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3.29 三月初六 星期天 龙江阴雨
《红玫瑰与白玫瑰》- 红玫瑰与白玫瑰
01.红玫瑰与白玫瑰
也许每一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这是张爱玲的名言。张爱玲在中国可算是家喻户晓了，她是中国文学史上名副其实的才女。她出生在一个关系复杂的旧式大家庭中，从小就面对人性的各种变幻莫测，加上自身的性格十分的纤细敏感，所以她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洞察特别深刻，尤其是对男女爱情、人情关系的解读，可谓经典。
而我们解读的这本《红玫瑰与白玫瑰》，就是她的代表作之一，讲的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婚外恋情。故事中的男主角叫佟振保，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敢做不敢当，甚至还有人说他是“渣男”。但老实说，在两个事物之间犹豫，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这样的心态其实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情况下，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在故事中，振保的结局又是怎样的？我们不妨来走进这本书，看看这个经典的故事，能带给我们怎样的启发。
故事发生在旧时代的上海。当时，大好男青年佟振保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上海，在一家老牌的外商染织厂工作。他想找个离上班比较近的房子住，恰好有一个老同学名叫王士洪，有一间多余的房子租给他。振保便住了进去，也就在这一天，男女主角相遇了。
振保刚搬进房子，就遇到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洗头，她就是娇蕊。当时娇蕊留给振保一个很性感的身影，我们来看看张爱玲是怎么描写这位漂亮的女子的哈：
“一件纹布浴衣，不曾系带，松松合在身上，从那淡墨条子上可以约略猜出身体的轮廓，一条一条，一寸一寸都是活的。”
振保一下子对娇蕊有了欲望。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之后，他终于敌不过欲望的诱惑以及娇蕊的进攻，他们开始了这一段恋情。
可是后来，振保并没有跟娇蕊走到一起，虽然娇蕊愿意离婚，与振保结婚，但振保放弃了她，选择了另一个女人，他称为白玫瑰的烟鹂。可是，他婚后过上的，却不是快乐的生活，而是一种暗含愤恨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呢？
读这个故事，我们不妨从两条线来读，第一条线索是振保的心路，也就是作为一个男性的心路；第二条线索则是娇蕊，作为女性的心路。
我们先从振保的心路讲起。现在你可以代入一下，想象你是佟振保这样一个事业大好的单身男青年。
他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在遇到娇蕊之前，其实他有过一嫖娼的经历，还有一次恋爱的经历。不过，对那一段嫖娼的经历，他觉得很羞耻。为什么？不是因为嫖娼本身。他当时对朋友打趣自己说：“我到巴黎之前还是个童男子呢，现在该去凭吊一番了。”可事成之后，他私底下却很懊悔，因为他觉得自己花了钱，对方却办事不得力，令他觉得，他花了钱，却没能做那个女人的主人。这种心态，简单来说就是满足不了他的控制欲。
所以从那次之后，他就决定不能做一个傻瓜：钱要花得有用，生活里自己要当一个主人。
振保在英国打工的时候，还认识过几个女朋友。在英国的中国女人本来就少，有些又过分矜持。不过，倒是有一个英国商人和广东女子生下的混血女儿，叫玫瑰，很快就和他来往密切。他不确定玫瑰有没有爱上他，但是他却对玫瑰着了迷。但是，即便他着了迷，他的理智还是告诉他，玫瑰并不是对的人。因为她的性格太西方人了，说得好听是天真可爱，可是如果来到中国的话，尤其是作为妻子，就未免有点疯疯傻傻了。
既然如此，振保便始终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触及最后防线。他离开英国前的有一天晚上，他开车送玫瑰回家，玫瑰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他了，因为他如果有什么话要告白，早就该说了，可他一句都没说。玫瑰只好豁出去了，她疯狂地拥抱他和亲吻他，告诉他“你想怎么样都行”，可是振保依然没有做，因为他把正经女人和娼妓分得很清楚。玫瑰是属于正经女人的。所以他控制住了自己，虽然感伤，可是他觉得，这次“自己终于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违背自己的欲望，振保多少是感到懊悔的。但这种懊悔比于他的人生信条来，是可以忍的。所以到后来，他跟娇蕊之间的故事，其实也是遵循了这样的人生信条。
