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之消失的尸体

【牛肉】

  一根绳子勒在女人的脖子上,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大飞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水,眼前这副尚有余温的躯体早已没了呼吸。半靠在客厅沙发一角的男人,注视着伏在餐桌上的背影发呆。

  大环境不好,已经有一年没有工作的大飞,用两只手揉搓着因长期宅居而渐至苍白的面庞。存款所剩无几,近一年的时间里,单靠妻子一个人的收入坚持到现在,生活确实颇有压力。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捉襟见肘的日复一日将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放大,最近几个月来,妻子的抱怨逐渐加剧,两个人的争吵也逐渐升级,每次都以房间内的满目狼藉而收场。

  点燃今天导火索的是一块牛肉,如今就躺在女人身前的盘子里,而在牛肉的正中央,直挺挺地插着一柄叉子,矗立在灯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这种西冷牛排是妻子用酱料提前腌好的,冰箱里还有好多,一个多月以来,大飞几乎天天在为消灭它而战斗。特级牛里脊价格都很贵,不是大飞这种人可以常年消费得起的,起初他很奇怪,最近持续的拮据怎么能够吃得起这个?每次妻子都以是单位福利的理由搪塞过去,不过今天,大飞终于搞清楚了原因。

  妻子出轨了,这是她情夫送的。

  遗落在桌角的手机屏幕闪烁不停,是那个男人打来的,大飞拖动沉甸甸的双腿来到桌前,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大飞见过,是妻子公司的高管,一个妻儿移居加拿大多年,自己长期驻扎于此地的精英阶级。很多次都是他开车送加班后的妻子回家,很明显这次大飞终于清楚妻子以前都在哪里加的班。

  被揭穿后的妻子,恼羞成怒,面对质问,对大飞言语上的伤害接踵而至,甚至侮辱到他作为男人尊严的底线。面对咄咄逼人并当面将电话打给那个男人的妻子,一向神经脆弱的大飞崩溃了。既然无法保住这份婚姻,他宁愿亲手毁掉。

  冲动过后的代价是一具即将会拖垮自己未来人生的尸体。面对手中原本是用来健身却最终沦为杀人工具的跳绳,大飞瘫倒在沙发前。

  手机依旧在震动,刚才妻子要求那个男人开车到楼下接她,想必他已经到了,只不过他要等的人却再也无法赴约。

  大飞有些后悔,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毁掉自己的下半生究竟值不值得?他很恐惧日后只能在铁窗中仰望外面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电梯声响起,一串脚步最终停留在门口。那个男人来了,自己该怎么办?

  外面飘起鹅毛大雪,寒风携着雪花不停地敲打窗户。

  大飞打开了门。

……

【三明治】

  漫天白絮,一所僻静的小区外,曹睿猫在车中重复拨打着电话号码,只是另一头一直无人接听。

  “算了,上去看看吧!”曹睿放下电话,拉开车门。

  身为国内最大投资公司——蓝山资本的高管,已过不惑之年的曹睿这些年在国内混的是风生水起。虽然妻儿已于几年前移居加拿大,可由于国内业务的需要和新市场的拓展,曹睿被留在此处。

  虽然独居谷生市的曹睿在很多个被荷尔蒙支配的日子里,也会花点钱在那些疯狂的夜晚,让自己体内的多巴胺活跃起来。可是,情感上的诉求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原始欲望所填补。他还是需要一个活生生并朝气蓬勃的女人来安慰一下自己。

  半年前公司体制变更,让他与HR部门的周曼产生了交集,他喜欢这个总是充满朝气的小姑娘。蓝山资本几年前在投资界声名鹊起,每年来公司面试的人都是百里挑一,作为HR的周曼在公司这几年,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优秀的男人,本以为这该让她挑男人的眼光更加毒辣,可谁知她最终选择的结婚对象却是个废物。

  11楼的按键被点亮,曹睿望着电梯平面镜中的自己,正了正领带的位置。本来今晚仍在公司加班的他,忽然接到电话,原来周曼的丈夫终于发现了自己和她的关系。也罢,这层窗户纸捅破,无非就是让两人的婚姻走到尽头,那么以后,自己与周曼的关系,也可以从台下拿到台面了。曹睿并不担心自己远在加拿大的妻子,谁能管得着半个地球之外的事呢?

