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
电话拨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才接通,安辛平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喂!李经理,你怎么老不接电话啊!你的合同审批完了,我去找你签字盖章吧?”
“还有,”安辛平沉吟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那二十个你记得带着,合同签八十。”
听见对方答应了,安辛平才放下心来,挂了电话。双方约好半个小时后在人民医院门口见面。为什么是人民医院呢?这里面安辛平是有思量的:万一有人问起,他可以解释,说是去办事顺便捎带的。决不能让别人觉得,他是专门为这事去的。自从经手这事以来,安辛平变得处处小心了。
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安辛平心情放松了不少,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心有点多余了。
“叮铃铃,叮铃铃!”
安辛平已经走到了门口,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炸响了,吓了他一大跳。他不得不又折回来接电话。
“喂,余总,我在办公室!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安辛平急急忙忙地跑到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竟然不在!他赶紧拨通了余总的手机。
“余总,我刚去您办公室了,您不在啊?”
“忘记告诉你了,我在集团,你马上过来。多长时间能到?”
“一般得至少四十五分钟吧!”
“好,四十五分钟后直接来我办公室。”说完,电话那头猛然挂断了。
握着手机,安辛平心里一阵慌乱。怎么这么巧?不会那么巧吧?两件事有联系吗?
“不能乱,不能乱!”他对自己说,但还是禁不住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老余也不说什么事,就让我跑那么远,一定不是好事。”安辛平感觉非常不妙,他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慌。
“是为了同一件事吗?老余怎么会知道这么快?我刚跟那边联系好,他就知道了?这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
“即使就是为了同一件事,老余有证据吗?”
安辛平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事飞快地过了一遍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认为自己一直是谨慎的,并没有什么地方有疏漏。于是,他飞快地拿起皮包,出了门。
此时,安辛平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他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拿定主意后,人也镇定了许多。他还想到要给李经理回个电话。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于是,他给李经理打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突然有事,以后再约时间。
车子在路上飞驰,安辛平的大脑也在飞转。要是真泄露了怎么办?想到这,他的身体竟有点发抖了。那样可就全完了!不仅是工作不保,一辈子的名誉可就全完了。
此刻他真是后悔啊!后悔自己不该听老婆的。可是他毕竟没有被抓住直接证据啊?钱也还没到手呢!这时候只要自己不承认,谁又能指认他呢?李经理吗?
“再说老余找我还不一定是什么事呢。”安辛平虽然感觉很不妙,心里却还祈盼着事情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
02
安辛平飞快地停了车、上楼。他又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难免让人觉得他是因为紧张。于是,他没有去余总办公室,而是直接进了洗手间。
坐在马桶盖上,安辛平闭着眼睛调理气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起身出去的时候,他竟还没忘记冲马桶。
安辛平洗了手,慢慢地走出去。他来到了余总办公室门口,轻轻地叩响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余总!”安辛平抱着包,故意喘着粗气说:“我刚到!马不停蹄就来了,什么事这么紧急?”
此时,余科达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见安辛平进来,他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安辛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冲他微微一笑。
余科达瞅着安辛平,嘴角也浮起一丝微笑,说:“来得挺快!”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冷。
“没敢耽误!一接到您的命令马上就来了。”安辛平微笑了一下说道。
“路上有四五十分钟?”
“差不多!路远,好在这个时间路上车很少,好走。”安辛平尽量像平时聊天一样。
余科达看着安辛平,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安辛平也冲着他笑了。他已下定决心,余总不开口谈正事,他也不会主动谈的。这是他在谈判心理学里学来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咱们老车间设备拆得怎样了?”余总悠悠地问。
“在拆呢,设备部每天派了几个人专门干这个事。不过好像进度不快,太难弄,设备旧了,有些都锈在一起了。”
安辛平如实回答着,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余总叫他来的目的跟他猜测的是一样的。
“招标这事怎么样了?”余科达边整理桌子上的纸张,边漫不经心地问:“最终价格是多少?”