从这里就完全可以看出振保的性格。有人说，这是典型的凤凰男的个性，他的一切来之不易，有他自己的努力，有慈母的付出，他不能轻易失去。所以，即使是爱情，他也一定要慎之又慎才能开始。
娇蕊爱上振保，原因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可振保要抵抗得这样的诱惑，实在未免太难。因为娇蕊是这样一个性感、鲜活、风趣的女性，有点像他因为自制力而错过的玫瑰，而且她比玫瑰更成熟，更有魅力。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娇蕊对于振保来说也不是一个“正确的”人选，娇蕊太“爱玩”，“玩了几年，名声渐渐不大好了，这才手忙脚乱地抓了个士洪，振保问她玩够了没有，她说：“并不是够不够的问题，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
这是张爱玲借娇蕊说出来的金句，非常耐人寻味，我们也可以看出娇蕊是何等聪明、又何等有胆量的一个人，才能把谈恋爱当才艺一样地玩。
振保意识到自己有爱上娇蕊的危险性，他作为一个曾经对自己如此克制的人，这时必须采取行动，于是他开始躲着她，甚至开始着手找房子准备搬家。他也曾尝试说服自己：毕竟娇蕊和玫瑰不同，她是个有夫之妇。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妇人，他用不着对她负任何责任，只是他不能对不起当初的自己，他还是必须克制住。
连玫瑰那样正式的恋爱，佟振保尚且慎之又慎，何况娇蕊这样一个有夫之妇呢，他当然更加注意，不能轻易地随便地破坏了自己这个正派人的形象。
不过，让振保最后防线崩溃的是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一天他回家拿大衣，却发现娇蕊把他的大衣挂在起坐间里，自己坐在对面，点着振保吸剩的烟头，看着那件大衣发呆。振保没有想到娇蕊竟然如此痴心于他，他完全被征服了，尽管他的理性猜测到，娇蕊如此痴心，不外乎是因为她一向要什么有什么，这时候遇到一个得不到的，就变得很思念很在意。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在娇蕊的床上度过了。之后他很快乐，他无耻地快乐，他觉得自己堕落了。神奇的是，命运给他的快乐，竟然比他要求的还要多，娇蕊并不是玩玩就算了，而是竟然真的爱上了他，甚至写信给丈夫，提出离婚。娇蕊非常自信，她觉得只要自己离婚，振保肯定没问题，她甚至都没有看出振保的犹豫。
这时候，振保逐渐清醒过来了。也许是因为老朋友士洪要回来了，也许是因为娇蕊真的打算离婚了，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在街上遇到了某位太太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切瞬间让他变回了之前那个理智、谨慎的自己。夜里他依然和娇蕊睡在一起，但是他已经没有那种你侬我侬的心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掉进了圈套，娇蕊说是为了他而闹离婚，这样一来，如果最终事情没有办成，毁坏的就是他振保的名声。
佟振保后悔了。他有多后悔呢？他后悔得生起病来，病到要住院。娇蕊来看他，抱着他痛哭，你猜振保这时候说什么？他说：“我不能让我母亲伤心”。我想读者朋友们也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是想以这样的理由来拒绝娇蕊，暗示她，你不要闹离婚了，我们不要继续下去了。娇蕊一听，惊诧得马上停止了哭声。过了几秒，她就正眼都不看振保地，转身走了。隔了一天，娇蕊又来了，抱着振保哭了一场，然后又走了。这两场大哭，就像是娇蕊的告别，从此之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后来，振保选了烟鹂做太太，也就是白玫瑰。振保之所以选她，就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对很正确。烟鹂是怎样一位女子呢？她的出身不错，虽然父亲过世了，家道也中落了，但也算是一个殷实的商家，与佟家可以算门当户对。她资质一般，但也上了一所大学，按原文的话说是”坏学校里的好学生”，平时不太和同学们来往。她性格比较乖，中学时候有男生给她写信，而她家里人总说这类人少惹为好，于是她就听话地从来没有回过信。
