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走过天津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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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向天津

火车晚点50分钟,上车天已黑。

行李箱太重,成都的乘务员乐呵呵帮着给提上车,邻座有个穿黄背心的壮年男子,看我们母女俩力气不行,站起身,挺着圆润的肚子,帮忙给搁上行李架,车到邢台,他就下车走了,听口音是我们邢台本地人。

夜车。对面坐着一位重庆口音的民工,紫棠色面皮,穿件暗红黑格子上衣,敞着怀,偶尔咳嗽一下,拿个电子笔慌慌着玩手机游戏,边跟斜对面的同伴说话,同伴年纪不大,文文静静的,口罩在耳朵上挂着,兜住下巴,一嘴牙缺了5个以上,豁着一半,黑洞洞的。

疫情影响,别人都乖乖戴口罩的,格子衫不戴,还咳嗽说话,有点儿嫌他。忍了几小时,我拿出新口罩几次,又放回去,怕人家尴尬。终于忍无可忍,拿出一包,当面打开,将一个新口罩送他。格子衫不好意思,说啥也不要,站起身,又坐下,打开腰间挂的小皮包大敞着口,露出零钱和身份证等找口罩,说自己有。全身上下摸了足有5分钟,没找到,然后接受了口罩,非要给我一块钱,说买一个。当然没收他的钱。他可爱的把口罩兜住下巴挂耳朵上,露出嘴巴和鼻子接着玩手机游戏。他的小豁牙同伴在微信语音,撩着妹,乐得满嘴甜蜜蜜瞎扯。

我属于那种随时随地可以睡着的人,趴小桌子上呼呼就睡,娃靠着我。醒来已凌晨1点,附近座儿上玩手机的那些人已各自散开,找空着的仨人长座位去睡觉了。有人冷的钻到座位蓝罩单下睡,有人解开带的行李,拿出被子盖着睡。格子衫带只白塑料桶装行李,这个桶用处多多,睡仨座位时能垫脚,睡对面俩座位时,只有一头一脚能落实到座位上,臀部和腰下面搭空,把桶垫到屁股部位,正好能横躺在走道对过小桌子下面。后来他又换到个长座位,趴着呼呼大睡,脚下蹬着白塑料桶——手机在桶里充电。睁眼熬到4点多,格子衫醒了,见我换的是个二人小座位,窝蜷着不舒服,还客气的想把长座位让给我去睡。噢,他暖了好几个小时的座位,才不要呢!

窗外渐亮,一夜憋屈,胳膊腿儿都不舒服。暗暗感叹,还是有钱好,能买高铁和飞机票或者买卧铺,让人保持体面和尊严。

那重庆人的脚底板都是茧子,天已入秋,凉了,还穿着拖鞋。车到天津,下车时他热情的帮我们从货架子上拖沉重的行李箱下来,真是淳朴。

匆匆在车站吃饭,还在面馆台阶滑倒摔了个跟头,饭馆的人都给行注目礼。跌的牛肉面老板跟我说话客气得很,唯恐碰他瓷儿。

换车去唐山,到了。唐山火车站位于郊外,大而空旷,比石家庄站不小,比天津站也不小,但人家都是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呀!站里人稀稀落落的,就这还是学生开学的热闹时期,平时不定咋寂寞呢!仿佛大宴会,准备了100人的饭只有30个人来吃,空着一大半桌子,摆满了冷碟。前瞻性太高了!设计者似乎信心满满,笃定将来唐山要发展成为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看看火车站粗粗的大柱子和站台等车处的大圆铁柱子、大方铁梁,都结实的很,毕竟经历过一次大地震,余悸犹在,建筑工程防震级别普遍很高。

在唐山磨叽了半天,校车接过去,疫情原因,到门口家长不能进,附近没有买卖铺户,缺啥少啥我也帮不上忙,连隔着栏杆递盒饭的可能性都没有。娃进校了,打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复,显然在忙着收拾东西、办入校手续。快中午了,大太阳底下晒着,别的家长在门口拍照留念,有的叽叽喳喳在说话,还伸长脖子巴巴看着里面。

