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佩玉正在看跟隔壁邻居借来的天龙八部,看到慕容复得了失心疯,身边只剩阿碧陪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白维方看着她有点汗湿的侧脸,不由说道:“屋里去看吧,仔细热晕了头。”
她只抬头看他,笑着摇摇头。
白维方抬头看他们租住的屋子,有点灰心的想:明天总不至于还停电吧。
他们和几个人一起租住这个四合院,小小一间箱笼一样的屋子,夏天的时候都不如睡在外面。
周围的住户看他俩异常年轻,都打趣的猜测:难不能是从学校里面私奔出来的。
每到这个时候,郑佩玉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倒像是印证了别人的猜想。
白维方想:还真被他们说对了,只不过谁相信呢?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太相信佩玉会真的跟他走到这个遥远的北方城市。离开南方那个软玉温香的小城,窝在城市的一角,每天为了生活奔波。
他没有太高学历,只得在公司里做最底层的职员,因为表现不错,有几次老板叫他到办公室,旁敲侧击地问:这么年轻,有没有想过留在这个城市扎根立足?他就想起好几次老板的女儿假装无意的让他跑腿,看他的眼神羞涩闪躲。
他想:怎么能够辜负佩玉呢?他一直都想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也值得更好的。
郑佩玉白天在一所幼儿园当老师,因为会弹钢琴和古筝,在外面还兼职了两个辅导班。
夏日的晚上,两个人坐在四合院的一角葡萄架下,有一个磨破了的长摇椅,两个人挤在一起吃西瓜,嬉笑打闹,真真是有情饮水饱。
一晃时间过去,日子是拂尘的镜子,他们只能看见模糊的自己。
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有两年。这两年里,他们兜兜转转,白维方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困坐愁城。
他因为拒绝了公司的老板,老板女儿看着他总是幽怨的目光,让他心里戚戚,有点忐忑。可他不敢轻易辞职,因为知道自己学历不够,只得更加拼命加班。
很快有心人见缝插针,对老板的女儿做小俯低,哄得太子女高兴,一朝上位。由跟他平级变成了他的上级。
他心里又气又恨。甚至模糊地想:当时如果他肯,有怎么会轮到旁人?
有了这样的想法,回到租住的房间,看到佩玉,居然开始冷眼旁观起来。
看她蓬松的头发,因为操劳日益粗糙的皮肤,他问自己:她到底哪里有老板女儿的娇嫩呢?自己当时居然昏了头,大学没读完就跟她一起辍学出来,到现在这般郁郁不得志。
这样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心里蔓延滋长,他是那么想出人投地,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依然在小城过着窘迫的生活。他心里想,如果佩玉离开他,总还有处回去,不是吗?
佩玉并不知道这些。但她知道:白维方心里有事,且不再让她知道。
她并不知道假使有一天,两个人不再爱了,会首先生出怨怼,将人生的不幸归因于对方。
白维方是突然不辞而别的。
他留了封信,里面说: 他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两个人应该各自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所以他会离开这里去国外打拼。他甚至帮她安排了出路,她可以直接会南方,她的父母在当地颇有声望,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但是她是那么骄傲,骄傲的不屑于去问他何时变了心?只是心里的魔障无法去除,总觉得这是一场没有完结的梦魇。走不出去,不得不画地为牢,只剩怨恨。彼时这一场纠缠,竟然不得善终。
她几乎砸碎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扔掉所有的记忆,假装抹杀一切。然后她回到南方老城,打算无声无息的一辈子独自终老。
然而,在很多年后,他们再次重逢。
场面嘈杂混乱,因为地点是在茶楼的早茶餐厅。
他早已经是秃顶大肚腩的爷爷,带着外孙等着外卖的点心。
她也陪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过来,坐在餐桌旁点餐。
两人目光交汇。她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转过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终让他低下头。
他去牵孙子的手,带着外卖回到几条街后的小区。然后,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今天的报纸,不时一点轻轻叹息。
她回到家中,女儿在国外读大学,最近回国,正在跟国文老师学着拓写心经上的大字。
她侧身过去,看到: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不由得微微一笑。
原来说穿,不过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