  电梯门打开,站在廊道上的曹睿左顾右盼,这栋高层四梯八户,他在回忆着周曼门牌号的数字。在确认了方向之后,曹睿来到一间房门前,抬手敲了三下。

  许久没有回应,门的另一边似乎也没有声音。曹睿心中忐忑,大了周曼十几岁的他,自然知道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特别容易冲动,别出什么事就好。曹睿下意识里掏出电话,再次拨通号码,房门也在这时候被打开。

  开门的年轻男人面色苍白,正是周曼的丈夫——大飞。虽然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头上涂下了一片青绿色,可曹睿并不觉得尴尬,自己的阶级注定是要俯视下层,谁会关心底层蝼蚁的感受?大不了多给些钱,这个已经失业整整一年的男人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周曼在哪?”曹睿很不客气地迈入一片狼藉的房间,傲慢地无视大飞怨毒的目光。

  “我让你进来了吗?”大飞怒吼着,捡起脚边一对被摔碎的陶瓷娃娃,端正地摆在玄关的柜子上。曹睿注意到上面镌刻着“百年好合”四个字,大概是新婚时定制的,只不过碎成两半的娃娃似乎预示着两人分道扬镳的命运。

  曹睿并没有将注意力停留在上面太久,环顾面积不大的两室一厅的房间,抬脚向主卧走去。他有些奇怪,屋里太安静了,听见自己进来,周曼都不会有反应吗?

  卧室的门后是平躺在床上的周曼的躯体,只不过面上毫无血色,甚至比她丈夫的脸色还要苍白。曹睿心中一惊,脚步不稳,这个情景……杀人了?未等他反应过来,后脑一阵巨痛,眼前旋即被黑暗笼罩,四周瞬间安静。

  一阵吵闹的音乐声在耳边响起,当曹睿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刚才的那间卧室中,只不过床上已没有周曼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被褥。曹睿注意到一根绳子勒在脖下,自己手脚被反绑住,手机屏幕在面前闪烁不停。

  “你公司来的电话,一会儿告诉他们,你要和周曼休假两周。”身后是大飞冰冷的声音:“不过,若我按通电话后,你想趁机呼救的话,后果你是知道的!”曹睿感觉脖颈处的绳子被勒紧。

  挂断电话后,曹睿与大飞四目相望,虽然心中惊恐万分,却仍强作镇定,以自认为从容不迫的样子,质问对方:“怎么?杀了她后,现在又想杀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面无表情的大飞在轻摇头颅后,拿起放在手边的牛奶和三明治,递给曹睿,旋即眉头皱起,似是才想起曹睿手脚被反绑,便将食物喂进曹睿嘴中。

  虽然窗帘紧闭,可透过余光,曹睿依稀猜测外面已是白天,经过一夜,腹中确实饥饿,嚼着口中的食物,曹睿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大飞,并不相信面前男人的话。

  在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咽下去后不久,曹睿感觉眼皮沉重,睡意明显,在大飞的注视下,伏倒在地,天旋地转。

……

【方便面】

  透过透明玻璃,注视着审讯室里嫌犯一举一动的老猫,将烟头掐灭,死死地摁在烟灰缸中。屋门打开,推门而入的是刚才在审讯室中审讯嫌犯的警员。

  “还是不说吗?”老猫问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望见门口的警员无奈摇头,老猫陷入沉默。

  谷生市这几年发展势头很好,是二线城市里的佼佼者,在这里从事刑侦工作二十多年的老猫接触的案子很多,打过交道的罪犯也多,可像玻璃另一边这种性格的男人,老猫却第一次碰到。说他奇怪,倒不是因为他面对审讯都以沉默应对的性格,而是老猫无法触碰到这个男人的想法。