算了,啥忙也帮不上。索性不管娃了,让她自己去办手续、拿行李接快递吧!扭头上了回程的校车。晃到火车站,心里难过,一点儿去唐山市里转转的欲望都没,直接买票奔天津。娃打了电话过来,“啊!发现你已经走了……”哎!只为家贫多聚散。但凡家长有点儿能耐,不让孩子走高考这独木桥,太难了。

后来跟朋友们说,都说我,“至少等娃回来呀!”不走干嘛?有时感觉自己确实太冷淡,或许该磨叽半天,泪眼婆娑,执手相看。或者像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那样,隔栏杆递个桔子,道个别再走。

唐山站到天津特方便,普座火车票19.5元。

一路上,许多散落的高楼大厦和各类重工业工厂间杂在玉米地里,感觉唐山铺的摊子很大,人却很稀少。一个有深远理想的重工业城市,一个从四十多年前地震废墟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城市,一个打好底子,预备下高铁、港口、宽大的火车站和丰厚资源时时刻刻准备着腾飞的城市,缺少的只是政策和机会,像广东深圳那样的。不过呢,地靠京津,属于京畿重地,人才、水、菜、油、电等都是主要供给京津的,怎么可能会有深圳那样的改革开放政策呢?深深的落寞,为唐山,也为我们河北省。“钢铁等基础产业,和农业一样,少不了,但已经没机会再引领时代了。”

可怜啊!堂堂河北省,清朝时叫直隶,连总督身份都是高于其他各省的,挑来做直隶总督的都是像曾国藩、李鸿章、荣禄和袁世凯这样的重臣。目前连个像样的985大学都没,唯一一个211大学河北工大,还位于曾经的河北省会天津市,算异地办学。衡水中学这样的高考工厂出现在河北省,是必然。大饼就那么大,上学名额就那么几个,谁的考分高就能抢到。根本没有能力多投些钱给教育界,多建几个好大学。内耗加内拼,再折腾,高考录取还是有限的那几个名额。今年高考成绩出来,号称有108将过700分,清华北大那些名校能有几个名额给河北?这就是本地高考的悲壮之处,啥也不怨,咱没非洲户口。

正事儿办完,安心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对面坐着个走南闯北多的60来岁先生,带着他太太。真是活地图一样,问哪儿他都认识。看到一片片水塘,问他,说是养虾的鱼坑。上午去唐山时,有个人坐在铁道沿线的小河边上钓鱼,芦苇黄白一片,野草丛生,独自撑着一把天蓝色大伞,执着长长的钓鱼竿。近是一湾静水,远是一片湛蓝的天,天连着水,水连着田,远处隐着个小小的寺院,露出个塔尖尖。回程时他还在那儿呆坐着,还是那把伞,那芦苇丛,时空仿佛静止了一样,轰隆隆的火车声激不起半分波澜。

池塘连着池塘,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碧清流荡漾在蓝天白云下。

看到条河,问对面,说是运河。看着很平静的小河,没有黄河水浑,但比嘉陵江水水面窄太多,跟想像中的京杭大运河概念差老多呢!对面笑笑,似乎猜到了我的惊讶,“不错了,比黄浦江宽多。”哟~明摆着,我还没见过黄浦江呢!

二、津门印象

天津站出口,有俩穿紫藕色校服的男生举着接站的大牌子,写着“南開大学”。噢,不是接我的。勾起一点点想头儿,当年咱也想去那里上学呢!羡慕已久的地方,印象里第一次听说大学的名字,就是清、北、复旦和南开大学。可惜我一直没去过,这次想去门口溜达一圈,随意瞄几眼,也算到过。

还想去哪儿呢?暗暗盘算,上次天涯闲闲书话的东化村先生去了五大道小洋楼景区、李叔同故居和天津之眼,还跟老同学见面吃了天津风味的饭菜,喝许多酒,我也得去看看。

不过呢,首先得去西开教堂看看,听说那个建筑特别美。

天津街头老年人多,穿着打扮干净整齐,穿布鞋的随意,穿皮鞋的擦得乌黑锃亮。问路都大大方方的指点明白,等公交时,有个穿宽大红麻布背心的老太太还特意告诉我,有只蚊子在腿上叮着。打死它,流出一汪我的血。公交车上老年人也多,留着简单的烫发,似乎没见到过于肥胖的,很注意控制身材体重的,俩老太太闺蜜结伴出行。一张嘴就是纯正的天津腔:“到咱这岁数,啥也不说了,来哪辆车就坐哪辆~”

