚,他不是发起者。
桑薇选婚纱时,死活不愿意穿上顾南挑的婚纱,她这样形容那件婚纱,你是像把我包成粽子吗?我这么好的身材,不在这时候秀秀,不是可惜了。
顾南表面上不说话,然后第二天偷偷的买走了那件婚纱。
喜欢你这么多年,蛮横是你,暗渡陈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