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气灶上，一口小锅正在往外喷着热气。
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旁，电话响了。彭君从沙发上醒了过来。
是远在美国女儿打来的电话。她挂完电话，去厨房把火关掉。
门外传来搬东西的声音，她打开门，隔着铁栅栏，看见隔壁正在搬家。
最近，住在隔壁的李老头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老头跟他一样也是独居，半夜在家突发心脏病死了，好几天，同一层的人发现了异味才开门看见了。
这时，彭君才知道，原来李老头是有一个儿子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看见他的儿子来看过他，也没有听李老头提起过。
楼道里，放着的都是些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一个瘦瘦的女孩坐在楼道的包裹上。
“妈妈，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嗯，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是呀，就住在这里。”女人麻利地搬着东西，男人停了下来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辈子跟我们家老头子不对付，没想到，死了，还能给我留下一个窝。”男人吐着烟雾，看着眼前坐在包裹上的女孩。
“爸爸，那这里会有老鼠吗？”女孩抬头看着正在抽烟的男人。
“当然不会有了。”男人看着往上升起的烟，好像他的生活也在慢慢升起一般。
看来，这是李老头儿子一家三口。李老头现在一死，他儿子就搬过来住了。
彭君和李老头做了好几年的老邻居，只是偶尔打照面寒暄几句。偶尔听邻居八卦，说是李老头当年是农业局的会计，因为第一个老婆婚后一直不能生孩子，便跟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前妻气不过，跑到单位去又哭又闹，最后李老头因为个人的作风不端正，被迫下了岗。
听起来也不是一个怎么让人值得同情的故事。不过现在看来李来头的第二段婚姻应该是给他留下了一个继承家业的人。
彭君关了门，吃过晚饭便去楼下遛弯。
早上买菜回来的路上，彭君遇到了隔壁的小女孩在楼下一个人玩一个脏兮兮的沙包。她穿了一条长裙子，这条裙子一看就是成人的样式改的，头发乱乱的，好像没有梳子的，只是手指抓了几下绑起来罢了。
女孩看见彭君，便笑着打招呼。
“奶奶，您好。”
彭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并不喜欢小孩。她住在二楼，每天楼下这群不知道总是精力多到用不到的小孩在楼下叽叽喳喳地，让她很是头痛。她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从哪来的，不过现在隔壁住了个孩子，她觉得以后会更吵了。
“奶奶，我帮您拎菜吧。”
“谢谢了，小姑娘。我自己可以。”彭君加快了脚步，便径直上楼了。
小姑娘没有跟上来。彭君把菜放在了厨房，坐在沙发上休息。
楼下，那个小姑娘依旧一个人玩着脏兮兮的沙包。这么脏的东西，彭君是不会让它进屋的。
餐厅墙壁上，挂着一个中年男子的遗像。彭君看着墙上的照片，叹了一口气。
她打扫完家里，洗了衣服，便在厨房忙了起来。
“今天我过生日，买了鸡和猪肚，你走了这么多年，我生日再也没人给我猪肚鸡汤。”彭君在桌子上摆了2副碗筷，还放了一个小酒杯，倒了一点酒。
“给你倒杯酒，只能喝一杯，再爱，也只能一杯。”她放下酒杯，好像旁边真坐了一个人似的。“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尝尝我的厨艺有没有长进，可是按照你教我的方法，一步步做的。”彭君给旁边的碗里乘了一点汤，夹了点猪肚。“这东西养胃，得多吃。”
她给自己也乘了一碗汤。“现在，牙齿没有以前那么好，我可是把鸡炖得烂乎乎的，咬得动，给你来一块。”
夹完菜，她突然又想起来什么。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
“你吃饭爱开着这扇门，不过隔壁的邻居都换了一轮了，都不是你认识的人喽。连后面搬来的李老头都走了。”
隔壁的门口，坐着一个姑娘。
她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回到桌子面前，坐下继续吃饭，不过总觉得和自己这个已经走了的老伴没法再说下去了。
“小姑娘，你家大不在家啊。”她最终还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在，我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小姑娘抱着腿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没有家里的钥匙吗？”
“没有，我下楼的时候没带，回来时爸妈都上班去了。”姑娘摇摇头。
吃过饭，彭君关了门，便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她不喜欢看电视，去年收废品的给她60块钱说收了这台老古董她没同意，今年收废品的也不要了，她自己也搬不下去，这电视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看完书，她睡了个午觉，日头小点，她便打算下楼遛个弯。在她这个年纪，孤独就像一条长蛇不断吞噬着她们对生活的热情，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总是有一天，得被这条长蛇给生吞活剥了。