街头等公交车的地方,长椅是那种白漆铁棍组合成的,三个位置,中间用一根拱起的铁栏矮矮地隔开。靠近唐山这个重工业城,天津不缺的是铁。显然,这样的座椅,流浪汉没办法躺在上面过夜的。一个城市街头的长椅,代表了它对外来流动人员的态度,也能体现城市的温情与爱。比如深圳,街头的长椅是木头钉制做成的,宽宽大大,像一张床,隔潮舒适,走累了,能躺可坐,夜里盖件衣服就能呼呼入睡。天津街头这种长椅,只能坐坐,还是端正的坐个屁股边的那种,讲派头的那种,类似于唱戏的青衣,随时都保持形象。不仅是公交候车椅,火车站前海河边上,绕花坛的看夜景用长椅都是一样的用铁棍隔开,设计的很不舒服,许多人在花坛边冰凉的路沿石上睡。甚至有的街道路沿石设计也是凹凸不平的,依然有老人坐在那儿等着看孩子们放学,也不嫌硌得慌。

有人说我看太细,咱比较关注这个,总怕没钱住旅馆时,需要露宿街头。

进教堂需要扫进门码,火车站和大部分地方扫的是津门战疫码,如果参加弥撒,还得扫个预订码。这是天主教堂,兴趣不大,所以没扫弥撒码,只进去看看宏伟壮观的建筑。时间太晚,刚进去,管理员已经在清场,瞄一眼就匆匆出来了,感觉里,天津人有一种特别的地方,类似于前几天网上热搜的吐槽狗不吃肉包包的爱理不理。包括后来见到的做服务业的中年男女,都是那种态度,跟成都的服务业不同。

或许是定位的原因,有可能一个随便开小店的,或者路上遇到的老人家,往上数几代,就是住租界小洋楼的下野军阀或大商人,说不定人家现在还住小洋楼呢!祖上阔过,视野开阔,见多识广,看惯风云变幻,看寻常人尤其是外地来的,自然是懈怠的。做生意类似于玩票,懒得拿热情贴过去。比如我买了耳朵眼炸糕,又买俩鸭油肉包,高高兴兴提着,想进凉皮店去,人家不让啊!边拿碗配凉皮,边瞅瞅手里的袋子,一脸鄙夷,冷冷撂下一句:“吃完再进去。”一看,边上写着“清真”俩字,吓得我赶紧站街上开吃,硬生生把东西都吞进肚子里。都饱了,我还吃啥凉皮噢!那凉皮跟我们本地的一样,麻酱黄瓜拌的,跟在西安吃的米皮差太多。还是西安的正宗,红油拖过白米皮,爽脆的黄豆芽。

吃了一碗抄手,也没成都的皮儿软乎馅大实在。只有几滴辣油,辣得我嘶呵连天,成都的红油抄手,一碗红彤彤,吃嘴里感觉也没这里的辣,可能是油多,裹住了辣劲儿。在成都连着吃几天红油饭菜,肚子也不上火,很奇怪的事儿。 太饱,后来我隔了16个小时才吃煎饼果子。

青烟说我,“你带着成都这根鞭子,哏都要被你抽哭了。 ”

看过网红打卡地瓷房子,附近有张学良旧居,都是需要门票的。这两天我的钱都赞助教育界了,没有多余的给旅游业,所以只能趴门口蹭看几眼,据说这类景点价值上亿的,人家没赶我走,肯让我白瞄几眼,已经很留面子。再说,本人有点儿脚下没根儿,特爱摔跤啥的,逛商店撞玻璃墙的事儿办过两次,进超市,总是距离那些易碎品如瓷碗盘子、茶具、玻璃杯子货架远远的,那些翡翠镯子、玛瑙配饰更是不敢过问,怕失手赔不起噢!人贵有自知之明,娃眼瞅我在店里滑台阶上摔过一次跟头后,一脸悲悯地说:“趁还年轻,想去哪儿玩赶紧去吧!再老就逛不动了。”

