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白瓷茶壶,茶水咕噜噜流入茶杯,若有所思:静娴,怎样了?稍微一走神,水差点溢出来,我迅速停手,把水杯递给姐姐。
她接过来,水太满,洒出几滴,溅到她宝蓝色金菊花瓣的旗袍上,她顺手放在桌子角,自顾自点燃一支烟,似乎在回答我:没事,活着呢!
我忍不住问:“静娴呢?”
她吐了口烟气:“睡着了!”
我拿着手帕,给姐姐擦着刚才滴在旗袍上的水痕,问:“姐姐,静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所有的男人都嫌她脏。”
她推却我的手,说:“小弟,不用擦的,无碍。”
继续抽烟,在氤氲的烟气里,红唇翕动着:“静娴的命,很苦的!”
姐姐纤细的手指,兰花般翘起,端起茶水,吹了吹,抿一口,咽下,黯然神伤,说:“家里没有钱,就把静娴卖到了南洋,在南洋,静娴被那些臭男人蹂躏,现在怀着孕,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静娴就这样咬着牙关,挨着苦难,硬是走了回来。可是到过南洋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她在那里受到过男人的糟蹋。
“她跪在我面前,苦苦的哀求,救救她,给口饭吃就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救还是不救,我要如何衡量?
“她知道我经常和这些军官、财主打交道,有钱。其实我他妈就是一‘老鸨’,把一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卖给军阀、官老爷。
“我留下了她。
“她的小模样啊,太楚楚动人了,我一个女人都心动了,何况男的,我想着,万一那个军官大爷一朝心动,领回去了,我既帮了她,又挣了钱,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今天,我跟一个中统副官说,我这里有一女子长得特标志。这货一眼就看出来静娴在南洋呆过,连嫌弃带侮辱地说,脏!买回去岂不是脏了他家大门吗?他甚至说,就这种货色,他的手下都不要,死了算了!
“静娴受不了了,就跳河自杀。我找人把她救了回来。”
姐姐说到这里,晃了晃脑袋,叹息:“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女人的命啊......”
我疑惑,追问:“你为什么要救她?”
姐姐叹气,说:“都是姐妹,可能在你们男人面前,静娴贱命,不值一提,但是我不能看着姐妹就这样死去,而且她还怀着孩子!”
静娴醒了,好像是已经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嘟囔着:“我很脏,我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摇着头,嘴巴没有停。
姐姐看着这个女人,弹着烟灰,说:“罢了,我养她吧!”
之后,我也同情心泛滥,会给她一些吃的,没事的时候安慰她,给她梳梳头发,描描眉毛,她问:“我干净吗?我是不是很脏?”
我摇摇头,捧着静娴的脸,回答:“静娴很干净,静娴不脏。”
一连数月,天天如此。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听姐姐说,她可能快到时候了。
这天,静娴拉着我,说:“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还是走吧,坏人要抓你。”
听了疯女人的话,我为之一振,难道她知道我是地下工作者?这件事连我姐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假装淡定,笑话她:“静娴,瞎说,我只是一个跟着姐姐做绸缎生意的人。”
她傻笑:“呵呵,哈哈,静娴没有错的......静娴没有错的。”
隔天,静娴气喘吁吁跑过来,说:“你快走吧,你的身份被暴露了!”
她推着我,使劲往外推!
“你干什么呀?”我怎么可能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我听见......我听见......刚才在胡同口有人命令说,要把秦敬轩抓个措手不及。真的,你快走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静娴身后,有一个声音:“现在走来不及了!”
静娴扭头一看,正是刚才下命令的中统副官,那个人举起手枪,子弹顺着枪口,就奔了过来......
静娴毫不犹豫挡住了枪。
“静娴---静娴---静娴---”
我也拔出枪,枪枪毙命,打死了过来的四五个人。
我流着泪,搂起静娴:“你,为什么这样不顾自己的生命?”
她无力地垂着眼睑,微微一笑:“反正我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死不足惜!”
她用力捏着我的手,说:“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干净的......能不能......找西洋医生,一定要把我的孩子救出来,他不能一直呆在肚子里。”
“你说我的孩子干净不干净?”静娴嘴角流着血,奄奄一息,问我。
“干净,不仅孩子干净,静娴,静娴也是干净的,静娴有一颗干净的心!”我抱着静娴,肯定地告诉她。
破着嗓子大喊:“姐,姐,快,救救静娴......”
哇----哇----,西洋医生抱出来一个男婴,我忍不住落泪:来,爸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