“招标招完了,没几家过来应标的!就那个李经理一个人报了价,其他人看完就走了,说太旧了,都不愿意要。”安辛平特意盯着余科达的眼睛回答道。
“哦!价格怎么样?”余科达停下手里的活,从老花眼镜上方瞪着眼睛看着安辛平。
“我上次跟您汇报过,他们报价不高,一开始报了七十万,我让设备部跟他硬提到了八十万。”安辛平顿了顿,这时余总脸上略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样,加上原来承诺的二十个,一共一百万。”安辛平继续说,余总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了。
这话一出,安辛平的心里瞬间敞亮了。他竟想起了早晨自己在家里通下水道,原来是被堵得死死的,不知道自己碰了什么,就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的脏水瞬间消失了,从此就畅快了起来。
“是这样啊。”老余幽幽地说,声音里含着些许的失望。停了一会,他才又接着说:“审计部接到了举报,说在这次处置资产的过程中有人受贿,我找你来了解一些情况。”
老余手搭凉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挡在老花眼镜的上方,像是摸自己的头是否发热,又像是不敢正视什么似的。
“设备部,他们有没有谁跟李经理谈过价格?”
“有啊,设备部经理,不过都是我跟他一起谈的,他私底下应该没谈。不过余总,他倒是跟我反应了很多次,这些设备卖这个价钱太便宜了,我们都希望再找找其他买家……”
“这都说过了,我也知道。”老余没等安辛平说完就打断了他,“可是地皮买家着急催着我们搬家,给我们的时间有限。现在也是没办法。”
“他们要是没有可能,那还有谁跟买设备那人谈过?那人姓什么来?”老余接着问。
“姓李。要是说除了他们就是我了。”
安辛平明白老余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自己。于是,他决定自己先开口。他直接了当先谈到自己,反而更能显得他坦荡。
“一开始您让我管这事的时候,我就跟您说过我实在是不懂。不过每次谈判,我都是和设备部一起的。还有,他给我发的信息,我都转发给您了。”安辛平说得都是实情,故而更坦荡一些,口气里甚至还带了些抱怨。
“那你们见过面?”
老余往座椅后背上使劲靠了靠,整个座椅就被推着撤退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截。他就这样远远地注视着安辛平。
“见过啊!他来过公司。我只见过他一次,本来是要带他见您的,您那天不在轩亚。”
“在外面没见过?”老余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安辛平。
“没有!”
安辛平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和对方在人民医院停车场见面的场景,心里不禁非常庆幸。当时自己坚决拒绝了对方的饭局邀请,如今看来这是多么正确啊。
老余定定地看着他,愣了几秒钟才说:“那行政部有没有可能?”
“没有,他们没有可能。他们只负责找人看着车间的门,或者派个车拉设备。他们即使接触采购方也是正常,但是起不到影响作用。”
安辛平是个正直的人,他不愿把没有的事说成有,或者干脆模糊化。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忘庇护下属。
“余总,不是说有人举报吗?他们举报肯定是有明确的针对对象啊?”
这次,安辛平不再一味被动应付,而选择了直接进攻。他要探老余的底牌。
“没有,没说。就说有人问他们要钱,不然不给签合同。”
“那这事,谁也没这么大权力啊!公司的东西也不是哪个人说不卖就不卖的。”
安辛平故意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他说完这话,心里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老余不问,他不会再说任何一句话。此刻,他已明白,老余也只是扯着大旗当虎皮而已。
余科达沉吟了半天,他摘下眼镜,用一只手托住头,手正好挡在眼睛上,像是在沉思。安辛平知道,老余那双眼睛正躲在那只手后面盯着他呢。他反而坦然地、直勾勾地望向老余。
终于,余科达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你发给我的关于跟他谈判的信息,你手机里还存着是吧?”
“对,在呢!”
安辛平迅速地挑了“在”这个词,用“存着”和“没删除”都好像过于在乎了,会让自己显得过于明显了。安辛平故意翻出那条信息给余科达看。余科达竟毫不避讳地接过安辛平的手机,仔细地看了又看。
余科达把手机还给安辛平,才对他说:“就这样吧,你回去吧。也没什么事,这事你也不用上心。设备的事就让设备部联系吧,你也别管了,合同的事,你也别管了,也别再跟那个人联系了,都交给设备部吧。还有,今天这事跟谁也别提,好好工作。”
老余说得好像压根没有这事一样轻松。安辛平也故作轻松地答应着。
走出了余科达的办公室,安辛平直接奔大门而去。他在集团并没有办公室,虽然没到下班时间,他直接出了集团大门,去找自己的车。往常,他一般会找个领导闲聊一会儿,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等下班再走。而今天,他只想赶紧钻进自己的车里。因为此时,他的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一样,跳得已经乱了套。刚才面对老余的镇定早已烟消云散了。
“幸亏没听老娘们的,幸亏我把信息发给老余了,幸亏我留着没删!不然老子今天就完了!”