想去看天津之眼,网上订了个离摩天轮很近的旅馆,一个小小的房间,洗洗手脚,洗洗脸,休息一会儿,觉得闷。太便宜的小店,屋里没有电水壶,没有小桌子和免费的纯净水,出去买了瓶水,店主让出去看看风景,走了几步,累了。远远见摩天轮像一道彩虹在闪烁,再走一段路,反而看不见了——高楼挡住视线。一时兴味索然。随便走走就回,街头行人匆匆,蹬共享单车的,小蓝车小黄车小绿车穿梭如流水;骑电动车的,开汽车的,地面上的公交,地下面的轻轨。傍晚时分,人那么忙,偶尔有几个散步遛狗的,很少很少。

躺在一米三宽的床上,胡乱给亲朋聊天发图片发位置,独自入住小旅馆,怕有事儿别人不知道,发完位置,报过平安,接着看,老胡笑话我呢!他也出差,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清泉不饮,房间又大还包早饭。俺这里呢,是审容膝且静卧,顾斗室而易安。

三、游五大道,体会城市的温度

醒来已早上7点,某人在催,你好不容易去一次天津,别睡了,出去逛,看风景!

结账出来,感觉坐地铁太可惜,看不到哏都的城里风景。开导航,找到南开大学的位置,计划先去那里。路上看到许多人排队买早点,煎饼果子、嘎巴菜、炸糕、各类菜肉包……明知当地人排队越长的早点摊子,食物越地道美味。可还没到南开,不能下车呀!看着心里安慰自己,前面准还有很多早点。

转来绕去,似乎糊涂了,还是提前下车,看到街边水果蔬菜店,橙黄桔绿西瓜红的堆满满的。东北大圆西瓜2块2一斤,有的店会员价1块8一斤。我家乡这样的西瓜也卖到两元了,所以这里物价不算贵。这个季节,本地瓜已拉了蔓子,以前都是新疆硒沙瓜和哈密瓜、网纹瓜填补空白,便宜又甜蜜蜜的瓜吃到嘴里,觉得生活都是甜的,有盼头的。今年呢,疫情严控之下,压根没见新疆瓜运出来,不知瓜农们明年还种不……深深的难过,没得好西瓜吃,嘴巴里淡的只能舔雪糕,我甚至专门买了一小盒麦芽糖做点心呢!

过周邓纪念馆,下车,见有老人慢悠悠提着水果蔬菜踱出来,附近必有菜市场,转过去看看,没早点卖。天已9点多,眼前一道护校河,河心有喷泉,绿树成荫,南开大学大门紧闭,显然不知道我来了。还有几个穿红着绿的老太太,以为我当地人,问周旧居在哪里,说她们来看旧居,没想到被出租车拉到这里。告诉她们我也外地的,这里是南开。老太显然不满,“为啥关门不让进呢?校友也不让进吗?”这话说的,您要是校友,咋不认识母校呢?我一外人一看都知道是周相的雕塑。

喷泉那么美,河水那么碧波荡漾,绿化那么荫凉宜人,我却只想吃碗嘎巴菜或一个煎饼果子,最朴素的加一个鸡蛋那种,绕来绕去没见到卖的,看来刚才在车上错过了太多。

津门的街道都是斜的,压根儿没有正南正北的路,不像石家庄,规划的横平竖直。兜里的小钱钱足够坐出租车,但我不想打的,那个太快,还是想坐公交车上,慢慢晃晃,一路看美好的建筑。毕竟天津最洋气的,就是号称“万国建筑博览会”的小洋楼。

步行累了,就上公交,想去李叔同故居。上去了,看到附近有美丽的小洋楼,又赶紧下车。犹犹豫豫,见景改道儿。这儿的公交上车2块钱,司机量过体温,随便你坐几站地。

特地在一个煎饼果子店前下车,一位老太太给摊了个绿豆杂面的煎饼。问哪儿有嘎巴菜,老太笑了,“都快中午了,那是早点。”

