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花事

满架蔷薇一院香

生活在福州,居住在套房,缺少天然肥沃的土壤、露天的阳台,连养花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有一回下班路上看见有人在卖花,是叶子长条颜色青翠的剑兰。我突然记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篇有关深山幽谷采挖兰花的文章,一时兴起,于是买下两株就着卖花匠送的黑色塑料盆和碎石土带回家种植。刚开始,这盆花倒也长势良好,很快就郁郁葱葱,颇有且看明朝试红妆的架势,喜的我后面又跟那卖花匠买了好几盆。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因为疏于照料,这些兰花发黄的发黄,烂根的烂根,最后只剩下几个黑乎乎的塑料盆子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

去年一个朋友送了几株多肉植物,趁着月光,我连夜来到小区外围,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菜园地,装了满满一塑料袋的土,回家种上。后面发现这些土留不住水(水浇下去直接从盆底漏出来),原本还有点点黑颜色的土变得越来越黄,最后显露出贫瘠荒凉干硬的底色。这样的土怎么养的好植物呢?这些多肉植物就慢慢萎缩掉了,到后来只剩下两株依然顽强地撑持着。

还有搬家时候买的吊兰、富贵竹、白掌、茉莉花,,,,,,这些在花草的江湖里都是些极草根极贱的品种,可是随着时序的推移,他们枯萎的枯萎,凋零的凋零,就是不肯在我家的阳台显露一点明亮的颜色。

在福州几次三番养花的失败让我开始怀念起以前在闽南的那些花儿了。

印象最深的是很小的时候去邻居家玩,穿过一片围有篱笆的菜园地,是一户黑瓦白墙、有天井的人家,院落很大。他们在房屋外围的沟渠上边种花,正是暮春时节,几丛矮壮繁茂的枝叶衬托着好多粉粉红红白白的花朵花团锦簇明媚非常。这个地方清幽得很,很少人来,这些花不争艳,不显摆,不气馁,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开着,兀自美丽着,我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后来一查,原来是蔷薇花。

以前的天气雨水较多,山上的水流下来在低洼处汇聚成河,之后绕个弯拐个道,最后汇到流经县域的桃溪里去。村民们就沿着这条水道修沟筑渠,搭建房子。这户种植蔷薇的人家就建在沟渠的旁边。我不认识他们,也几乎没跟他们打过照面。只有一次,我从沟渠旁边经过,发现他们的门是开着的,于是我停下来,伸长脖子往里边看,一个人也没有,只看到四张竹椅分列两边整齐排列,天井里面有假山,打扫得非常干净。不过我常常想,能够种出那么美的蔷薇,这家主人定然不是什么俗人吧。

在闽南,很少看见种植在高墙大院、与各种名贵花卉比邻而居的蔷薇。不同于玫瑰的需要精心培植,大多数蔷薇散植在山野乡间,坦然接受大自然阳光雨露的洗礼,山野的风吹拂着她,太阳照射着她,雨水滋养着她,她就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乡间妙龄女子开得美丽自然,质朴天真。

关于蔷薇的诗句很多,最为人所知的当属这两首:唐人高骈的《山亭夏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以及北宋黄庭坚《清平乐》: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囀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两首诗都不着意描绘蔷薇,前者最富夏日风情和人间景气,水光潋滟,风乍起,花香拂面而来。而后者借问春天踪迹,用婉转的黄鹂啼叫和盛开的蔷薇花代指春天,极写蔷薇花开的娇妍姿态堪比春天还留人间。

龄官画蔷

文学作品中关于蔷薇比较出名的典故还有《红楼梦》中的“龄官画蔷”:夏雨欲来,那个痴心的妙龄女子在蔷薇花架下用金簪在地上一笔一划、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意中人的名字。她是如此的专注,直到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都浑然不觉。“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戏又唱得极好”的龄官即便相貌好、天分高,受到元妃贾元春的赞许,她也仍然只是贾府买来唱戏的一个丫头,像芍药那种开得浓艳绚烂爽烈的花朵肯定不适合她,因此书中醉眠芍药的只能是湘云,蔷薇架下画蔷的也只能是像龄官这样的女子。单是这样的两个细节处理,就不得不让人肯定曹雪芹真正懂女子,也懂花。

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闽南,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让我眼前为之一亮的蔷薇花。看来,情怀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着的。

含笑

在闽南,含笑也是一种很讨喜的花。含笑是一种常绿灌木,树皮灰褐色,叶子绿得发亮呈狭椭圆形。一般在春天开花,花朵白色,开而不放,似笑而不语,但花开时,却有一种浓烈清甜辨识度极高的香味随风飘送很远。因此含笑被誉为最像中国人含蓄内敛个性的花朵,含笑花的花语也是矜持而含蓄。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还曾经跟同桌一起逃学去摘含笑花。

小时候在老家,我还种过满天星、金枝玉叶、太阳花、兰花、桂花等花朵。就在房屋后面或前面的空地上,捡个空处就把花朵种下,只要有时间去浇下水,都长得非常好。

大学毕业后回老家教书,住在对面门的是一名生物老师,经常跟着他们一家去爬山。有一回,在山上拔了几棵石蒜带回家,之后我和他们家的小孩一人分了一些,相约比赛看谁种的更好。拿着他们给的花盆正发愁哪里找土的时候,生物老师告诉我就到顶楼天台去水管边挖一些长青苔的土,种下去,很快成活,并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第一年就开花了。

石蒜,也叫彼岸花

后来知道,石蒜也叫彼岸花,开花的时候叶子是没有的,等到花谢了,叶子才慢慢再长出来,因此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这一盘花后面被我分成了两盘,现在还在我家放着,上个礼拜回家的时候,两盘花就放在客厅的角落,叶子青翠欲滴。

最开心的是在乘坐班车回家的路上,掠过窗外一片一片的风景,看得见远处的山,河里的水,路旁的树,山上的花。有时侯经过一个菜园,看见细心的主人在菜园子里留了一棵高高壮壮红红火火的鸡冠花或者几株长相富态开得灿烂的海棠,便格外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喜欢花是有理由的。蔡澜说,生命对于我们并不公平,我们一生下来就苦,人生识字忧患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有玩,才能得到心理平衡。下棋、种花、养金鱼,不必花太多钱,买一些让自己悦目的日常生活用品,也不会太破费,绝对不是玩物丧志,而是玩物养志。

因此,我的人生理想之一便是如杜甫笔下的黄四娘一般“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有一座大大的宅子,房前屋后种满花。不过现在这么贵的房价,我这样的理想估计是要遥遥不可及了。也罢,我也只好加倍怀念以前在闽南的那些花儿吧。


注:文中引用照片均来自网络,侵权必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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