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 换心手术

小明哥是整条南门老街的小太阳。他20出头，脸上永远干干净净，挂着明媚的阳光，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照得明亮而温暖。

那时候，小明哥刚娶了媳妇，媳妇也俊俏得很。这对壁人是大家经常打趣的对象，问起新媳妇，小明哥总是呵呵地笑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被打趣的新媳妇，也总是甜蜜地笑着，脸上漾开两朵红晕。老街上的人们已经太久没有听到喜讯，总想沾点喜气来照亮平淡的生活。

新婚后，小明哥晕倒过几次，听说是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可能是新媳妇太俊，可能是因为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太过强烈，对于长长久久幸福在一起的渴望，小明哥这一次很坚决，他要做换心脏的手术。

在90年代，换心脏是一个特别新鲜的词汇。这件事在整条街炸开了锅，人们在猜测成功的概率。

换心脏要等待合适的心脏源。不知道命运是如何安排的，在等待了几个月里居然就出现了一个跟小明哥匹配的心脏，几十万在当时还是个天文数字，可钱已经不是问题了。剩下的只是勇气。听说小明哥是毅然决然的。

心脏手术是成功的，那颗心脏从一个车祸现场的人那里，被成功地换到了小明哥身上。在小明哥做手术的日子里，大家每天都在打听着消息。每天传来的都是好的消息。第一天，成功换了心脏。第二天，服药观察中。第三天，有轻微的排异。第七天，却传来小明哥过逝的消息。

世事难料，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明明一些都是好的，好的婚礼，好的媳妇，好好地换了心脏。他还许了心愿，等成功换了心脏就准备做爸爸了。

灵堂里传来小明哥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小明哥的母亲直接哭晕过去几次。小明哥是他们最小的儿子，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一个人不哭，那就是他的新媳妇。人前从没见她哭过。她冷静地处理着里里外外的事情，忙着照顾小明哥的父母，操持丧事。

整条街的人都不能接受，正当青春，一切美好刚刚开始的小明哥没了。谣言越传越烈，有传不是小明哥自己做的决定，有说是他姐夫为了继承权而极力怂恿他去做的手术，有说医院为了挣黑心钱游说的，也有的说这个心脏根本就是不合适的。人们就是不肯承认，也不能接受小明哥不在人间的事实。

太过美好的事物，都令人叹息。

据说头七，人的灵魂会回来。那天，整条街道的人，都知道小明哥一定会回来，会回来找他的新媳妇。大人说，太年轻的魂魄，非常凌厉，所以把我们早早赶进了屋里，说是让小明哥跟他媳妇单独见见。

小明哥的头七，新媳妇就坐在院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一次，整条街道都听到了划破长空的凄厉痛哭，恸天恸地。

事情过去一年，新媳妇依旧在小明哥家里。小明哥的母亲说，赶她，也不肯走，再赶，就哭。非要在这孝敬两位老人。再赶，老人又不忍心。

世事沧桑。多年后，我偶然在一条陌生的街道见到了当年的新媳妇。她已经身材臃肿，挺着大大的肚子，快临盆了，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芒。我叹息一声，如果那个人是小明哥，该多好。

小明哥是这条街上永远抹不去的青春记忆。他永远活在了最好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