传说中的嘎巴菜,看来我吃不上了。

估计从前小麦产量低,麦子磨的白面比绿豆面要贵,所以才会盛行这种杂粮煎饼果子和嘎巴菜。捧着大大的袋子,乐呵呵穿过车流。

路边菜市场有碗口大的螃蟹和5寸长的活蹦乱跳大虾卖,有点儿小羡慕,但那个海鲜咱带不回去。我们本地的虾没这么长,螃蟹更是小的可怜。这儿的人真有口福,那么大那么肥美的螃蟹,超级无敌大的虾。卖蟹的老板切开几只蟹做样品,满满的黄,太肥了!再走几步,看到卖栗子和红薯、葡萄等寻常东西的,心里才平衡一点儿。果然只有在大城市里,才能有更细致的分工,有最美味的食物。

煎饼果子是绿豆糊糊现做的,7块钱,加一个鸡蛋,一个薄脆,人家叫果箅。非常美好,我捧着它去地铁站,煎饼果子在手,不必吃啥大螃蟹。天津人确实幸福,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买菜很方便,螃蟹也不贵,有个人买了几只,才100多。最关键的,他们菜市门口居然有很大的卫生间,方便商贩和老人用。

有位老伯曾在津工作过,老爷子白而长的寿星眉毛,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一长一短说往事。那是六零年前后,在别的地方工作口粮总不够吃,天津因为靠海,有些小杂鱼虾可吃,能分点儿豆子。有河有海真好,不用吃草,最饥荒的年代。

戴好口罩,乘地铁,换公交,到了李叔同故居。

上帝知道,我这一整天从没分清过东南西北,左右也不分。

故居分两部分,前面是花园,一座小小的凉亭,一汪清亮亮的池塘,一棵大石榴树挂满果实,估计弘一大师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石榴——不定哪年月种的呢!扫俩码,测体温,戴好口罩进去,小小的街门,一水儿青砖对缝儿房子的小院,佛堂里搁着一书橱佛经,账房里摆着高高的柜台和算盘,内院有一间两暗一明的屋子,暗间各有一个长条炕,有红木条几、抽屉桌和梳妆镜子,有颜色斑驳黯淡的炕柜,里面特地放了几床棉被。

家具都是有历史感的老物件,材质和做工都很好,不像假古董。再说,人家开着监控呢,提示不让手摸。李叔同回忆录里写这是他母亲住的屋子,冬天只给放一个炭火盆,看来大家庭的小媳妇也难当,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鲜亮。

一层一转的过来,有间洋书房,靠墙放着一架木头钢琴,合着琴盖,放着木制长凳子。

还有一间中书房,柜子上写着宋元明清古籍的名号,像是古物件。

每个小院子里都摆着一个大大的荷花缸,种的是绿盈盈的水葫芦,李家那时应该种真正的荷花吧?

网上搜搜,有说李叔同先生的故居早已被拆,这个是后来换地方新盖的仿古建筑。院里有先生的雕像,进门就循环放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音乐。想必那些管理人员已经听腻了。 时空穿梭,当年那个饱读诗书,会弹钢琴,第一个用五线谱教音乐,画裸女模特,跟名伶杨翠喜有过感情纠葛,继承着豪富家产的年轻人,转眼已成雕像。

1905年,李叔同在上海因思念杨翠喜,还填了两阕《菩萨蛮·忆杨翠喜》:

其一: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

太阳晒得我,一点儿都不想走路。

买了雪糕和水,喝了还是渴。找点儿凉面吃过,还是不爽。从袁世凯家路过,要门票50元,兜里没钱,不进去。斜对面是相声演员冯巩出生的地方——做过民国总统的军阀冯国璋家。原来袁冯两家住这么近,在同一条胡同,看来那时俩家关系不错。

路上经过一家正在维修的影院兼舞厅,挂着许多条幅标语,要求修旧如旧。

那个舞厅,或许当年那些军阀家小姐太太曾在内跳过舞呢!或许有的佳人才子就是在那里认识,携手一生的。风云变幻,当年的舞裙不再,漫曲已停,洋房换主,朱颜花一样凋谢,只有弯弯海河水从占据着绝佳风水宝地的袁世凯家门口照样平静地流过。

春风不改旧时波。

还没有看够,于是退换了火车票,改在深夜走。

糊里糊涂到了意大利风情区,摆着很多小啤酒桶,很愿意来一杯,解解乏,去去暑气。可我独自一个人,能少一事,不敢多一事。

有人架个摄像机在拍小洋楼,旁边坐着位白发老太太,一脸的气质,原来人老了还可以这么优雅动人!难怪朱生豪写情书时,甜蜜蜜的说给宋清如,“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拍摄者显然也注意到这个老可爱,公然调整了角度。