如此一个乖顺、干净的女子，当然是最合适当妻子的。但事实上，他们的婚后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振保和烟鹂一结婚，就开始发现了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比如说，烟鹂不喜欢运动。别说那种要晒太阳要流汗的户外运动了，她连那种比较轻松的“室内运动”也不喜欢。在振保眼中，这样的烟鹂只是一个很乏味的妇人而已。
渐渐地，振保开始到处嫖娼，而且特别找喜欢皮肤偏黑、身材偏胖的女人。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前女友们就是这种类型的。像娇蕊，她的脸是金棕色的，显然是偏黑的那种，不是白净一类。身材也很丰腴。玫瑰也是如此，她是混血儿，母亲是广东女性，肤色也偏深。振保的心里留下了一角，放着这两个爱人，常常令他觉得神圣又感伤。他记忆中的王娇蕊仿佛和玫瑰合二为一了，是一个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热情的女孩子，没有头脑，没有一点使他不安的地方，而他呢，为了崇高的理智，以铁一般的决心，舍弃了她。
烟鹂这边又怎样呢？其实烟鹂一开始并不知道振保在外面嫖娼，在她眼中，振保等于正确，振保就是她的天，但振保并不给她面子，经常当着仆人的面怼她，没给她好脸色看。她只好把气撒在仆人身上，三天两头换仆人。而振保的母亲向着儿子，到处宣扬媳妇不中用，说儿子在外面辛苦奔波，养家活口，回来还要为家里这些小事烦心，想安静一下也不行。这话传到烟鹂耳中，婆媳两个产生了矛盾，振保的母亲便负气搬回了老家。
对此，振保很是生气，自己娶她原本是看中她听话乖巧，谁知最后也是“假象”。日复一日，这场婚姻越来越不成样子，他越来越不掩饰对妻子的蔑视和怨愤。偏偏这个时候，他发现烟鹂竟然早就背着自己跟家里的裁缝好上了。
如此种种，让振保对家里几乎只剩下厌恶。他甚至不拿钱回来养家，女儿上学没有学费，白天的小菜钱都成问题，烟鹂这时候开始逢人就诉苦，反而比之前一天到晚躲在家里受气更博得了别人的同情和支持，她甚至因此交到了朋友，渐渐不像以前那样只会逆来顺受了。
有一天晚上，振保回到家，听到烟鹂又在说他。振保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上了房间，等到烟鹂进来的时候，他发脾气把桌子上的热水瓶啊台灯什么的全都打翻在地。可就算如此，他也只是自己关起家门发泄一下而已，第二天，他又变成了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标准的正常人。
读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振保是一个很虚伪懦弱的人。其实，我们仔细想想，现实生活中，或者甚至我们自己，很多人都跟振保很像。
比如说，社会上有很多婚姻并不幸福，丈夫在家庭是缺席的，是没有爱的，但妻子长久地忍受着这样的婚姻，一方面说，这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一方面说，不能让家里的老人伤心，或者再一方面说，丈夫忙碌疏远，但也没有乱来，他只是为了家庭奔忙，他心里也是为了这个家。这些说法，全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们认为，保住一个安全的生活，才是对的，至于自己的心里的感受，不重要。
慢慢地，自己心里的感受就淡了，以至于当心里的感受浮现起来时，我们也会怀疑，觉得它好像是一种不应该有的东西，一种多余的、无用的、甚至错误的东西。
除了婚姻，在工作上也一样。我身边，不止十个二十个朋友，都从事着他们并不喜欢的工作。他们每一天都在忍受着繁琐和无聊的消耗，但这份工作往往承担着很多东西，比如说，长辈的安全感，孩子的学费，家庭的稳定，等等。他们不敢轻易舍弃这份工作，不仅仅因为具体经济和能力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们觉得，忍耐是对的，大家都是这样的，自己不可以任性。
其实，这些忍耐的人们，不管是在婚姻里忍耐还是在工作上忍耐，他们都与佟振保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憋屈”。他们只能活在一个“好人”“正常人”的人设里，为了这个面具，把自己内心的某些渴望强行掐掉。这确实让他们活得更安稳，但同时，一种内心深处的生命力却也在慢慢枯萎。
