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母亲买了一袋橘子让我吃。我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橘子皮柔软有弹性,捏一下,橘子很硬实,感觉皮应该不会厚,这个橘子应该很好吃。
我剥了一个橘子吃,母亲问我味道怎么样,酸不酸。我说很好,我就喜欢这样带酸味的橘子。
我喜欢吃橘子,还就喜欢吃有橘子味的橘子。什么是有橘子味的橘子呢,得酸,如果橘子没有酸味,那还叫橘子吗?我就喜欢橘子酸中带甜,甜里有酸的那个劲儿。
母亲一直都不喜欢吃橘子,因为她怕酸。可是,有一段时间母亲却吃了很多橘子,还是烂橘子。
我四年级的时候,印象中那个冬天很冷。我跟同学放学在外面玩过回家满头大汗,就把棉袄脱掉了。母亲不让我脱,说容易生病。
可是我不管那么多,我都热死了。我不仅脱了棉袄,还把开水冷凉了再喝。这又被母亲骂了一顿。
接连几天我都这样。
我们家房子小,父母睡的那间屋墙边堆了一堆木头,留以后给我哥结婚打家具用。木头堆上搭了一张棕床,就是我睡觉的地方。
有一天母亲说我发烧了,我说没有,因为我自己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舒服。母亲说她夜里听到我呼吸声音很粗,而且我的脸很红,很烫。
她要带我去医院,我不要,我害怕白大褂。
第二天,母亲还是说我发烧了。我说没有,母亲要给我量体温,结果都快到三十九度了。
母亲赶紧带我上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是胸膜炎,而且比较严重,需要住院。
我们家平时吃饭比较简单,没有荤菜,基本就是豆芽青菜这些,汤里也没有鸡蛋。
我住院了,不再吃豆芽青菜,母亲弄了一个酒精炉给我单独做饭。不过,要吃好的也没有,顶多就是每一锅面条里面都有一个荷包蛋。
还有就是可以吃水果。
原来我们家是很少吃水果,母亲时不时买两个苹果还要藏起来,怕我一下吃光。
也不知道父亲从哪搬了两箱橘子,搬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烂的了,橘子皮上长出绿毛,烂糟糟的。
母亲拿出水果刀,拿起一个橘子,打量一下,看看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然后把烂掉的那一部分切掉,剩下看起来比较好的部分留给我吃。
橘子本来就比较小,再切掉一部分就更小了,母亲每一次都切好几个橘子给我吃。
那两箱橘子才搬到病房的时候还是有好橘子的,不过母亲坚持要先把坏的吃掉。
橘子烂的速度超过我吃橘子的速度,因为只有我吃,父母都嫌酸不吃。最后橘子都烂了,原来只要切掉一小半就可以吃,到后来得切掉一半才行。
母亲一看这个情况,只能忍着酸,跟我一起吃。不然两箱橘子烂完扔掉太可惜。
橘子是酸酸甜甜的,可是捂在箱子里的烂橘子并没有什么好味道,烂掉的橘子流出来的水泡湿了纸箱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一天,我不记得是谁了,来医院看我的时候买了香蕉。那是一大把完整的香蕉,黄澄澄的,一个都没有坏。香蕉散发出的味道香香甜甜,比烂橘子的味道好多了。
探病的人走了以后,母亲拿了一根香蕉给我,我剥着香蕉皮说:哎呀,要不是住院,哪里螚吃到这个。
母亲拍了我一巴掌:“看你跟老人精样,还要不是住院哪能吃上这个,平时少你吃的了?”
那时候烂橘子已经快吃完了,吃得我两颊发酸。再加上医生说我贫血,母亲天天给我用一大把菠菜下面条,菠菜又苦又涩,我的嘴简直是酸涩难忍,都快要尝不出别的味道了。
有了甜软的香蕉,谁还要吃那些个烂橘子。
烂橘子还剩下大概半箱,我没有再吃,我只吃香蕉。
那半箱橘子最后能吃的部分越来越少,母亲每次都是涌刀切掉一半,然后用小勺子把剩下的橘子瓣舀出来,一口就吃掉了。
母亲吃橘子时的表情丝毫没有享受美食的乐趣,她皱着眉,眯着眼,好像比我喝中药还要痛苦。
我问母亲橘子好吃吗?
母亲说:“不好吃,还能扔了吗,那都是钱。”
烂橘子的味道太可怕了,我很长时间都不吃橘子。
我只要看到橘子就感到自己又闻到了药水、酒精炉、菠菜、烂橘子混合着的气味。
我的朋友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们认为我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生活。我是七零后啊,生活在城市,怎么可能吃不上肉,吃不上水果,把烂橘子当宝贝。
其实,生活是什么样,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烂橘子的味道也只有尝过才知道。
后来老公吃橘子让我也吃,他剥好橘子给我。那时候我看到的橘子跟我小时候看到的烂糟糟的是不一样的,我就吃了。
从那开始,我就爱吃橘子。虽然吃橘子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种混合的气味,不过,新鲜橘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完全抵消了那种酸涩,只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