安辛平在心里对着自己吼叫不止。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一再确认那条信息的存在。手机里的信息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头钻进自己的车里。这时,他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他把沉甸甸的脑袋顶在方向盘上,两只手狠狠地抓起头发,揪住。好半天,他才抬起头,身体使劲地往座位上靠,好像要把座位挤出去一样。他的手又抓起头发,使劲地扯着,想要拽下一块头皮一样,嘴里还发出阵阵低吼声。
“老子今天差点完了!圈套!圈套!”
他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奇怪感觉,想起了今天的巧合。这真的是巧合吗?安辛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在车里呆坐了足足一刻钟,安辛平才慢慢缓过气来。
他思虑着今天和老余的过招,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论哪个环节,都很关键,真是太凶险了。他知道老余狠,轩亚上一任总经理被罢免,就是老余的杰作吧,集团里早就在传了。莫名其妙的举报,莫须有的罪名,就让一个总经理下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老余竟都自己亲自上场了。
“看来他还真是看重我。”安辛平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呸!老狐狸!还把我手机拿过去看!要是今天发现我删了信息,他肯定不会管有没有证据,也就不客气了。”
他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知道他在公司的权力被限制了,但是从今天的反馈看,他还没被一棍子打死,一切还未定性。
他认为,这主要是靠自己今天的表现争取来的,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今天自己的表现堪称完美,可谓是没有一点漏洞。要是稍微出一点纰漏,自己肯定就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好在,现在还有一线生机。”安辛平又不禁庆幸。“我要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应对。”
03
其实,安辛平调任轩亚公司副总经理已经三个多月了,但他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因为这次调动,实质上属于集团内平调。虽然轩亚公司的资产规模要比原来公司大得多,并且这个公司目前只有他一位副总,但这里终究不是安辛平的目标所在。
轩亚总经理也是刚任命的,一位已经六十多岁、资历深厚的集团副总经理兼任。
“原来的总经理因管理不善被免职了,你的能力强,之所以任命你过去,也是希望能提升轩亚领导层的管理能力。”领导跟安辛平是如此解释的。
而安辛平在心里却愤愤地骂道:“借口!无耻!”
近几年他的工作成绩突出,老板也曾多次暗示对他的赏识,他本干劲十足,踌躇满志。如果调动,他自然是期望能升职到集团。可没想到,这次他竟被“发配”到了轩亚公司,竟还是平调,并不加薪。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当他从窗户望出去时,他总要咬牙切齿咒骂。
说“发配”,说“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都是可以的。因为那里是政府刚刚兴建的工业园区,远离市区,连个公交车站点都还没有,就连外面马路上也是偶尔才会有一辆车经过。公司旁边就是村子,对面更是大片的荒地。甚至,要是吃不惯公司食堂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想要出去吃个饭,要跑老远才能找到地方。在集团里,谁不知道,派到这里的高管都是不受待见的。
这个地方倒是也自有它的好处。总经理既然是兼任,他的主要精力并不在这里,因此并不是经常来。平时在公司里,安辛平经常一发呆就是一天。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安辛平的级别最高,他不找别人,就没人来打搅他。
“我就这样在这里养老吗?我才刚三十五岁啊。”安辛平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总经理余总对他倒是还不错。余总毕竟已经是六十多的老人,精力也不济了。有的时候正开着会,老头儿竟然就睡着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事可一点也不少管,不仅在集团管着一摊子,这又兼职轩亚公司的总经理。于是他就委托给安辛平管理公司,好几次他在公开场合表示:他不在的时候,公司大小事务都请示安辛平。
面对总经理的重用,安辛平心里却是有数得很。不管精力如何,能不能顾得过来,总归人家才是总经理。不管余总说得再好听,别人再向安辛平请示,最终决定权还是不在自己手里,他顶多算“帮工”!
这种想法更加重了他的恼怒。
“老狐狸!说的好听,没有任命,上面没人知道,就只想拿我当伙计使唤而已!”