不知何时,我又转到瓷房子前,许多人在那里留影。漫步走着,接着看导航,想去五大道观赏小洋楼,看着似乎近,走一段路,又被导糊涂了。感觉我一天都在围绕天津站兜圈子,没听相声、没去成古文化街,也没吃到美食。

磨磨唧唧进了五大道,所谓五大道,其实是一大片建筑群。下面是介绍 :“五大道在天津市中心城区,是一个以由南向北并列着的马场道、睦南道、大理道、常德道、重庆道这五条道路为主的一个街区的统称。是迄今天津乃至全中国保留最为完整的洋楼建筑群,天津人把它称作“五大道”。 五大道地区拥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成的具有不同国家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2000多所,建筑面积达到100多万平方米。其中最具典型的300余幢风貌建筑中,英式建筑89所、意式建筑41所、法式建筑6所、德式建筑4所、西班牙建筑3所、还有众多的文艺复兴式建筑、古典主义建筑、折衷主义建筑、巴洛克式建筑、庭院式建筑以及中西合璧式建筑等,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苑。2011年,五大道被天津市规划局确定为五大道历史文化街区。”

几个小窄街道,树荫浓浓。有的小洋楼门牌写着旧主人名字,标着特极或重点保护,有的没写名字,标着一般保护。一般都是或宽或窄的黑色大门,许多已经成为宾馆、饭店、幼儿园、学校或政府办公场所,个别的几栋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甚至有一家窗户玻璃都缺掉几块。游客接待处有几辆马车,两匹马并排拉着前后两辆车,马儿健壮结实,性子活泼不怠工,走着走着就想跑,八只蹄子踢踏踢踏频繁地敲打路面。

我很想追在马儿的后面游览,腿脚太慢,跟不上。坐车还得问价钱,排队交费。我一个人,安全起见,生怕被人发现是独自闲逛,所以不想上马车跟陌生游客说话打招呼。

走走路蛮好。

顺着路,一条道一条道儿的走,常德路、睦南路看的仔细些。走到头儿了,发现有南开老校长张伯苓先生旧居,没注意哪家是,忽略了。

光顾着看建筑物,没怎么听哏儿。缺了相声和天津口音儿导游的参与,感觉游览不大够味儿。

许多楼里住着人家的,大黑门紧紧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隔着墙头,能看到楼上有人活动的踪迹,有养小盆花草的,偶有挂着衣服的。现在的大城市,能住上这样的独栋洋房别墅,显然不是一般人。有一家大门敞开,门口坐着位富态的老太,有一搭没一搭笑眯眯的在跟人聊天。訾玉甫旧居正冲着游客服务中心,有游客在排队等进去参观,傍晚,有人骑车子带着孩子从里面出来估计是工作人员,也可能里面有幼儿园。特地看了门牌介绍,没记住,走马观花。所谓大人物,时间久了,也就被人淡忘了,提不起兴趣。印象深的是张学铭住的那栋小红楼,看上去很朴素。

大理道66号,做了宾馆。门口有牌子,降价促销,几百块一夜,如果有机会,可以去那里睡一觉的。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曾经在这里住过的那些人,如美总统胡佛,大清末代皇帝溥仪、做过民国总统的孙中山、袁世凯等和其他几位总理,下野军阀,学界名流,富商士绅都已没了踪影,只有这些砖垒的房子还默默伫立在道旁,接受着游人的注目礼。马蹄哒哒,拉着两节观光马车,欢快地穿街过巷,游客们坐在车上,走马观景。放学的孩子们三三两两背着书包走动,他们司空见惯的建筑,我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一步步走过,好奇、惊叹建筑之美,感慨人事之变迁,世态之炎凉。

