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落叶铺地的季节，总会想起第一次来北京的旅行，那时候还没有囧这个字，也没有别的字能更贴切的形容那次旅行，三十年了，恍如昨日……
#一念起#
那年十八岁，同班的王同学说，我们去香山看红叶吧，此话一出，我脑海里顿时出现笔记本扉页上的火红一片的香山红叶的样子，赶紧应允说好啊好啊……
没有互联网，没有攻略，只有一张细长条的列车时刻表，和一张很大的中国地图，在地图上，北京就是一个小小，小小的点儿，香山就更看不见了……
#途中#
那时候是单休，为了不耽误上课，只有周六下午和周日一天的时间，这个没有多想。
温度如何，是冷是热，这个也没想，薄的厚的衣服，都没带，忘记有没有背包了。
为了省钱，王同学说从张家口到北京可以逃票，我们就买两张返程的票就好，做女生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动脑子，跟着他走就好。
顺利上了火车，没座我们就站着，有座了就坐一会儿，一会儿列车员来查票，他说我去餐车，你去厕所，打游击一样躲过查票的，那趟绿皮车，从张家口到北京要五个多小时，一个晚上查了好几次票，特别是眼皮一打架，正想找个角落迷糊一会儿的时候，列车员就来查票，我们就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熬到了，到了北京站是凌晨三点来钟，困，王同学说，现在太早了，没有公交车，我们先在火车站休息一下吧，在哪儿休息呢？满眼望去椅子上坐满了横七竖八瞌睡打盹的人，他找了两张报纸，铺在地上，说就在这儿休息吧，我靠着墙，你靠着我，我们就坐在报纸上，我靠着他，他靠着墙，实在是太困了，加上一路精神紧张，还真睡着了，睡的好香，不想醒来，后来才知道，王同学一会会儿也没睡着……
#北京北京#
不知被什么吵醒了，醒来后心里压制不住的兴奋，第一次来北京，火车站虽然破，但是灯光璀璨，在穿梭的人流中有种盲目的冲动，王同学一出站不自觉的“噗“吐了一口痰，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大叔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了，说，你违反了#％@～－什么规定，根据规定要罚款5块钱，什么？五块钱？王同学大概在脑子里转了转五块钱的含金量，从张家口到北京的车票也就十多块钱，那个时候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三四十块钱，平时有五块钱都会存到学校门口的农业银行储蓄所里……不过这些都是我脑子里想的，他想什么还真不知道，但是他显然不服气，跟那个大叔犟起来，他说你看看满地都是别人吐的，要是干净的地我也不会吐，大叔说那没办法，别人我没看见，就看见你了，交吧，王同学说，没钱，既然我吐了，我认错，我擦了就得了，为啥必须罚我呢？地上那么多痰的印迹你光罚不擦也没用！大叔咬着牙说一切都是规定，交钱吧，王同学一副死赖的样子说，你这样罚款起不到任何作用，要么我给你打扫一下这儿的卫生，就算罚款了，大叔瞥了一眼他，大概心里估摸一下这孩子铁了心不想交罚款，又是大冷的清早懒得跟他掰扯，就拿了一把扫帚塞到了他手里，说扫吧。
北京的第一印象是一口痰，一个扫帚，一场假把式的劳动……
清晨的公交车人还不算多，我们先去天安门看升旗，到了天安门，国旗正好伴着太阳升起来了，国歌的尾声还在飘荡着，我们眼睛里仍然被温热了一下，雄伟的天安门似乎在发光，肃穆的站了一会儿，没有相机，没有拍照，广场上溜达溜达，准备去香山……
#漫长香山路#
从天安门到香山，忘记坐的哪路公交车了，只记得倒了两次车，公交车排队的人那叫一个多呀，简直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一趟车进站的时候，人群就会像海水一样涌动，目测，外面排队的人至少是车座位的十几倍，第三趟车来的时候，他拉着我说，上，我俩毕竟年轻，一起挤了进去，我到现在回忆起来，一直觉得从他说上的那一刻起，我的脚就没有落地，是被后浪推进车厢的，上了车好半天脚才落了地，乘务员卷卷的头发，用一口纯正的京腔开骂：特妈的，一群乡巴佬，一到周末就来北京了，到哪儿到哪儿？买票买票！乡巴佬！
感觉浑身土的掉渣，车厢里充满了不知名的味道，感觉自己被挤成了面条，塞在满是荤油的锅里，恐惧，担心下车的时候下不去，张嘴又被骂乡巴佬……那时候没有汪峰，如果有，涌上心头的歌词一定是“北京……北京……"，而那一刻我心头涌动的歌词是：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那是1990年，流行的是齐秦，刘德华……忐忑中终于到了香山，已经是下午四点，年轻的好就在于一甩头发马上就忘记了刚才的狼狈。香山就在眼前，却不见几片红叶，下定决心往上爬的时候，突然想上厕所，远远看见厕所的方向又是密密扎扎的人在排队，没办法，硬着头皮去排队，如果用现在的某个地方和1990年香山脚下的厕所相比，你知道早晨七八点的西二旗地铁的排队长度吗？就是那个感觉，但是队伍走的很慢，以至于排队的人在外面大喊：里面的人能不能不要解大手啊，外面这么多人在排队！喊的人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笑，难道让解大手的人拉裤子里不成？哈哈哈哈！焦急和无奈之间，就是那么多灰色的幽默！等上完厕所已经是五点多了，我们还在香山脚下，王同学说稍微走走看看吧，小心误了火车。原本以为的情书一样的似火的红叶，着实没看到几片，叶子有的绿着，有的树枝秃秃的，煞掉了心中的风景。
#寒冷的归途#
终于还是误了火车，等我们到了火车站，那一趟车已然呼啸而去，售票员说票不能退，因为车已经走了，你可以改签，改签只能改签到明天的同一车次，我说那不行啊，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可是再买下一趟就又多花一份钱，王同学总是在这种时候机智上头，先改签，再拿着改签过的去窗口退票，再买下一趟的票，踏上了返程的火车后，想，其实才一天，感觉过了好几天，做了好多事。那一天，第一次踏入北京，既没有看到红叶有多红，也没有闻到香山有多香，然而各种不爽似乎也没影响好心情，竟然感觉收获了清爽随心，自由自在的好心情，以及…一种感受极强烈的渺小感。
本来计划的是晚上十二点左右到，不影响第二天上课，没想到误了火车，回到张家口已经是凌晨五点，凌晨的张家口，寒风刺骨，正好赶上降温，周六走的时候树上的叶子还挺多，周一早上树枝上就光秃秃的了，有那么一种冷冷的幽默感，才发现没有带一件厚衣服，在一件单风衣中瑟瑟发抖的抵御一卷初冬的寒风还有一地空旷的枯草……
#后来#
四年以后王同学成了我的爱人，当他从婚车上把我抱下来的时候，就忽然想起来凌晨三点的北京火车站，席地而坐的旧报纸，和他身上的味道……只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恋爱。
去年，电影《我和我的祖国》放映的时候，我又想起那一年的北京，现在的北京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的北京包容，开放，进取，便利，服务设施到位，30年，没人再骂外地人土老帽乡巴佬了……在这里工作生活，感觉就是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