  男人的名字叫大飞,在前天来警局自首,自首的内容是在家中,囚禁了与自己妻子有出轨事实的男人,长达两周。两个小时以后,当那个叫曹睿的男人被警方救出后,所诉说的事情更令警方惊讶,他控诉这个囚禁他的男人还杀死了一个女人。随后,大飞被作为杀妻嫌疑人,被警方羁押,就这样被摁在审讯室的椅子中,审问了三天。

  在这三天的审讯中,除了他自首时便承认的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罪责外,对于谋杀一事,矢口否认。

  “昨天第二次对大飞的住宅进行搜查,搜查组报告,并未发现家中有藏尸的迹象。”坐在老猫身前的警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中资料被不停翻阅:“根据小区监控,2021年1月20日晚,周曼自18点归家后,便一直未拍到其外出影像。”

  如今曹睿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连续两周,每日不间断地服用安眠药,令他神色萎靡。但是老猫相信,曹睿的口供属实,他确实看到了尸体,并不是因为这段期间食用被掺杂安定类药物的食物,而产生的幻觉。

  不过,尸体呢?没有尸体就无法定罪,这几日全警局的人都在搜寻着周曼的尸体。

  “他能藏到哪儿去?”老猫想起15年前接手的一个案子,凶手杀人分尸,将尸体切成块,冻在冰箱里。在接连一周内,分批将碎尸包裹,丢弃在楼下的垃圾箱内,几天后因为碎尸被偶然路过的拾荒老人翻出,凶案浮出水面,当时轰动谷生市,媒体竞相报道。

  摆在桌上的日历告诉大家,今天是2021年2月6日。老猫想起了1月20号那天的大雪,这场三十年难遇的雪灾让谷生市的日常生活停摆了两周。大飞所在小区内的生活垃圾,因为垃圾车进不来,而被统一存放在物业指定地点,如今依然堆在那里。昨日便有局里的人带着干警们去搜查,想在垃圾中找出周曼被分尸的证据。

  “队长!”一名瘦削脸庞,黑眼圈明显的警察,冒失闯入办公室,在见到屋内众人投出的期许目光后,略显窘迫,摇了摇头。

  “没有找到?”老猫不肯相信,一阵莫名的烦躁涌出:“难道尸体自己走了不成?”

  也许确实自己走了,办公室里已经有人这么认为。屋内陷入沉默,老猫依然不肯接受,冲着赖在门口仍未来得及离开的警察吼道:“他扔的垃圾都挑出来了吗?”

  根据小区监控拍摄,在雪灾这两周里,大飞除了扔垃圾,都是闭门不出,若说他将尸体抛尸他处,根本说不通。而且他每次扔的垃圾袋都是那种国外进口的橘色特殊材质,因为全小区只有他一家在用,所以很好辨别。

  半小时后,当老猫撸着袖子,叉腰注视着堆满各式各样方便面包装的垃圾袋时,有些犯怵,皱起眉头嘀咕道:“这两个星期,他俩就吃这个?”

  “队长,有盲点!”瘦削脸庞的警察在身后提醒道:“嫌犯前天来自首时,因为雪灾而交通瘫痪,所以要步行来这。监控中有10分钟的空白盲区。”

  “从小区到警察局有半小时的步行路程,在刚出小区大门的时候,确实有10分钟的监控盲区。可是根据小区监控,并未拍到他出门时手上拎有东西啊?何况周曼瘦小,其尸体体积无论如何也藏不进衣服中。”老猫还在思索着其它可能性,可很快才发现,疑点也就只剩下这一处,摇摇头,下了命令:“算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以小区为圆点,搜索出小区大门,10分钟路程范围内的所有地方,全力查找抛尸地点。”

  在连续被羁押120小时,并且依然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大飞终于被释放。

  释放的当天,老猫全程都在观察大飞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临走的时候,露出颇堪琢磨的笑容,留下一句:“没找到吧?”然后,便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中。

  疑罪从无。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大飞杀人的案子不成立。接下来仅会面临非法囚禁他人的审判,且由于其是自首,相信并不会被重判。

  凭借一名老警察的直觉,老猫笃定消失在远处的男人绝对杀了人,否则,他囚禁那个男人的动机是什么?