可能你会问，选择做一个“好人”，有错吗？但是张爱玲对此没有直接回答，她用另外一位女角色，也就是娇蕊，来和振保做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我们看一下，这位红玫瑰有着怎样的内心历程。
娇蕊初看，是一个娇媚十足、恋爱经验相当丰富的女子，她把自己的心比喻成公寓，有无数的房间，能装下不同的人。振保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正把某位孙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名声显然也不太好，说好听呢是“贪玩”，说难听大概就是放荡，她自己也说，就是玩得差不多了，随随便便抓得个“接盘侠”，就嫁了。娇蕊对自己的行为并不避讳，她甚至说：“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
选一个聪明人作主角是有必要的，这样张爱玲就可以借着她的口不断地呈现金句了。娇蕊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她评价振保说：“你处处克扣你自己，其实你同我一样的是一个贪玩好吃的人”，她对自己为什么选中振保的理由也很清楚，“我自己也是个没事做的人，偏偏瞧不起没事做的人，我就喜欢在忙人手里如狼似虎地抢下一点时间来，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她爱振保的原因，除了她自己说的之外，大概主要还是征服欲。振保太克制了，而娇蕊一向却是无往不胜，遇到一个不能如她愿的，她反而想去认真了。
可是，当她和振保恋爱之后，她却慢慢动了真情，连她自己很诧异。大概像她这样的人，很难相信自己能真的爱上一个人，不过一旦爱上，就会少有的认真。所以她才会真的写信给丈夫，想告诉他真相，并且离婚，以便光明正大地和振保在一起。
可惜，她当真了，振保却临阵逃脱，还被吓得住了院。他委婉地要她跟士洪解释，说离婚只是开玩笑的，只不过是想哄他早点回来。
娇蕊本来正趴在振保身上大哭，听到这样的说法，心里显然就像明镜似的了。她马上站直了身子，仿佛诧异于刚才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她马上用手帕擦干眼泪，整理好头发，看都不看他就走了。这个时候的娇蕊，还是那种说一就一的女人。
所以最终，就算她知道自己和振保已经不可能了，她还是决定离婚，然后自己开始了新生活。她辗转了一些时日，过得也并不轻松，不过最后也重新嫁了人。
至此，振保和娇蕊，这对曾经热烈相爱的男女主角，分道扬镳过上了各自的人生。不过，命运往往会安排他们的再一次相遇。于是多年以后，他们在一辆公交车上又偶然见到了彼此。
这是怎样的情形呢？此时的娇蕊，已不再是美女了，书中写她，“胖到痴肥的程度，很憔悴”，也打扮得俗艳。然而，人到中年的振保见到这朵不再鲜艳的红玫瑰，心头涌起的，却不是嘲讽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一种难堪的嫉妒。他甚至不能自控地哭起来。
让振保如此嫉妒的是什么呢？那就是娇蕊的生命力，娇蕊的真性情。她敢爱，当她爱上振保的时候，她主动地与丈夫提出离婚，承认爱上振保，是振保辜负了她，但她并不害怕，她继续勇敢地离了婚，她遵循的是自己的心。所以，当岁月从她身上经过，留下了皱纹和憔悴，也都是她用力活过的痕迹。这就是振保羡慕的地方。
这也是这本书特别能给我们带来启发的地方。抛开价值观先不说，娇蕊值得我们学习的，是她这敢爱敢恨、用力生活的勇气。她不必小心求证是不是对的，不必周围的人视她为楷模，也不必社会亲友来对她的幸福作证。她有勇气由着自己的心来，做一个活人、真人，所以振保觉得她“一寸一寸都是活的”，就连她的憔悴，也是活的。
佟振保也许不能说“坏”，但他精于算计，不敢爱也不敢恨，即使对方愿意为他牺牲，他也不敢接受。害怕自己的生活不对，不正确，害怕自己的好名声毁掉。
在公共汽车上，娇蕊对振保说，是因为你，我才学会了爱。她被伤害了，但她却没有后悔。
振保冷笑着说，你遇到的不外乎是男人。娇蕊又说，确实，但除此之外，总会有些别的东西。
这个“别的东西”，是什么呢？我们可以来思考一下。
心理学家武志红曾经说过，有一些人，具有一种能力，能把自己打碎掉再重建的人，他把这称为“自我组织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哪怕遇到什么不幸，他都能够自己走出来，重整旗鼓，重新上路，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过去的伤害中不能自拔，一辈子扮演无助的受害者。
娇蕊呢，正是这样一种人。离了婚，就再婚，敢爱敢恨，敢投入，也能及时抽身，颠沛流离后，最终也能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这些，都是一种把自己打碎重建的能力。
