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ce

   

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我们班换了地理老师。

    原来的老师因为我们班成绩太不理想,作为重点班里的重点班,段前五十竟然只有三个人,就把我们“扔掉”了,但这场抛弃也换来了一场幸识。

    那天所有人目光里带着好奇,她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看起来很年轻,打扮得也很精致,米色修身的羽绒服,半扎的头发上别了一个黑色的蝴蝶结,清纯的样子让大家估计是新老师。但她开口就带着女王范的气场,很有仪式感地喊了声“上课”,之后洋洋洒洒地在黑板上留下办公室号码:主楼503。因为主楼的五楼办公室基本上都是校领导,大家都惊讶了一下。下课就评论了起来:“地理老师年轻有为啊!”

      关于她的职位,上校园网扒了一下:团委书记。

      但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地位。

      我喜欢她极其清晰的逻辑,喜欢她总结得十分精炼的答题思路,喜欢她课堂上的语言带着活力和幽默风趣,喜欢她举出生动形象的例子去类比枯燥的题目。后来又从课堂关注到她本人,她有很好的衣品,常穿深深浅浅的蓝白色系,时而端庄优雅如空谷幽兰,时而又清纯可爱似白兔奶糖。再后来又因为她喜欢上地理这门玄学,熬夜刷题背书也乐此不疲。

      最忘不了的,是她来找我的两个晚上。第一次是在我本学期第一次地理测验考得一言难尽的时候,那节课我对完答案,心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一改平日在她课堂上极强的表现欲,一直默默坐着不说话,她三四次看向我,说:“有些同学呐,不要一次考试就这样,明晚找我来聊一聊。”,那时虽然沉溺于悲伤,却有一种被在意和被关注的感觉。那天晚上我过去,她给我分析了整张卷子,从图表题大量的失分可见我所见题目太少,畏惧心理太强。她告诉我地理不能完全照着文科学,也需要投入刷题量,我们对地理的时间投入都太少了,她还给我推荐了天利的卷子。那次失败的考试其实对于我来说更是幸运的,从此我对地理的学习态度发生了一个极大的转变。 

      我开始喜欢这学期的课表,周一、周三、周五地理课,“要么今天有地理课,要么明天有地理课。” 让我每天都有期待的事;我在她课上分外积极,她的每个问题我都尽力回应,就算答错也只是尴尬笑笑。我一向是不喜欢问问题的,但因为享受坐在她身边的感觉,开始没有问题也找问题,开始蹲她的值班,逐渐思考得更深入,刷题也充满动力,甚至开始像班里那些学霸一样,一下课就冲到老师面前提问。

      班里叫她小朱的人比较多,但我心里默默由她的名字取了一个谐音昵称:chance(机会)。我觉得她是我的时来运转,亦是我经历失败的中考和高一的迷茫后,重新找到的希望。

      我一直记得期中考地理的前一天,晚上八点多了,她突然出现在教室外,原来她还记着我要找她问问题。那天,办公室里,明晃晃的灯光流进如水的夜色,一切平静悠扬如她耐心的答疑,温馨的叮嘱,如她看见我划满横线的题目叫我不要急躁,而暗潮涌动的是我年少的意气——我要向她证明自己。

  晚自习后,她远去的车灯依旧溶在夜色里然后慢慢消失,在无言的夜色里,那种意气在缄默中暗自张扬。

    可是最后我还是成为了一个失败者,期中考又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地理成绩,和她的又一段谈话,又是她安慰我的格局。

    但这个成绩比前一次进步了好些。

    “能接受,对吧?”又是她来教室找我。那天我们站在走廊上,半阴半晴的天空其实也很明媚,微风里,她雪白色的衬衫,袖口有一串棉线绑的白色珍珠。

    “这次发现的问题是你对写过的题目掌握地不扎实。”

      确实如此,错题有好几道都是原题改编。

      谈话完毕,她忽然又跟我开了个小玩笑:“还有,一看就知道你必修一学得不好。”

      “你怎么知道?”

      “就考一个冲积扇你都能错。”她顺势拨了一下我的肩膀,用她纤细的,点着橘粉色指甲油的指间。那一刻,年少纯白的校服上留下了半片灿烂的初曙黎光,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慢慢变好。写反思的时候,我整整齐齐地写满了两张便利贴,一张是对考试的复盘,一张是对她的感谢。检查过后,她给我留下来红笔画的爱心和小笑脸。

      后来,她的人气逐渐地越来越高,答疑室常常会排不到队。很多跟她一起值班的老师都会感慨她这里的队伍怎么能排这么长,更有老师把她称作“万人迷”。我一向坚持:“Chance favors the prepared mind”,每周都会早早地查好她值班的时间,那天自习开始前就把要提问的资料装好,放在座位旁触手可及的位置,再备上准备在排队的时候写的作业,才安心去自习。下课铃刚跃出两个音符,我便冲出去,带着食堂抢饭都没有的积极。可惜答疑室终究没有食堂抢饭那么公平,总有几个人没下课就出来了,还是让我排不到。但我可以跟她约时间,她会在第二节的晚自习来找我,之后我可以获得她专属于我的十分钟。那十分钟成为了我每个半月都期待的幸福,也是我在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刷地理卷子的动力。

      她作为老师对我影响最大的一点,是与她相处的这段时光,我学会了争取,也第一次领悟到世界是美好的,懂事的孩子也有糖吃。在我这一代人的童年时代,孩子的目光所及的世界都在教我们“以顺为正”,要学会懂事,学会谦让,学会藏匿和收敛自我的诉求,学会替他人着想。当我在这种强加的世界观之下一次次地失去了我的糖果之后,性格里习惯的软弱和不争不抢让我憎恨自己,然后成为了一个针尖对麦芒的人。故事还是与她约答疑时间,每次的跑答疑室,让我学会了争取机会,但她教会我的远不止于此。

      她在值班的第二天有公开课,碰巧这天我找她约答疑,她说她明天晚上来找我,今晚想准备,我答应了。而第二天早上碰到她时我又习惯性地想着对方,告诉她如果晚上没事就不要留了,我可以下周再答疑,上完公开课还要再留着答疑,应该很累吧?

    “你太贴心了。”她这样感慨道,“那就暂时约明天的跑操时间?如果下雨的话。”

      她从来不会因为我是那个懂事的孩子而忘记给我糖。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懂事的自己也不是那样的不幸福。毕竟,教会我懂事的世界也会呵护着我。

      有的时候我总是“杞人忧天”,担心些再怎么焦虑也没用的事,担心她不教高二,或者她教了高二我又分不到她的班,又担心她那天说不定就怀孕了。担心着担心着,自己也慢慢想开了。

      年少特有的资格,无非就是可以有勇气去毫无顾忌地爱一个人一次,不需要想太多以后,太多现实。等那个时候真的来临,再去轰轰烈烈地哭一场。

    至于现在,就先学好地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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