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子强加于身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文天祥《正气歌》

五十年前王洪钧先生在《自由青年》写下一篇《如何使青年接上这一棒》。李敖看后,表示“首先不必谈如何使青年接上这一棒,倒要看看如何使老年们交出这一棒”。遂写下《老年人与棒子》。

棒子观念进步了五十年,或者说,好歹发展了五十年。彼之为五十年前台湾,此之为五十年后大陆。老年人大抵愿意交出这一棒了,且不管这是里面腐朽外涂新漆的棒子,还是一根真正崭新的棒子。我们的青年是怎么接的呢,站着接过棒子的有也,跪下捧起他们的大脚舔舐他们皮鞋的大大有也!“我们不用再谈如何使老年人交出这一棒,倒要谈谈青年人如何接上这一棒”。《老年人与棒子》是李敖先生在《文星》打出的第一声枪响,那我写下《棒子强加于身》权当做在农大放出的第一个响屁吧!

老年人交棒我们却没了骨气,真是孬种!老年人交棒我们接不住,便是惨案!老年人从不想交到交不出,算不上我们的长进!

《庄子》天道篇的那几句话,李敖读时很有余味,如今我再读起,更是余味深长了!

斲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轮…

老年人对青年人曾“不能以喻”,青年人对老年人曾“不能受之”。也许是老年人不想喻,不舍得喻。不喻不受,老年人行年七十尚且斲轮,但也乐得如此。青年人苦苦观望,倒成了“作壁上观”的有罪人。

现如今亦喻亦受,青年人倒诚惶诚恐,老年人看着这一脸奴才相,倒也哭笑不得!

要怪青年人没骨气吗?这不是第一代青年人,不是第二代青年人。

此水本自浊,沉清乃到今。

这代青年人没有遗传半点先祖垦荒的遗血,没有获得半点前辈勇气的基因。这代青年严重缺钙,加过骨气的奶粉后奶瓶里只年年加水,轮到这代只剩下清汤寡淡!

所以,王洪钧先生在文章里面又说:

我无意批评年轻人。老实说,不去分析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去了解他们所受的教育,光是指摘他们,都是不公平的。

但需要的不是公平,不是评判。需要的是泥潭里生出一个异种,需要的是世隶耕的金溪民里生出一个方仲永!我们是从来不缺异种的,哑巴的后代总能出一个哭喊响亮的,侏儒的后代总能出一个骨头硬朗的。只怕是哭声响亮的引来侧目噤了声,骨头硬朗的遭遇棒打断了腿。方仲永会有千千万万个,泯然众人矣的也会有万万千。但总会有一个不被日扳环谒,不怕棒喝当头,不为邑人奇之所迷困,做那个弯腰世界站立的人!

刘元卿的《贤奕编 · 大脖子病人》写:

南岐在秦蜀山谷中,其水甘而不良,凡饮之者辄病瘿,故其地之民无一人无瘿者。及见外方人至,则群小妇人聚观而笑之,曰:“异哉人之颈也,焦而不吾类。”外方人曰:“尔之累然凸出于颈者,瘿病之也,不求善药去尔病,反以吾颈为焦耶?”笑者曰:“吾乡之人皆然,焉用去乎哉!”终莫知其为丑。

有瘿病者不知有瘿为丑,反讥无瘿之人。由小见大,如今之辈概不知美丑为何物,不仅指瘿为美,指鹿为马,还指粪土为香呢!如今来了个知瘿为丑,知鹿是鹿,知粪土为臭的,如何不被讥笑、不被谩骂、不被那些固执的老年人甚至同龄人加以棒喝!(他们可并无半点醒悟的意思,没有半点知粪土为臭的恼羞成怒!)这个外来人若能知还能指,甚至吆喝出来,要遭多大的难,用多大的勇气,带来多大的震动,放出多么可贵的光彩!

前几日一同学从学院办公室回来。

“嗨,知道吗,我从屋里出来时那俩人给老师洗车呢!我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

“我本就不愿去!要我卑躬谄媚的在那儿擦车,一辈子也别想!”

我骇然苦笑,我们相望大笑。

看,我正直的同学,正常的同学,可爱的同学被那俩“摇尾乞怜”苦恼成这样子了!

学院里不知什么时候有的“优良传统”,若要找下届学生会主席,这届学生会主席后面的跟屁虫便是,老师辅导员前的马屁精便是!不知什么时候有的“衷心提醒”,“多让老师看见你,好事才能想着你”。我不要这样的好事,不要接过这样的棒子,不要武大王爸、交大周妈!它会让我如芒在背,让我如鲠在喉,让我扭着屁股迈着可笑的内八字。我若接过这样的棒子,我会像那关入笼中的麻雀,会炸毛,会活活闷气而死!窝囊而死!这样的棒子给他们吧,这样的棒子他们争着抢着呢!恨不得强加于身呢!

这只是甜棒而已,还有佘太君的龙头棒呢!老年人到底是有经验的,是聪明的,他们夹起了尾巴,不再摇唇鼓舌,装模作样的交给了青年人一把龙头拐杖。什么是龙头拐杖呢?此杖在手,如朕亲临!这下好了,凭空多了这么多的耳目、这么多的打手,以及这么多的戴青年人面具的老年人!空气更沉闷了,青年更加孤独。孤独也罢,孤独也好,孤独不会使人丧气,反而生出孤勇来了!

青年人渴求棒子,取之有道,强加于身定是上了当,发了昏。不要被老年人强加于身,不要被自己强加于身。强加于身的一定不对,伸手慢寻不一定没有!环顾四周,试问哪个强加于身的青年人有这样的智慧和耐心呢?

错过了给棒是棒的时代不要紧,时代尚且清明。一个仲永泯然了不要紧,还会有下个仲永。老年人伸出了蛊惑人心的糖果棒子、伸出了如朕亲临的龙头棒子、伸出了明码标价的有偿棒子……当然也有一根真正崭新的棒子。青年人莫要白失机会,莫要给他们反悔的机会,站起来,伸出手,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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