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 苏轼

人生在世,怎样才算活过,有人平庸,有人绚丽,有人功在千秋,有人失意落魄。苏轼的一生,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也曾“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得意过,失意过,有才气,有心胸。

苏轼的才,诗词,散文,书法,绘画全能发展,

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

文与黄庭坚并称“苏黄”,

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又与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并称“唐宋八大家”

书法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

苏轼的词,豪放大气,“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写悲欢离合,对月饮酒,在李白的飘逸处又加了几份哲学的意境:“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挫折失意处,面对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泰坦自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悼念亡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样的词人,写婉转回肠,婉约派都自愧不如,“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超凡脱俗处,空灵绝尘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豪放时有气吞山河之势,婉约时又有怜花惜花之心。有时间磨灭不去的情深,有命运击不垮的坚守,进退自如,所记所述,又是随遇而安,自然美好: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间有味是清欢”  “且并水村欹侧过,人间何处不巉岩”  “淡妆浓抹总相宜”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被苏轼打动,还是在看了苏州的文章,《贾谊论》,《晁错论》,《留侯论》,《范增论》点评古人,另有新意,并无陈词滥调。贾谊有着过人的才赋却不得重用郁郁而终,世人评说多以汉文帝不能善用人才,而苏轼另辟蹊径,说贾谊“不能自用其才”,“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苏轼经历过被贬不得重用,却没有借贾谊之事抒发郁闷,而是以孔子言“君子应自爱其身”,对于怀才不遇之人,颇为难得。古代的教育,文死谏武死战,自己一生的价值在于让封建统治者走正道,哪怕为之赴死,也是光荣,不得重用而郁郁而终者不在少数。柳永科举不第,“忍把浮名,换作浅吟低唱”,屈原被诽谤,自沉汨罗江,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而苏轼的作品中却少有自暴自弃或自轻自怜之意,以物喜,却不以己悲。虽也有牢骚“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但整体风格乐观豁达,追求气节意境。 写晁错,“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太平盛世,无故而发大难之端,能发之,却不能收之,大难临前却求自保,使天子带兵出征自己留守后方,难怪会被离间。“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至安;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 《留侯论》以小见大“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另有《喜雨亭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与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各有千秋,太守与民同喜与民同乐并自得其乐。《超然台记》“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并指出“夫所为求褔而辞祸者,以褔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 《凌虚台记》“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放鹤亭记》“南面之君,虽清远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赤壁赋》“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后赤壁赋》“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谗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 “ 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

苏轼好交友,也戏谑好友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多谢无功,此事如何着得侬” 。借着这些文学作品,苏轼的形象更加全面了。

苏轼好诗词,好书画,好交友,好品茗,好美食,好与民同乐,想其一贬再贬,不能容于新旧两党而能超然世外,大概就在于能自得其乐吧。纵观苏轼一生,少年得志,读书时钦佩欧阳修,梅尧臣,进士及第,春风得意,得偶像器重,互引为知己,此人生一乐。之后被贬,乌台诗案,得好友奔走相救,雪中送炭,此人生二乐也。有贤妻相伴,有弟子由作诗相和,此人生三乐也。被贬流放,却得百姓爱戴,学子相随,此人生四乐也。宦海沉浮,却随遇而安,如清风如明月,腹中有诗词书画,胸中有浩然正气,内心充实富足,此人生至乐也。

-20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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