在娇蕊对佟振保的一场爱情里面，她就做了一个袭乌巢的曹操，就可以说是他自己的英雄。即使他潦倒，也可以是一个潦倒的英雄。
我们不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上的那种憔悴告诉我们，她那些年过得并不容易。但这种憔悴，也是投入生活的一种表现，她并不只追求舒服，而是，迎面遇到什么，就去拥抱什么，不躲，不偷懒，尽情地感受。
而振保，就是娇蕊的反义词。他为了建设一个“对的世界”，过对的生活，他小心谨慎，做了一生的牺牲，默默忍受自己的分裂。
他觉得自己对母亲有一种责任感，而自己是可以为此牺牲的，他不能乱来，他宁可抛弃自己心中的爱情，也要做一个正经人体面人。这样的心理，可能也是我们很多人生活中的常态。但扪心自问，我们其实不是真心想做这样的牺牲，我们心底会藏着不甘甚至怨愤。就像佟振保觉得自己白糟蹋了自己，他明明那么努力想做“好人”，可婚姻还是不如意，老婆还背叛他，见到老情人更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恨。他觉得所有人都欠他一点敬意，一点补偿，尤其是他母亲，因为她最知道他做出的所有牺牲。
由于我们过分地屈从了这样的忍耐，所以我们也把这样的思想传给了下一代。在他们本来不必忍耐的年轻的时候，我们可能就告诉他们说，人生不外如此，安全更为重要，不要想入非非。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本来可以追随着自己的心，去做一点敢爱敢恨的事，去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职业或事业，但我们，把自己类似于振保那样的人生经验拿了出来，告诉他们，指导他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于是这样的思想，就慢慢地植入了下一代。这是很可怕的地方。
最后再说一说书里的白玫瑰烟鹂。她看起来很平淡，也很顺服，她以佟振保为天，只因为他是自己的老公。那天振保见过了娇蕊之后，回家再看到姻鹂，虽然烟鹂不像娇蕊那样衰老，但这么多年，烟鹂却好像白活了一样。
为什么白活了呢？因为烟鹂没有进步，没有生命力。
我们身边可能也有这样的一类人，这类人我称之为“空心人”。她们不思考，不愿意投入地去生活，去争取真正的成长，她们的追求就是一种平稳的生活，有一个和平的家就够了。她们对爱情的理解和对生活的感受一样地浮浅，当然她们不坏，如果她们遇到的人也是同样平稳的，那么她们就可以这样无波无浪地度过一生。但如果她们遇到的人辜负了她们，她们可能没有能力拯救自己，没有能力在痛苦中成长起来，反而是把生活变得更糟糕。
能在痛苦中成长的人，必须是娇蕊这种有生命力的人。生命力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不断学习，不断修复自己的能力。
所以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这个故事里的振保、娇蕊和烟鹂，可以说分别代表了三种人。佟振保是个好人，但是懦弱虚伪，不敢爱也不敢恨；娇蕊是个真人，敢爱敢恨，曾经过于任性和自信，但是对自己的一切选择负责；烟鹂呢，是个空心人，人到中年也没有成长，对一切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在世俗里做一个平平淡淡的平凡人。
这三种人，你更像哪一种呢？又或者说，你更希望成为哪一种？
也许在张爱玲的小说里，那些男男女女的行为多少都有点戏剧性，甚至惊世骇俗。但从振保和这两朵玫瑰身上，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启示：那就是，不管是爱情，职业，还是人生，我们都不要让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成为不可触碰的白月光。我们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要认真地问问自己的心，等自己的心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之后，就不要害怕，勇敢地去追求。哪怕是受伤，也比一辈子活得憋屈、活在后悔中来得强。我们不要害怕被辜负，即使是被人辜负，并不是我们的心出了错，只能说，是对方没有福气，去领受我们如此真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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