安辛平记得,他在老板面前最红火的时候,老板曾表达过嘱意培养他接任集团CEO。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就失宠了,被调到了这么个地方。现在,公司里都知道他在主事,其实集团高层根本没有授权。他明白总经理的这些手段,只不过是哄着自己替他卖命而已。
“老家伙,自己没精力,管不了,却一点也不少揽权!”
安辛平恨他,也恨老板,恨他们给他画饼,他兢兢业业干出了业绩,他们却又装作看不见。调他到轩亚,本身就说明他在集团的前途到头了。明明没有精力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委以重任,像他这样有能力、有精力的人却得靠边站。他怎能不气恼?
安辛平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失望至极。本来他可以辞职,另谋高就,可是股权激励还没拿到手,他还得在这里忍着。要是现在走了,拿不到一分的激励,相当于这些年都白干了,他更不甘心!
“过一天算一天吧,等激励一到手立马撤!”
安辛平现在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他基本到点来,到点走,有事处理一下,没事就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加班他是不愿意的。这倒是如了老婆的意了。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加班!去集团压力还大,这里多自在,没人管你。”老婆看他每日准时回家,反而喜滋滋地。
04
安辛平实际上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原本就是实干派,突然让他坐冷板凳,即使薪水一分不少,他心里也确实是苦的。
虽然,他心里清楚总经理的口头授权没有任何作用,大事小事还得总经理拍板,可安辛平也愿意忙活忙活。他就是不想自己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那样打发日子太难熬了。
好在轩亚公司最近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忙活。公司的老车间、老设备已经弃用很多年,集团一直想卖掉,可惜一直都没成功。说起来也怪,老车间在市区一个很好的位置,拥有很大一片地块,周边现如今已然都是商业区了。可是,这块地竟然多年就是卖不出去,扔在哪里已经六七年。
“集团的事情就是诡异。”安辛平想起这件事就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还真是公司的福星,他一调过来,这个老大难问题就解决了。这不,最近接到通知,这块地已经成功卖出去了。
于是,处理旧设备就成了公司目前的重点工作。这些旧设备账面价值可是好几千万。据设备部经理说,卖废铁也能卖个几十万。这些安辛平是一窍不通的。他本只负责质量,这种工作不是他的业务范畴。可总经理已经发话,指定由安辛平全权负责此事。
安辛平心里明白,这是整个集团的大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多少人都盯着呢。原本不是他负责的业务范围的事,安辛平本就不愿多管,何况这种敏感的事。于是,他一再推辞。
总经理对他说:“细节就让设备部他们去办,反正要招标的,你按公司制度把好关就行了。再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有我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就好像他偷懒一样了,安辛平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接下了,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大妥帖。可总算忙活起来了,安辛平也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总经理对安辛平还是不错的。
总经理去轩亚的时候,每次都会找安辛平聊聊天,问问他工作的情况,聊聊家庭的情况。其实哪有那么多话说,主要还是沟通感情,偶尔总经理也会透漏一点老板对他的评说什么的。
安辛平小心翼翼地应付着,适当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动和感激。
应付还是要应付的,毕竟还是期盼总经理能在集团替他多美言的。安辛平也有自己的算计。再出去找一份新工作也不易,要是能直接在集团升职,岂不是更好。何况,总经理最早本就是在轩亚升上去的,轩亚的老人都是他当年的兵,很多人跟总经理的关系比他要亲密很多。不和总经理搞好关系,他在轩亚也难待下去。
安辛平接下了这活计,心里盘算着自己尽力而为,拍板做决定的事只要自己时时汇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埋怨落到身上,也只是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多个心眼罢了。
可没想到,处处不如意的他也有走运的时候。
一天,安辛平突然接到了设备采购方李经理的电话。李经理他是见过的,在公司里他自己的办公室。这次李经理开门见山,想要和他合作,说要是能帮他拿到订单,他愿意给安辛平一部分好处。
安辛平没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告诉他公事到公司谈,就赶紧结束了通话。这个电话让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你傻吧!这个肥差多少人往上凑呢,白给你你还不要,现在知道了吧?”老婆听他说了这事后骂他道。
“想什么呢?这么多人盯着呢!老余就是不想弄一身骚才推给我的,你以为是好事啊!”安辛平气急败坏地说:“好事能轮到我头上?这个老狐狸不早就上了。集团才把总经理换了人,原因就是底下人举报原来的总经理不干净。”
“小心点就是了,怕什么!你从来不拿人家一分钱也没得到什么好,还不是什么好事都没你的份!你在现在在集团也没升职指望了,图点实惠不好吗?”
