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爷

郭大爷在炒菜的时候从来目不斜视,酱醋油盐都在手边,也不看,就着手感盲放;偶尔调火也是,盲调——关注点全都放在菜埚里,看着蔬菜和肉的颜色一点点的变化,随手抓一把香菜葱花姜末撒在锅里,瞅着成色差不多了,右手拿筷子尝一口咸淡,关火、起锅。

方圆十里的人皆知郭大爷炒了一手好菜。

人家炒菜都用铲子,他不,他用筷子。旁人曾经问他,筷子不方便翻菜,怎么不用铲子做呢,多带劲呢?郭大爷只是微微的笑,“都差不多,筷子还两根呢,我就用着顺手罢了,”仍然用筷子翻菜。他有的时候会左右手用一支,炖鱼正面的时候,整条的鱼在汤汁里咕噜着,人家怕鱼给正毁了,都用铲子扶着,小心翼翼地转过面去,也难免有个坏损的时候;他也不,右手筷子按着背鳍,左手拿另一只筷子从腹面朝出一掀,看得人心里一惊,生怕鱼给翻出锅去了或者半截着毁了,却见那鱼四平八稳地落在锅里,郭大爷放下手里的筷子,抓住锅柄抖一抖,鱼就重新方方正正的躺在锅中央,仍然在汤汁里咕噜咕噜地。等完全炖好端上桌来,下筷子夹的时候鱼肉还是坚挺完整的,入口即化,只留下多汁绵长的味道在嘴里,回味绵长。

郭大爷是个和善的人,跟谁都乐乐呵呵的,从来不恼。他会在夏天穿一件宽大松垮的圆领T恤衫,肥硕的大短裤,踢菈着大得感觉要掉下来的拖鞋——虽然郭大爷的脚已经挺不小的了,然后蹲在垃圾桶旁边用菜刀慢慢地削一只圆滚滚的土豆。尧哥凑在他旁边,拿着削皮器飞快的削胡萝卜,把削好的胡萝卜放在手里掂,挑衅似的问郭大爷,“哎,孙子,你看我这怎样?”这要搁崔师傅可能就连胡萝卜带人一齐拿菜刀回敬回去了,郭大爷抬头瞅一眼尧哥手上的胡萝卜,用看刚会走路、满地连跌带跑的娃娃的目光宠溺地看着尧哥,回答一句,“嗯,是的,真好呢,”就又接着削他的圆圆的土豆了。

他用调料的时候也极讲究,能自己调和的味道就不太用现成买来的调料粉。有一次拌鸡丝,酱醋兑好之后原本打算加花椒粉进去,郭大爷取过一点买来的花椒粉放在手掌中抹了抹,皱了一下眉头就又放弃了。他自己在案板上倒了小半碗花椒,一粒粒用擀面杖碾碎了拌到鸡肉里去,后来那道菜吃起来和平时有着不同的、独特的风味。

我有幸得到过郭大爷的一两次指点。他教我做银锭盒,下锅之前要用烈酒来煨,酒若添的多了,酒味儿重,就干扰了银锭的鲜美;酒倒的少了,腥味儿又除不掉,要刚好合适的量才行。郭大爷说,“做菜很像宥坐,虚而欹,中则正,满则覆,如果你能明白,菜自然就做的很好了。”我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

你可能感兴趣的:(郭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