四、海河夜景

在天津站等车,转一圈,进个小店,一边吃面一边撇嘴掉眼泪,眼看着那么多美食和螃蟹大虾,因为路远不好带怕浪费钱没买,却在这里吃青菜面。

为让自己开心,买了瓶甜饮料,拿着溜溜达达在火车站边上逛。对面津湾广场楼宇灯光全开,璀璨辉煌如仙境,温和恬静的河水里映着楼台倒影,远远从戏院那里漾来缥缈空灵的歌声。喝一口冰饮料,看一眼夜景。

火车站设着很多白矮栏杆路障,绕起来很远。闲着也是闲着,我满心欢喜像个飞蛾一样扑楞着俩小翅膀一头扎向那片灯光的海洋。

如此美好!火车站前就是海河,贴河水的岸边开着一溜小彩灯,幽幽的。从火车站广场的一条路下去是河码头,有条游船满载游人在河里慢慢前行,穿过一座弯月形彩虹般美丽的桥,不知桥的名字,查查,大沽桥。傍晚曾坐车从那上面路过呢!竟然不知离火车站这么近,桥的夜灯这么美!天上有两颗星星,星光连着灯光,如日月星交汇,美得炫目。

坐在河边绿化带旁,白漆长铁棍组合成的长椅很硌臀部,幸好咱肉厚,抗得住硌。东看看,西看看,听听人说话,帮外地问路的指个路……有一对来游览的中年夫妻,以为我当地人呢,居然问世纪钟在哪里,我知道啊,指给他们,“远处那个发光的就是。”

真不明白,放着这么美好的河景不看,找啥世纪钟广场噢!硬生生在铁棍长椅上坐到10点,数数,河里经过的游船有三个,上面坐着很多游人,男男女女。记得从袁世凯家过时,见有个牌子写着游览套票的,连坐游船99元,不知是白天的还是夜航船。有点后悔没买个套票,或许我上船坐坐,兜那么一圈,也能写出一篇《桨声灯影里的海河》呢!文学史上少了这篇鸿文巨著,就差那么一张船票和一个能陪我逛的同伴,类似于民国才子朱自清和俞平伯两位先生那样的。当然,袁世凯肯在家设宴招待一下俺也不嫌弃。

火车站前,紧靠河码头,灯光旖旎。

一对小情侣,女孩子穿个碎花连衣裙,罩件白上衣,男的在给她拍照,眼睛里都是星星,亮闪闪的。又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女生在前,怕打扰人家,特意绕到举手机的男生身后走过去,她胖胖的男友也很费力气地绕过那个小夹道。此情此景,让人感觉很美好,有一种脉脉的温情,宛如脚下这默默无言普渡众生的海河水。“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天津的名字,来自“天子渡口”。跟词里的瓜洲古渡口一样,都是渡口。虽然此渡非彼渡,给人的感觉是温馨美好的,犹如眼前这两对小情侣。

忽然想到,这样的美好夜景,不过是城市夜景的一小部分,人家天津人是经常见的,咱看到如此惊叹,类似于入城的蚕妇,看完遍身罗绮的城里人,归来泪满衣襟。暗暗难过,多少村里的老人,夜间为省点电,早早就熄灯睡了,一个月才几块钱的电费。夏季开个空调,也要心里掂量好久,怕费电太多。城市与农村的差距真的是很大。当然,电既然生产出来,不用也是浪费,世界上亮灯率越高的地方,往往经济越繁华,人生活水平越高。从这点考虑,还是不要考虑啥节约用电的事儿。

河风送来清凉,一对对小情侣从河边走过,一队队大妈大爷从河边走过,外地来的许多等火车的人,在车站前花坛边石头上垫件衣服躺着呼呼大睡,偶有好奇过来看一眼河景的,举着手机拍照,然后跟人语音,“我在天津站呀!”。坐到22点,河沿的小彩灯都停电了,许多楼的灯也熄了,整栋楼高的那个城市名片一样的大字幕不闪了。一时落寞了许多,不过桥和津湾广场、火车站的灯都还亮着。

漫步进了火车站,又可耻的饿了。想起在五大道走过一家刨冰店和煎饼果子店,傍晚时分,一男二女坐在那里,人手一个煎饼果子纸袋,捧着低头大嚼,我还窃笑,咋晚饭还要吃这个呢?早饭、晚饭都是煎饼果子。现在我很想有个大大的绿豆面煎饼果子,要加两个鸡蛋!

写于2020年9月26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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