老婆的一席话戳痛了安辛平。他表面上骂她妇人之见,心里却是认同她的话的。
05
一连几天,安辛平都小心翼翼的。
旧设备的事他一概推出去,不管也不问。他自己尽量待在办公室不出去,但是两只耳朵却像牧羊犬一样高度警惕,时时准备好捕捉着办公区的任何动静。
在心里,安辛平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过了上百遍。每过一遍,他都为自己庆幸一分。现在想起来,能在老余手里逃脱,自己纯属侥幸。
最早老余把这摊活硬交给他,就是为了自己能避嫌。一旦有什么事他还能以调查员的身份来调查,而不是被调查。
“这个老狐狸,实际上都是他在拍板,而他却把自己撇得跟没事人似的。”
安辛平想到这,才真正领略到了老余的厉害。想到这些,安辛平一下子理顺了许多事情,原来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就明了了。
想必李经理也是老余的人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李这边的事老余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本就是一伙的。其他采购方来了也不报价,他们应该都是老余找的配角了。李经理找安辛平帮忙,看来纯粹就是为了设圈套,想把他拉下去。
为什么要设计他呢?
地一直卖不出去,看来是老余一直在作怪。原来的总经理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让老余设计了。他走了,地块终于成交了,而安辛平又来了,成了老余新的绊脚石。
这就对了!安辛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这里面水这么深,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得亏自己机灵啊!老婆让他拿那个钱,他多了个心眼,不和他们吃饭,不和他们在电话里谈这件事,还把不涉及具体数字的谈判信息发给了老余。也幸亏自己留了一手,这些都在这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不然这次可就真的着了老余的道了。
安辛平想明白了一切后,他意识到不能就这样等下去。等下去能会有什么好结果呢?这貌似平静,但是却也很危险;貌似安全了,实际上还处处是危机。
“莫须有”不也是一种罪?
于是,安辛平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跑到集团,主动把老余调查他的事说给了关系较好的领导听,表达自己的委屈。他们竟然表示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安辛平心里暗想:“既然没有风声,那就从此开始起风吧。”他知道这种事是长了脚的,没有哪道门是它进不去的。
从集团出来,他顺便就向领导告了假。以前他从来不休年假,这次他要好好地休一休。其实,他真正的目的还是为自己造势。
“既然没有证据,我不能坐等让吐沫淹死啊。我得拿到主动权。”
安辛平以退为进果真起了作用,他这一撂挑子,果真风吹起来了,最终吹到了老板那里。
没几天,他就接到了老余的电话。老余说老板特意让他告诉安辛平,那事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应该早点回来好好工作,不要有思想包袱。
安辛平是假期满了才回到工作岗位的。他一上班,就被老余叫了过去。
总经理办公室里,公司部门经理以上人员悉数到场。余总黑着脸,正襟危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地宣布:“有人反应的公司旧设备处理过程中公司管理人员受贿问题,今天特别跟大家通报一下,安总得到我的授权和对方谈判,对方承诺给予的暗佣,安总也及时向公司进行了汇报。为了公司利益最大化,这是我们常用的一种谈判方式。这个事情就是这样的,特此澄清,希望各位周知。我不希望再听到相关的谣言,一切到此为止。”
安辛平只轻轻地冲着余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的心里并不轻松,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脱险而庆幸,反而心里更加沉重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围猎,这一次他只是侥幸而已,而这种围猎随时随地都可能再次发生。
从此之后,他常常做同一个梦。梦里一只洁白的羔羊,在黑漆漆的夜里,独自站在高高的山岗上,而山岗下面则星星点点闪烁着可怕的绿色光芒。有时,他还看到自己正被几只狼围着撕咬。不知有多少次,他从梦中惊醒后还心有余悸。
两个月后,集团调令下来了,安辛平如愿以偿地调到了集团。
虽然还心存疑虑,虽然还无法释怀,但是他明白,经过这次事件,他最终还是拿到了入场券。可是,这张入场卷已经无法让他感到激动和兴奋了,因为他知道,进到围猎场,自己必须成为一只真正嗜血的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