……

【酱料】

  皑皑白雪中,阿伟推着一辆手推车,蜷缩在小区外的街角,等着生意上门。下周除夕,如果下午没人,自己大概可以提前撤摊,路上或许会去商场逛逛,给自己刚满四岁的儿子带个礼物。

  本来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并渐渐挨近阿伟的摊位。阿伟将脖子从衣领中探出,轻轻点头,略表迎客之意。

  摆在摊位上的酱料被抓起,男人打量着上面的包装,说道:“原来我妻子买的是这个,我尝过,味道不错!”

  阿伟堆起笑容,附和道:“是啊,这是咱老家祖传的配方,口感特别出众,外面可买不到。咱在这摆了好多年的摊,都是回头客!”

  “用它腌过的肉,保存的时间也很长。”男人点头。

  “以前有个女的在咱这买了一小包酱料回家腌牛肉,结果后来就清了咱一车的货,那份量足够腌小半头牛呢!”见到男人对自己酱料的认可,阿伟也开始夸赞起来,笑问道:“您不来点儿?”

  “下次吧!那个女人就是我妻子。”男人有些心不在焉,盯着阿伟,随口问道:“快过年了,你在哪里过啊?”

  “回老家,明儿就走,跟婆娘和瓜娃子一起!”阿伟并未因为面前的男人不买而意兴阑珊,仍旧絮叨个不停:“别看大雪封路,不过咱有办法,肯定能回去!”

  “儿子还是女儿?”男人突然问道。

  “带把儿的!”阿伟看起来得意洋洋。

  男人将厚重的羽绒服拉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袋子中装满了形形色色的雕刻人偶,每一个不过拇指大小:“本来要丢掉的,估计小孩子会喜欢玩,拿去吧!”

  阿伟愣住了,却还是伸手接住,从中拿出一个捏在手中,好奇地端详,说不上是什么材质。

  “骨雕的,我是一个雕刻师,相信男孩儿会喜欢的!”男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阿伟从车中掏出几袋酱料跑过去递给男人,并连声道谢,不过被男人拒绝了。站在雪地中的摊贩耸耸肩,冲着背影的方向,为表示感激而找着话题:“还下雪呢,这是要去哪啊?”

  “自首!”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

  阿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大过年的,这句玩笑真有意思,又喊道:“大冷天的,不陪婆娘在家过小年啊?”

  “不用陪!”风雪掩盖中,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

  “为啥子?”阿伟扯着嗓子再问。

  “她在我肚子里!”这一句,阿伟认为是呼啸的风雪,让自己听错了其中几个字,却没有看到渐行渐远的男人用手摸了摸肚子。

……

【腌肉】

  2021年元宵节的深夜,某悬疑杂志社的小张正在深夜审稿,邮箱里忽然收到一份稿件。

  故事内容以大飞自述,阐述了自己是如何将妻子杀死,并用酱料制成腌肉。然后通过“牛排”、“三明治”、“方便面”的形式进行品尝,大概花了两周的时间,将妻子全部消化掉。

  文章的末尾处,作者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留一丝证据,这算是完美犯罪吗?”

  是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来消化这具尸体,确实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正当小张执笔沉思时,又一封邮件接踵而至。

  “周曼,86斤。骨头占17.2斤,毛发及皮肤占3.3斤,血液占6.5斤。剩下可食用的部分,一共59斤。”

  盯着这串数字,小张有些不寒而栗,她注意到邮件数又开始跳动。

  “下一个案子,地点选在谷生市第一医院,主角依然是大飞。祝,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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