打开门，她看见门口坐着的姑娘已经坐着睡着了。
“诶，小孩，这样睡着了会着凉的。”彭君摇了摇这个今天见了好几次的小邻居。
“嗯，”女孩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奶奶，您好。”她打着呵欠说完便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觉得两条腿又麻又痛。
“你们家大人呢？”
“我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回家。”
彭君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已经下午4点了。
“4点了，你爸妈应该快下班了吧。”彭君转身便离开了。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都不是一个热心的人。老了老了，这心也就更不会热了。
夏天总是会有一个长长的白天，不过彭君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惯，7点之前要把晚饭吃了，这样从习惯上也会给自己的身体一个更好的保障。
阳光穿过过道的窗户，射在走廊上，丝毫还没有天黑的意思。
隔壁门口的女孩这会不见了，想必她家大人已经下班回家了。
老人的生活没有什么精彩，都是细碎的一些事情，拼起来也没有什么温馨和感动，也更不会有什么惊心动魄。吃饭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也是吊着一口仙气罢了。不过彭君不愿意向这种生活妥协，一个人，她也不会敷衍过活。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过了的日子就再也不会有了，也没有谁会给你机会重来一遍，所以每一遍都是要好好过。
猪肚鸡她中午留了一份，晚上煮了些山药在里面。
“爸爸，妈妈开门。”隔壁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她向来也不爱多管闲事，年轻时就被人称为冷面人，这个年纪应该是个怪老太婆吧。
隔壁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她打开门，是隔壁的小姑娘。这会，她的头发更乱了，衣服上也满是泥点子。
“你又没带钥匙？”彭君问到。
“我早上出门就没有带钥匙，我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姑娘说着。
看来刚刚回来的路上，这姑娘睡饱了又跑楼下玩去了。这姑娘的父母也真是辛苦，一大早出门，这个点都还没有下班。
彭君关上门准备吃完饭去老人活动中心，今天晚上她有书法课。
她刚夹起一片山药放进嘴里，又停了下来，放到碗里。
她打开门把小姑娘叫了进来。
这会，她才发现，这姑娘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个花猫，脸上也是各种泥点子。
“坐下，吃饭吧。”她去厨房乘了一碗米饭。
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筷子，半天没有动。
“快吃吧。”姑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放心吧，我可没有下毒。”彭君喝了一口汤，又吃了点米饭。
姑娘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她的一块山药还没吃完，姑娘碗里的米饭就见底了。
“嗨，你这也吃得太快了，对胃不好。”她站起来，“中午没吃，晚饭没吃，可不饿了。”
“去把你的小花猫洗了，还有你那个小爪子，我去给你煮点面条，这会煮米饭可解不了你的渴。”
“奶奶，我早饭也没吃。”彭君一听愣住了。“怎么早饭也没吃？”
“我本来打算自己做饭的，可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爸爸妈妈还在睡觉，我也没有钱。”姑娘盯着碗里的猪肚鸡，刚刚她只顾着扒饭，一口菜都没吃。
“想吃，就吃吧。”彭君的心里感觉不太舒服，她想到自己女儿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好几次忘了带钥匙。不过，没有听过女儿饿肚子。
“我还是先去洗一下脸和手。”姑娘从凳子上跳下来，跑进了厨房。
吃完面条，姑娘便帮着收拾碗筷，还麻利地碗筷都洗了，桌子都擦了。
门口，隔壁依然没有动静。
“你家大人一般什么时候才下班。”
“嗯，不一定，有的时候是10点，有的时候12点，很少会6、7点回家的。”
彭君看了看家里的钟，已经差不多8点了。她打电话去请了假，看见坐在桌子边打瞌睡的小姑娘。
“去洗个澡吧。”彭君觉得可能姑娘的爸妈不会那么早回来，这满身汗和泥睡觉也不会舒服。
姑娘摇了摇头，“奶奶，不用了，我就在这等我爸爸妈妈回来吧。”
“你洗好了再等也不碍事，这样你爸妈回来，你就可以直接睡觉了。”
姑娘点头同意了。彭君找了一条自己女儿早已经不穿的裙子。小姑娘洗完澡穿上刚刚好。
洗完澡吹干头发，彭君找了张小毯子让小姑娘在沙发上躺着睡觉。她保证包铁门开着，这样小姑娘的爸妈回家，她马上就通知她。
睡着前，彭君和她聊了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